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古典架空 > [布袋戏]和男友的恩怨情仇BOT > 第90章 隐春秋(下)

[布袋戏]和男友的恩怨情仇BOT 第90章 隐春秋(下)

作者:六枫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4-12-22 22:31:48 来源:文学城

1.

我跑了。

在占了隐春秋的便宜之后。

就隐春秋那古板端正的个性……夭寿,我不会因为毁人清白被法门抓走吃猪排饭吧?

我战战兢兢躲了几天,偶尔偷溜去公开庭看看有没有我的悬赏令,当然如果价格很高的话,自首赏金能不能算我自己的。

很贫穷,急需钱。

好消息,没有我的悬赏令。

坏消息,隐春秋来过我的居所一趟。

我是怎么知道隐春秋来过的呢……师父墓前明显放着几盘蔬果,连我偷懒没除的野草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我:……

这些年来除了隐春秋不曾有人来拜访师父,这是谁做的,真相呼之欲出。

所以说,他这咒到底是解了没有?

……由于我不敢去见他,这答案约等于薛定谔的猫。

但有一点我很肯定,就是他肯定很生气。

没打上门已经算我平时有给师父烧高香,师父这间茅草屋可经不起武林高手的折腾。

我斟酌再三,考虑过要不要干脆换个地方居住。可想想我贫瘠的身家和师父的沉眠之地,我还是放弃了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躲躲藏藏过了一段时间,看武林上风平水静,我又可以了!

——挖草之狼重出江湖!

彼时的我,还未曾得知什么叫酒越酿越醇,隐春秋越忍越怒。

心安理得过了数年,时间轮转,春去夏来,又到了要封印双眼的时间。

近期的封印摇摇欲坠,想来没多久就要解开。无奈只好捡起以前的眼纱,将自己眼睛圈圈绕紧,避免受害者增添多一名。

一个隐春秋就够了,来多几个当真无法处理。

当然,我不是没想过找别人帮忙。

可关系好的几位基本都是儒门人士,和隐春秋渊源极深,而另外几名虽不是儒门人士……可也认识隐春秋。

怎么回事?我的交际圈被隐春秋认识的人包围了?

隐春秋,可怕如斯!

当然,也有和隐春秋毫无关系的人存在。

说是毫无关系……其实也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是一个机缘巧合下的意外,彼时我在挖草药,无意撞破那人身份,从而被黏上的——表面是道反一员实则是潜道者的江南无路。

说实话,自从和隐春秋认识了之后,我身边三教的浓度越来越高了,错觉么……

总之因为这件事,江南无路有事没事就要到我这里刷一下存在感,顺便问问我什么时候还钱。

欠你钱了吗?就随便碰瓷?

当然这是借口,我在江湖上是以负债出名的,毕竟有个欠钱欠了半个江湖的出名师父。

今天他依旧跑过来刷存在感。

“哟,琉仔,又在打杂啊。”风声响起,一个手持剑玉球,自称「奉旨文盲」的无赖碰瓷王出现。他拍了拍我的头,头一歪落在我双眼前:“包着眼睛,是学哪位高人的神秘作风。”

“要你管,给我死远点。”推开手贱烦人的江南无路,我抱着怀里的稀世珍草往屋子里走去。

这药草要以寒冰保存,可不能在外面继续浪费时间。

江南无路被推开也不生气,施施然跟在我身后,看我从房子角落翻出用离骨渐玉制成的盒子,小心翼翼地取出用草植放在内侧,咔嚓一下关上盒子,贴上封印。

“脾气真坏,安怎,有烦心事?”他翻身坐在窗台上,眼眸微垂,十分了然地问。

烦心事自然有,还和这双眼脱不了关系。

封印崩解在即,我还未寻到可以替代隐春秋封印双眼的人。

若无那件事,如今我应当准备前往隐春秋住处,稳固封印。而非蒙着双眼,担忧若继续行走在外,这双眼会不会造成其他风波。

蒙着眼是一个好方法,可绝非一劳永逸,我担心意外。

就像数甲子前,我和隐春秋之间的意外。

隐春秋……又是隐春秋。

数不清已经是第几次想起这个名字,我烦躁之意更甚。

为何会有这样的能力?为何偏偏是这样的能力?为何……偏偏是隐春秋中了这等异术。

想着,我不自觉伸出手指,触了触下唇。

那个吻……

不要去想了,我晃了晃头,让自己别去想数年前的吻。

……只是为了解术,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是。

江南无路久久没听到回复,看我又是发呆,又是摇头的,不由得抱怨:“喂,别把吾当空气。”

“你好烦啊。”我回过神,回头瞪他一眼。虽然因为蒙着眼纱,杀伤力没那么强,可以我的沉黑的面色,他应当能看出我的心情:“你到底来做什么?”

