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九]福祸相倚 第9章 仙盟大会

沈清秋找到洛冰河时，他正盘腿而坐修炼心法，微风吹拂，额前的碎发被撩起，修炼修炼，不止修习法术，更是锻炼意志，修养身心，才十几岁的少年就气宇不凡，已能隐隐看出他日后必成大器。

洛冰河见他到来，连忙起身为他烧水沏茶，微烫的茶入口，一股甜香在口中蔓延。沈清秋不得不承认，洛冰河此人确实聪慧，就连明帆都不见记得，他喝茶喜放两到三枚香片，洛冰河却回回都能做到刚刚好，让沈清秋挑不出一点毛病，他放下茶杯：“近日修炼如何？”

“弟子愚笨不及同门师兄弟，这些年多亏师尊和梦魔前辈指点才有长进。”

洛冰河惯会说话，他的修为沈清秋一眼便能看透，本就资质奇佳，又好学不倦，再加上梦魔的每日指导，其实早已是他门下修为最高的弟子，却不骄躁，懂得隐藏自己。略一点头，沈清秋装作不经意道：“那梦魔，未再与你提及修魔之事？”

“并未。”洛冰河动作一顿，面色如常道。

“倒是守信，”沈清秋冷哼一声，瞧见人欲言又止，“想说什么？”

“师尊...”洛冰河犹豫几番，最终开口道：“修魔者当真都是为非作歹的恶人吗？”

他抬头，却见沈清秋抬眼看向他的眼中闪着寒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洛冰河连忙噤声。

“莫非你遇到过好的？”沈清秋看人微微垂头，抬手轻轻勾住他露出来的观音坠子，话锋一转：“魔族修为历来比修真者强，人靠着心法修炼几十年，或许资历还不如魔族几岁的孩子，修魔之人数不胜数，从独木桥上摔下的人也不少。”

“这世间有是便有非，有善亦有恶，修魔之人或尔尔行过善举，正道仙人也未必没有犯过杀孽，你且记，论迹不论心。”

他一改之前尖酸刻薄的语气，说话时虽谈不上温柔，但也算平和。

洛冰河眼神微动，不觉脱口而出道：“若弟子体内真有魔族血脉，到时师尊还会认弟子吗？”

沈清秋眼睛微眯，视线慢悠悠地将洛冰河扫视一番，松开已经被自己攥得发热的玉坠子，神色微冷：“你这话问得蹊跷，怎就如此肯定自己体内有魔族血脉了？”

“弟子只是担心，几年过去，梦魔前辈却仍说弟子体内那股魔气尚存。”洛冰河连忙解释。

沈清秋沉默半晌，淡淡道：“我说过，论迹不论心，你若真有魔族血脉，为师度你一人又有何不可？”

度你一人又有何不可？

洛冰河神情怔然，这句话就如一滴露珠落入池中般，泛起千万涟漪，他直觉灵台一片清明，眼眶湿热，忙垂头叩拜：“师尊大恩，弟子永世不忘。”

母亲，冰河儿时受尽蹉跎欺辱，终得少时有幸拜入师尊门下。师尊仁厚，带我如亲，愿您在天之灵，护得师尊福寿绵延，平安喜乐。

洛冰河忙着心中感念，丝毫未注意到沈清秋眼底的算计。

“起来吧。”沈清秋看着洛冰河偷抹眼泪，唤他起身，掸掸衣袖，将一张请柬扔进少年怀中。

淡金色的邀请函，打开后便浮现出由灵力聚成的四个大字——仙盟大会。

洛冰河破涕为笑，抱拳道：“弟子定不负师尊期望！”

岳清源唤众人前往穹顶峰商事，沈清秋却在半路碰巧遇见柳清歌，他们短暂对视几秒，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上穹顶的路只这一条，两人都沉默着走路，只当身边人不存在般。

走了没多久，柳清歌倒先开了口：“你...身子如何。”

奇怪，沈清秋像看傻子般瞥他一眼。柳清歌的关心来得蹊跷，可仔细一想却又不无道理，像他这种性情正直单纯之人，面对被自己失手伤过的人若没有一句问候，才是真奇怪。可惜了，沈清秋却不是承情的人，张口就呛他：“柳峰主会关心人？沈某可受不起。”

“你!”柳清歌一愣，面露慍色，“我好意...”