“来关心老朋友的负债情况。”江南无路看我终于理他,他怡然自得地跳下窗台,甚至迈开步伐凑近了些,嬉皮笑脸道:“到底是什么麻烦让你这么烦恼,说来让吾开心开心。”

这个人是怎么活到现在没被人打死的,靠别出一格的二皮脸吗?

我懒得理他,打开药柜把东西塞到最下方,“和你说有什么用,烦死人了,快点走。”

“不说出来怎知吾帮不上忙。”他唇角惯性地扬起,笑眯眯拍我脑袋:“是和你忽然戴上眼纱有关吗?”

……

江南无路性格虽然贱了些,可直觉相当准。

“与你无关吧。”不想自身的事情被更多人知道,尤其是眼前这个有双重身份的人,除了给他带来麻烦,什么好处都没有。

我绕过他要走,江南无路没让。他吊儿郎当挪动脚步,转身挡在我面前,上下扫我一眼,看得我浑身鸡皮疙瘩往下掉,正准备问他要做什么时,他忽而手如疾电,向我喉间要穴袭来。

我一惊,下意识抬手抵挡。

一转一拨过了两招,等我意识不对,眼前已光芒乍亮。

——江南无路把我眼上的长纱拽了下来。

“江南无路!”我气急!

根本不知道封印什么时候就会解开,我连忙闭上眼,出手更急,“东西还我。”

“哈,这不是没事吗?好好地为何要遮起来。”江南无路似乎不是很认同我的做法,在我凌厉的攻势下脱身狭小不便行动的药房,脱身院外。

这家伙,真的是不打不长记性。我足尖一点,破窗而出,与江南无路在院中比斗起来。

蓝玉笛出手,江南无路脚不沾地,动作飘忽如鬼,几无声息,偏身躲开我的武器。

“不就是一道眼纱,生气什么。”江南无路话没说完,我一个斜刺,差点击中他捏着眼纱的手腕,他一急:“喂喂喂,你认真的啊!”

“要你管!”这么好质量的眼纱,以我贫瘠的身家来说,也就一条。

我并没有伤人之意,只想拿回自己的东西,偏生不好睁眼,和玩闹之心占了更多的江南无路缠斗渐演成消耗战。

玩闹一会,江南无路觉得差不多了,正准备还回眼纱。

忽而,一道宏大的掌气从远处向他轰然袭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知来者敌友,江南无路推开我,仓促回身应招,被震退数步。他内心惊讶来者实力深厚,非等闲之人,吊儿郎当的笑颜同时敛起,双眉微皱,不由得认真几分。

——是针对吾。

形势急转直下,玩闹变争斗。

掌气散去,烟尘尽消。随这道掌气飞窜而至之人,一席黑衣凛冽,结缨整冠,面目间杀气炽盛,声音更冰冷严峻。

“隐春秋之前,岂容邪孽!”

他怎么来了?

我一时不知是抱头溜号好,还是抱头溜号好。

此时此刻,实不想见此人。

等等——谁是邪孽?

还没等我思考个之所以然来,隐春秋身子一动,以间不容发之势窜至我和江南无路之间,挥袖将我卷离战场,迎向江南无路。

战局再开,隐春秋与江南无路几乎同时发难。隐春秋显然动了真气,掌下招数刚烈,挟着凌厉的内力袭向江南无路。

江南无路翻身急闪,抬手化出玉剑出鞘。刹那小院内光芒暴涨,剑气藏在强光内向隐春秋攻去。

招数相击,轰然巨响,震得茅草陋屋上的黄土扑飕飕地落下。

本想趁机跑路的我见状不由得呆住了,连忙道:“我的家,我的草屋,你们别打了,这是在做什么啊!”

要打去练舞室打……不是,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

我顾不上危险,插身两人战斗中。

隐春秋和江南无路见状,急急收住招式,才没伤到战场中间的我。

落空的招数纷纷落在小院外,我看着剑光掌气,一瞬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景色,竟无语哽咽。

我的家,我的小院,我种的大白菜——

“不见琉华!”隐春秋怒喝,抬手就要抓我。

另一边站着的江南无路自然不落下风,从斜中插手而入,别开隐春秋的手掌。

两人互对一眼,视线电光雷鸣,眼见又要打起来。

“停停停——别打了。”我心累推开两个一言不合就打算拆我家的人,头痛道:“我的负债情况经不起你们的摧残,行行好,放过这座行将就木的房子吧。”

我夹在两个互相别苗头的两个人中间,一时间都不知道先劝哪个好,总之哪个都好,不要在我家打起来。

隐春秋见我死都要和自己的烂房子死在一起的坚持姿态,率先收了手,朝我喝问道:“此人是谁。”

说来有些出戏,他这语气,让我有种在家偷汉子被丈夫发现的搞笑感。

本来情势就已经足够混乱了,偏生被问的那个人还不是什么正常性格。

江南无路嘴快一瞬:“凭什么你问她就要说,对吧,琉仔。”

我:……

算我求你了,别闹了,隐春秋这种性子是能开玩笑的人吗?

他就是个雷火竹筒,一点就炸。

“道反之人,妖邪之辈,死到临头,仍敢大放厥词!”隐春秋果然怒了,本就嫉恶如仇的人,能站在此地和江南无路说话,已是看在我面子上的例外。只是本性难抑,又岂会次次受人挑衅。

“江南无路!”我头大如斗,赶紧拦住隐春秋,睁眼狠狠一瞪江南无路:“你再不离开我就要生气了。”

谁都不能在我的地盘打架!这是我的底线。

“喂喂喂,吾可是你这一边的。”我和江南无路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他早就看出我欲避着隐春秋,本想缠住他让我先离开,没想到我自己选择自投罗网。

江南无路无奈看我一眼,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趁机利用,真是……

“算了,吾改日再来找你。”丢下这句话,江南无路脚底抹油溜得飞快,独留下我面对火冒三丈的隐春秋。

闲杂人等退散,隐春秋冷哼一声,挥手为我带上眼纱,才问:“许久未见,你竟和道反之人厮混一道,不见琉华,汝到底在想什么!”

毕竟是儒门的高层,说教起来相当有气势,一副怒其不争的语气,说得我都有些心虚。

江南无路其实是卧底在道反的正宗道门这点,我自然不好和隐春秋说清,但又害怕隐春秋一时想不开回头找道反之人的麻烦,坏了江南无路的好事,我弱弱地开口:“他其实也没做什么……”

“不见琉华!”隐春秋眉头皱紧,面上怒火更胜:“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能说什么,不想看两个正道人士因为误会卯起来啊!

谁能懂我的苦心啊!

我哭丧着一张脸,当真欲哭无泪。

隐春秋见我说不出话的模样,闭眼强压怒气,再睁眼时,语气已沉稳许多:“汝可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中?”

这人还怪好咧,就没想过是我的问题,完全把脏水往江南无路身上泼。

可怜的江南无路,虽然这么承认也可以,可他到底是为了三教安危才冒着危险当卧底,我不能这么对他。

“……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先不说他了。”深怕多说多错,令隐春秋气头之上来个怒火烧尽九重天,真把江南无路拖下水就完了。我别开话题,“你怎么来了?”

数年未见,还以为他彻底放下,从此山高水远不复相见,没想到他还会找上门来。

“如何,不想见到吾吗?”

隐春秋冷下声色,修长入鬓的眉似斜飞的锐锋利剑,闪烁着冷凝的光芒。

话起声落间,令人浑身不由一凛。

我不敢否认,更不敢说实话,言自己未曾想会再见他。

“怎会……”我气势渐弱,心虚在前,我是半点都不敢惹眼前的煞神,“是有些意外见到你罢了。”

隐春秋冷哼一声,脱离咒术的他显然看穿了我的借口,半点不留情分道:“恐怕是未曾想吾会来找你。”

我恹恹:“说得那么清楚做什么。”

看着我这幅丧气垂耳快要呜呜直叫的淋水幼犬的模样,隐春秋就算是有脾气也变得没脾气,长眉拧紧,总算进入了正题。

“你之封印将解,为何不来寻吾。”

我哪敢啊,尤其发生那种事之后。

若还似以前那般相处,我向来是在封印有松动前兆时便前往隐春秋处暂住。可如今真相彻底揭开,纵使是我这般厚面皮的人,都不敢坦诚自己毫无芥蒂,何况隐春秋这般矜傲自负的人,自身陷入咒术数百年而不自知,反倒受其所控对我说了那番话。

说实话,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他还会来寻我。

察觉隐春秋还在等我的回答,我抿了下嘴唇,尴尬道:“又不是多重要的事情,何必劳烦你。”

谎话,实话是不敢。

然而隐春秋何许人也,身居儒门高位,见过的人多如江鲫,小小的谎言在他面前,如同虚设。

儒者的眼神又冷又利,如冬风吹雨,带着彻骨的寒凉。

“不见琉华。”原本和缓下来的面色迅速凝结成霜,似无法控制自己沸腾而起的情绪,却又硬生生地压制在即将爆发的刹那。他冷声道:“胡言乱语,不知所谓!汝可知汝身上异术何等棘手,若遭有心人利用,鸣鼓而攻之,汝有何能力自保?”

我不否认。

修为深厚如隐春秋,竟都无法察觉其中异常,深陷其中,何况他人。

我默默低下头,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见我焉下来的模样,周身的气息一下子柔和许多,又恢复了素日那稳重沉凝的模样,“跟吾离开。”

隐春秋语气冷硬,声调却平静冷彻,似襟怀坦荡,没有其余目的的感觉。

我没敢问他到底在不在意那个意外,更没有问他封印过后,有什么打算。

事到如今,已然没有更好的选择。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低低应了一声,回房收拾东西准备随他回黄云扶日封印双眼。

隐春秋就站在小院外,负手静静等待。

晚霞绚烂,寥落小院浸在夕阳的光照下。草木蔓延生长,翠黄相交的色泽里,唯有一抹玄黑色泽立身其中,神采隽逸,身姿挺拔,如独鹤孤松,高彻隽永。

我压下心底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绪,加快收拾的动作。在看到旁边药盒时,犹豫再三,还是带上。

“收拾好了。”我抱着包裹,蹭着脚尖挪到隐春秋身旁,小声道:“我们走吧。”

“嗯。”隐春秋带上我,化光而离。

*

封印步骤依旧繁杂,从隐春秋的准备中,我看出他早已在等待我前来。

还真的一点芥蒂都没有么……

有种隐春秋都放下了,唯独我仍耿耿于怀,难以释然的感觉。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对方都不在意,我更不该如此小家子气地揪着不放。

说不出是失落还是了然,我闷闷地戳着桌子上的枇杷,看黄澄澄的果实滚出果盘,在沉木桌上来回晃悠。

借着捡起果实的动作,我佯装无事扫过一旁正整理东西的隐春秋。他站在古朴沉香的长桌旁,以左手抓住晃荡的袖袍,垂首在长布上书写封印用的咒法,玄黑袖袍稍微撩起,露出劲瘦有力手腕,再往下,是执笔的手指,修长笔直。

忽而见他眉心微微蹙起,笔尖稍顿,眉宇间隐约有心烦意乱之感。

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了?

我自然别开眼。

“不见琉华。”隐春秋压低了嗓音,声音低沉而带着特有的严厉,却说着几乎闲聊的内容:“汝何时变得这般安静了。”

要说什么啊。

在发生过那种事之后,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

空气中隐隐漂浮着雪岭孤松般的墨香,我嗅着熟悉的味道,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默不吭声地捏了捏手头的枇杷,内心难抑烦躁。一会怪自己为何要过来,一会又抱怨世上能人何其多,为何偏生是我生了这一双眼。

抿起嘴唇,实不知说什么,便随意地挤出一句,“……你以前不是总觉得我多话吗?”

他一愣,没想到我会这么说,面上的平静略略起了变化,眉头压低:“吾何时这般说过。”

……

等等,他好像是没这么说过,虽然也不回应我的话语,可却不曾打断。

尴尬了,这和当着别人的面说他坏话有什么区别。

“因为你从不回应。”我尴尬捏紧手头的枇杷,强词夺理道:“我以为……”

“若吾当真不喜,”他神情稍缓,说话的声音略微顿了顿,侧过头,一双眼眸难得认真的看着我:“又为何要忍耐数百年。”

对上他不闪不避的视线,我慌张地起了身,手上的枇杷紧了又紧。终于,那颗可怜又受多摧残的果子裂开了缝,如同水面骤起的涟漪,湿意弄脏了我的手。

“抱歉,我去清洗双手。”我强自镇定下来,放下捏坏的枇杷,转身往房外走去。

隐春秋没有阻止我。

我匆匆推门离开,走远数步,又鬼使神差般回首,屋内的隐春秋似有所感,同时抬头。

寒夜的风微微吹过我与他之间的距离,繁枝摇曳,落英缤纷。儒者持笔姿态端庄持重,而墨衣深邃,身形凝然如山,深棕色,寒星一般的眼眸,无言地与我相对。

不敢细看他眼中到底是何种神色,我率先收回视线,庆幸起此时双眼的长纱仍未摘下,才得以让我藏起眼中慌乱的思绪。

水声淅沥沥自指尖落下,带走皮肤略微甜腻的汁水。

淡橘色的长发滑落肩头,我愣愣看着水面上倒印的身影,一巾长白薄纱遮住眼眸,而眼纱之下,是足以蛊惑人心的异眸。

忽而,我心头浮起一个念头。

——隐春秋,当真解咒了吗?

心骤起波澜,刹那惊涛骇浪。

2.

我回到房中,匆匆翻出行囊里的药盒。

本是一时冲动才带上的物什,未想到会成为未雨绸缪之举。

我从未得知自身身世,是以更不清楚,何才是解咒后的明证。

可若隐春秋已然解咒,以他那般骄傲的脾性,又岂会再次寻我?

——他丝毫不介怀吗?可能吗?

我不明白,因为隐春秋隐藏的太好,好到我从未看穿过他的心。

该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

3.

我心急之下想离开此处,却忘了隐春秋在封印我双眼之时,向来会在黄云扶日外围设下结界,避免外人打扰。

啊啊啊——我完了!

从未希望现在能有人来拜访隐春秋,求求了,不知在何处的各方神圣,三隐也好,儒门也罢,甚至是江南无路也行,赶紧来带走隐春秋,这是我一生的请求了!

可惜平日不烧香,诸天神佛自不会庇佑我。

在大门边缘等待诺久,始终不见有人拜访,犹豫之下我又重回院中,随意乱走,不经意来到一株枇杷树下。

我抚着树干,抬首望硕果累累的树枝。

往日熟悉所在,今日再临,却别有千万心绪。

枇杷自古以来向有繁荣的美好象征,可若要说起诗词,倒无论如何都只能想起卓文君的诗作。

——一朝别后,二地相悬。

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

不不不,就算是心思烦乱,我这联想的也太远了。

收回手扶额叹气,斥责着自己的胡思乱想,竟用《怨郎诗》来自苦,我到底是把自己比作传闻官场得意后便有意休妻再娶的司马相如,还是把隐春秋当做痴心不改的卓文君啊。

当真是胡闹。

“不见琉华。”

大抵是见我太久没有回去,隐春秋竟走出了密室,出来寻人。

刚作了糟糕联想便遇见另一名臆想中的主人,我不由得大窘,忙别过身子不敢回首。

——要怎么向隐春秋解释我洗个手洗着洗着就到枇杷树下发呆的这件事?

“汝在此处作何?”

致命一问,我心砰砰直跳,赶紧往外又走了两步,远离罪魁祸首隐春秋。就是人一慌张,便容易出错,在听闻脚步声越发逼近之时,我忽而开口:“你……还留着这棵树。”

身后的脚步声停了,可人也立于我身后三步远的位置。

我没有回头,自然看不见他如今神色。

他似乎打算开口,声音溢出唇畔时,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此树。”短暂的沉默过后,身后的气息又靠近了一步,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着衣袍上的熏香,如清泉漱石,烟水弥弥。他吐息声很浅,声音沉稳有力:“生于此间自有道理,吾为何要除去?”

他话语中,明说是代指树,我却听出了其他之意。

“这话说的好似道家之理。”我轻声回。

道家以自然无为为宗旨,而儒学讲究的是仁礼一体的中庸之道。

影子自身后投落在我的身旁,我看见隐春秋的身体稍微动了动,垂在冠旁的流苏微漾,无动于衷:“天人互泰,方存浩长。”

我:……

明知自身知识浅薄,我是在这里和大儒论什么道呢?

我意有所指,以树喻人:“我觉得,满园风雅,偏有此树独树一帜,始终不美。”

“风雅与否,非在于景,而在人心。”隐春秋虽出于儒门名家,行事却雷厉风行,性格外冷内热,喜憎分明得像个炮仗,当下不与我绕圈子,直言道:“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我一时哑然。

“若无他事要说,跟吾回去作封印准备。”他说着,上前了一步。

我慌张回首,避过了他的手。

宽阔的袖袍擦过他的手背,我这才发现两人的距离极近,只差一步,我就会撞进他的怀里,下意识间不由得后撤一步,望向了隐春秋的双目。

他挥手抓空,冷冽垂目,似乎忍耐,但忍了又忍,终于发作:“不见琉华!”

隐春秋阴沉的脸色很容易看出他的不悦,我头皮炸开,不敢直视他锐利的视线。

我到底没有隐春秋这般强的心理素质,被逼到极限,竟将纠葛于心的话语脱口问出:“执着寻我,当真只是为了封印之事吗?”

院中凉风吹拂而过,头顶枝叶招展,繁枝簌簌作响,光与影在相对的两人身上交错。眼前的风景与天光都消散不清,一片细细的叶子落了下来,擦过玄墨黑衣的儒者肩头,落在地上,惊起不可闻一声。

隐春秋眉头压下,我以为他会避开目光,可他没有。

他背对着光线,双眼直直地望着我,沉入阴影的棕色双眸仿似也暗沉了下来,如剑芒出鞘,冷而坚决,“自非如此。”

他简练地道:“时过数年,汝仍未给吾答案。”

什么答案?

该不会是——

我试探地开口:“赤绳永结……”

隐春秋动作微顿,轻轻颔首。

虽然稍微料到了答案,但得到隐春秋亲口回答,我还是一愣,整个人呆立当场,口不择言:“我以为……这早已……”

咒术解开,他当意识到从前倾心只是受术影响,为何还会……该不会是儒门礼教使他如此,是为了那个吻?

他似是看穿我在想什么,断然否认道:“若借礼教解释,不过白日欺人。吾非至人,虽是在世百年,却难闭情封。对汝,虽有心光明磊落,惜无能觑破尘情世态,早是荆棘泥涂。”

隐春秋素来冷峻克制,就连此时承认自身受情|欲蒙心,自比心受荆棘和泥泞所污,却依旧难掩一身清标傲骨,如山间之空翠,潭中之云影,与尘埃同流。眼中微光更似冰中烈炎,令人胆战心惊。

对上隐春秋直视而来的双眼,我如遭雷击,脸颊不由得发热,脑海思绪一片混乱,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他、他——

定是咒术未曾解除,才令向来神清骨冷的隐春秋说出这般违心话语。

“我不知道,我想……我……”我磕磕绊绊地想说什么,可话一出口,却话不成话,零碎而断续。

最终,我紧闭上唇,摇了摇头,又别开目光,欲躲身阴影之下逃避,藏在任何人都看不见的地方。

“吾无意为难你。”隐春秋看我避而不谈,无法理清思绪的样子,曲在身后的手指紧握,压低声音道:“你心绪未平,对封印有碍,明日再来寻吾。”

许久,我轻轻吐出一字。

“嗯。”

4.

不对劲,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被二次求婚的我,在房间里绕圈圈。

与其相信隐春秋真的看上我这个五谷不勤,欠账欠到满天飞的苦境边缘人,不如相信我其实是秦始皇。

所以一定是隐春秋哪里不对劲。

是咒当真未解,难不成是我一时调侃成了真,那药物当真过期了?

啊啊啊——怎么办,这该怎么办?

我挠乱了一头长发,发饰尽落,在地面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连带着蒙在双眼之上的眼布,亦随之落下。

白色纱布辗转滑过半空,缓缓停在桌子上,随风左右摇摆。

我怔怔地看着那道薄透的眼纱,恍惚想起这是隐春秋亲手为我戴上。

若非是这双眼,若非是……这眼中的异术,他本该是立意救世,赴身大道之能人,而非身陷囹圄,困于异术,与我纠缠不清。

不见琉华……我如其名,本就不该相见,何必相误。

此时,我终于下定决心。

既术未解,那便再解一次。

重整长发,束好眼纱,我戴上药盒,推门而出。

*

月上梢头,流云走雾,穿过层层回廊,我一路忐忑不安踏足院中。

繁花百盛,清风拂袖,一个玄墨身影坐在离枇杷树不远的小桌旁,东风轻轻软软撩动着帘帏,垂落的纱布将人遮掩地影影绰绰。隐春秋面前放了一坛清酒,正自斟自饮,振矜凛然眉眼燃着几分清冷,又隐约几分无言的落寞。

落寞?我踏前的步伐不由得停了下来,看着他独浴霜色下的模样,又不敢打扰了。

我停下脚步,隐春秋也注意到了这方的动静,静静侧过头来,视线穿过纱帘落在我的身上。

这一眼,藏了太多情绪,几欲一眼万年,理不清时序流转。

我进退不得,他却邀我一同赏月。

事已至此,再拒绝反而虚伪。

本就抱着目的前来,我施施然落座在他身旁,手指捏向袖中的药盒,一时无言。

令人意外的是,在我到来之前,隐春秋便喝了不少,一坛清酒,竟已然见了底。

“饮酒么?”他问我。

我想拒绝,转而一念,又点了点头。

说我借酒壮胆也好,是当真需要借酒消愁也好,在此刻,杜康之物比茶水更适合我。

隐春秋拎起酒壶,给我倒了半杯清酒。

看我神情疑惑,他淡淡解释:“汝酒量不佳,况明日还要封印,今日不宜醉酒,意到即可。”

我哑然一瞬,想着那你又在这里喝酒。

算了,他的酒量确实比我好很多。

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顿时呛到。

看着清清澈澈毫无度数的样子,竟是烈酒。

隐春秋看我满面通红,不太适应的模样,低低笑了一声,“这是醉龙潭。”

今日见面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起来的样子,虽以往不是不曾见过,可这付轻松的神情放到现在,却是令人生起几许感今思昔之感。

“深夜不眠,是为今日之事?”大抵是有了几分醉意,隐春秋说话不带弯弯绕绕,径直问出口:“吾之心思,让你为难了吗?”

还是这颗枇杷树下,还是带着以往熟悉的香味。

我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想起他坐在树下听我说些有的没的的苦境笑话。那时,他心里想的是什么?那时,他凝望我的视线,是否也有着如今这般温度。

我堪不透,亦猜不出,从不曾在意,如今想起,却处处痕迹。

我避而不谈,“先生醉了。”

“有心区别,是以连称呼都不敢如以往。”隐春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动作潇洒利落,难掩苦涩,“可吾并不后悔坦诚。”

我以前怎么没感觉到他性格中固执的一面是这般的难以应付。

如果我能起身逃跑的话,想必现在早已跑的不见踪影。

“先……隐春秋。”一句先生正要出口,我硬生生止住声息,改称他的名字,低声道:“你可知为何师父为我起名不见琉华。”

不等隐春秋开口,我继续下去。

“先生龙麟鸾凤,本该不凡。亦当知这双眼是何等惊世骇俗的不祥之物,若他人得知,又是何等忌讳心惊。纵使我无意使用此眼,但怀璧其罪的道理,你不该不懂。”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直直看向他:“既已分别,便该不复相见。”

这才是不见琉华的缘由,不该相见,不该相知,不该陷入异术的挣扎中,难脱囹圄。

无论是他,还是我。

隐春秋垂下眼眸,相近的距离,我几乎能看清楚他深邃的眸底里,倒印着的身影。

寂静无言,如镜花水月的梦境。

“吾知晓自己在做什么。”月色朦胧,纱帘起起伏伏,将薄透的阴影化作水雾,笼罩在两人身上,“汝呢,言语凿凿,却不由心。不见琉华,受其眼所控的,非是吾,而是你。”

他灼然的视线,似看穿迷雾,如一把利剑,破开红尘迷惘,锋利而不由得人躲避。

我不敢直撄其锋,狼狈偏过头去。

他的意思是,是我太过纠结双眼的异术,才迟迟不敢面对自己的本心?

怎、怎么会呢?

不对,我不该和大儒辩论,他一定是被异术迷了心神,才作出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

就、就是啊!隐春秋在这里说什么大话呢,明明就是他中了术,不是吗?怎么会是我害怕他的倾心只是异术的后果,心生逃避呢?

这么一安慰,我又鼓起了勇气,决意证明自己没错。

既然当初的药没有起效,那么今日再行一回当初的举措又如何,待术解开,隐春秋必定会回到当初不曾与我相见的那般模样。

下定决心,我将剩余的醉龙潭一饮而尽。

烈酒将我呛得满脸通红,隐春秋见状眉心一跳,口头斥责,身体已然快了内心一步,倾过身来欲为我理顺心气。

我捂着嘴唇咳嗽不止,却抬起眼直直看向他。

“……到底是谁受困异眼,便由结果见真章吧。”

隐春秋一愣,“什么……”

趁他未曾提起戒备,我出手如电,一击点中他的穴道,令他僵立当场。

熟悉的场景,几番回到当初分别之时。电光火石间,隐春秋意识到我今夜来此的目的,不由得怒上心头:“不见琉华!”

口中药丸味道极苦,简直苦得我说不出话,那时隐春秋是怎么面不改色吃下的?当真稳重。犹豫伸手按在隐春秋的肩膀上,看他锐利得几乎要烧起来的双眸,不由得心生胆怯。

……夭寿,他应该不会打我吧?

再不渡过去,药丸就要在我口中融化了。思及此,视线从他的双眼挪到他抿起的唇间,我鼓起勇气,慢慢靠近。

庞然的怒气,无声消散在相触的部分。

看似冷硬无情的儒者,唇畔却是意外的柔软,饮了一夜的酒,带着些许令人心醉的酒香。

微微分开他的双唇,舌尖顶着药丸将其送到他的口中。怕他不配合吞下,我笨拙地在他的唇齿间磕磕碰碰,贴着他的唇舌往里,想将药丸推入他的喉间。

试了几次,药丸没推进去,倒是融化成了一片泥泞,在我的舌尖泛出深沉的苦味。

总之……这也算可以了吧?

我紧张地后撤了一步,长纱下的双眼微微睁开,落入深棕色双眼,眼底晦暗不明,带着尚未消散的火星怒意,似风雨欲来。

……

这完全是气疯了的样子啊!

我内心大呼糟糕,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他根本没有半点解咒后的冷然。

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我转身就想跑。

隐春秋的动作比我更快一步,刹那间已经冲破了穴道,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强行将我扯回。

腰侧撞到桌子,桌面酒壶受力跌落在地,在两人脚旁发出碎裂声响,我却无心注意。

“唔。”

短促的声音,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已被扣住了后脑。

这是一个充满攻击性的吻。吻中隐含勃发的怒火,仿佛压制过久的情绪借着酒气与亲吻在一瞬间爆发,呼吸紊乱,手腕用力压制着我的身体,疾风骤雨一般侵略着更深处的唇舌。

他的力气很大,动作也实在算不上温柔。

抵在胸口的那只手用力地推着他的肩头,似堕入深渊之前最后的理智残余。

滚烫的温度。

深刻,辗转,缠绵悱恻的纠缠。

每一次置换呼吸,涌入胸腔的都是对方身上浅淡气味。

手指扣进了冰凉的衣袍,细微的声响溢出唇间,又被身前的人吞入喉中。与方才的情形完全倒转交换,现下我为鱼肉,而他为刀俎,黏腻触感紧密追逐,不愿给予我一丝一毫的退避空间。察觉到我身形不稳,隐春秋松开我的手腕,转而伸手揽在我的腰后,按到自己怀里,顺着我的姿势压低了头。

这算是什么呢,我模模糊糊的想。

唇间辗转厮磨,舌尖描摹勾勒。

湿热吐息于呼吸中彼此交融,丝丝绕绕,密不可分。

衣物窸窣的交缠声,手指深入发丝的摩擦声以及快速跳动的心脏声,都化作奔腾的血液,顺着四肢百骸不断翻涌,感觉自己几欲要融化在对方臂弯中。

攀动的手指不经意碰到缠在发丝中的绳结,白色的长纱擦过眼睫,松松滑落下来。

我下意识睁开眼,看见一双旋起涡流的深色眼眸与我对视着,他好似清醒了过来,又好似没有完全清醒。

“……隐春秋。”

我短暂回神,连忙落荒而逃般的闭上眼睛。

“你还要否认吗?不见琉华。”他说着,语气夹杂着叹息吻下来。

短暂的吻逐渐加深,借着难以挥发的酒意放纵自身,陷入无法自拔的沉沦。

无论是我,还是他。

再难否认。

*

人,果然不该喝酒。

明知酒能够乱性,还要自找苦吃作什么呢。

我看着眼前熟悉的签字,一板一眼的方正字形,签在一张婚书上。

一旁收拾封印后的物什的隐春秋,神情认真。不同昨晚喝多了的朦胧,如今眼神一片清明,显然是能够理性思考的模样。

“那个……隐春秋。”我怀抱着对他严肃板正性格的信任,试探地问:“醉后的签字,应当不算数吧?”

谁知道我昨晚是被亲昏了,还是喝多了,才昏头昏脑的在婚书上签字,隐春秋拦都拦不住。

“嗯。”隐春秋抽身扫了一眼我捏在指间晃来晃去的婚书,并没有趁火打劫非要我承认那张婚书的正当性,“确是如此。”

我一下子惊喜起来,眼神发亮:“那——”

话还没说完,只见隐春秋从一旁的书架上抽出一叠纸张,放在我面前。我端详一看,全是婚书。

“如今汝既酒醒,便重签一份吧。”他面不改色地要求道。

看着他半点没说笑神情的面容,我焉了。

不要啊——

求求了,不知在何处的各方神圣,三隐也好,儒门也罢,甚至是江南无路也行,赶紧来带走隐春秋,这是我一生的请求了!

救救被逼婚的我!

大结局!

恭喜隐春秋终于抓到了到处乱窜说跑就跑的不见琉华。

后续又不知道写啥好了,要不咕咕吧[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0章 隐春秋(下)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