“柳峰主莫不是想与我交好？”沈清秋展扇掩去自己忍不住勾起的嘴角，“省省罢。”

他有心与沈清秋和好，解开多年两人之间的隔阂，却不想此人根本不领情！

两人之间气氛越发紧张，似是即刻便会拔剑相向，此时一人却硬挤在中间将两人隔开，沈清秋侧头一瞧，正是上回灵溪洞事件的另一位主角——尚清华。

“唉！两位，两位，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嘛。”尚清华看着像是一路猛追上来的，正拿着手帕擦去额角汗水，一副和事佬作派。

沈清秋向来看不上这位平平无奇的编外人员，即使他已居于峰主之位。冷哼一声，默默与其离开点距离，柳清歌对于这位同样被自己打伤的峰主，内心也有歉意，略一点头便给了他这个面子。

只不过他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尚峰主真是大度，对着差点夺你性命之人也能笑容相待。”

“主要这是柳巨...咳，我们本是同门师兄，何必针锋相对。”尚清华干笑两声，他这人，从以前当外门弟子时便经常蹦出些奇言怪语，沈清秋只当这人蠢钝，不曾在意。

“哼，倒是沈某心胸狭隘了。”沈清秋一甩袖袍，便快他们几步先走在前面。

尚清华哎呀一声，内心道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却又怂得不敢再上前搭话。

此次众峰主齐聚一堂也不过是商讨仙盟大会参会弟子名单，洛冰河这几年表现优异，自然被几位峰主提出来表扬了一番，就连岳清源也点头道：“冰河确是修为突飞猛进，沈师弟教导有方。”

“哪里，”沈清秋微微垂首，谦虚道，“冰河资质极佳，又刻苦勤学，能有这般都是他应得的。”

除此之外，岳清源还提出了最近魔族猖獗，仙盟大会之时还需多加小心。

“此事我之前也有考虑过，不说近日魔族宵小屡次在镇子作祟，单就上回纱华铃等魔轻易闯入清静峰又逃走。”沈清秋停顿一下，抛出一句炸弹，“师弟认为，门派中出了奸细。”

第一句是说给众人听的，而第二句话，沈清秋转向角落一个劲儿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尚清华，嘴一张便炸得他头晕目眩：“尚峰主，你认为呢？”

不问别人，只问尚清华。

众峰主虽未开口，心思却活络得很。众所周知，安定峰作为后勤，经常要为众峰采办些必需品，常在外跑，又对各峰情况了如指掌，怀疑尚峰主也不无道理，众峰主转头看向已经面色惨白的尚清华，无形中给了他巨大的压力。

尚清华又想掏出手帕来擦擦自己的冷汗，哆嗦着嘴唇：“沈、沈师兄，这饭可以乱吃，话，话可不能乱说啊....”

“是吗？”沈清秋好笑地看他一眼，收回目光，话锋突转：“确实，无凭无据的事情，是沈某多虑了，还望尚师弟海涵。”

两句话便让他在奸细这个词上左右横跳，尚清华瞧见沈清秋扇子后面勾起的嘴角，欲哭无泪——这哪是多虑啊！根本就是在报复啊！！

苍穹山派各峰至多可派出参赛十名弟子，合起来便是一百多号人，洛冰河按照师尊的吩咐正在拟名单，他虽未正经上过学堂，字迹倒是工整。

沈清秋在他身后看着，琢磨片刻：“剩下九人都划去吧，此次大会，清静峰你一人参加。”

洛冰河惊讶：“师尊？”

他不解地看向沈清秋，笔停在半空中要放不放，落了滴墨到纸上污了某位弟子的名。

“在质不在量。”若清静峰今年只出一位弟子参会，那全峰的希望都在他身上，要么榜上有名替峰争光，要么落榜遭人耻笑，清静峰也跟着落人口实。

洛冰河深知其中含义，却仍是不敢相信师尊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期望。

与此同时，远在几百公里之外的林中，一名少年正站在树下张望，似乎是在等人。

耳尖微动，侧眸看去，一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人戴着面纱无法看清其容貌，少年并不在乎，只道：“你邀我至此处，到底有什么事？”

“我知道你对沈清秋害你被逐出苍穹山派一事怨恨良久，如今有个机会能让你报复回去，你可愿意？”男人开门见山，出口便是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提议。

少年眼神一亮，咬牙道：“若能让我一雪前耻，做什么都行。”

“好，”男人从宽袖中摸出一张淡金色的邀请函递给他，“十日后便是仙盟大会，你只需在那日将此函交予一名面若冰霜的男子即可，他可助你一臂之力。”

少年接过那张邀请函，脑子里已浮现自己大仇得报的场景，心中快意，大笑着离去。

此次仙盟大会定在一处地势险峻，高崖深谷之地，名为绝地谷。山派多低调行事，便放弃了御剑前往，统一选择了车行，各峰主领头，众弟子在后成列跟行，大多数人都选择骑马，看上去也是颇为壮观。

沈清秋勾勾手，洛冰河便骑着马跟上他，两人低声交谈几句：“此次仙盟大会的参加者多是与你平辈，修为参差不齐，有意组队的不在少数。”

“近日魔界小动作奇多，挑大会下手也不无可能。”

“是，弟子定加倍努力。”

沈清秋看他一眼：“我自是不担心你，此次叫你独自参加，目的不是为了让你大放光彩。”

洛冰河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只好开口询问：“弟子愚笨。”

四周无人，他们不知不觉间落在了队伍最不显眼的角落，折扇一展，沈清秋道：“世人只知绝地谷地型险峻，侧看峻岭成峰，却不知底下藏着无间深渊。”

“若想得知你身上魔气究竟为何，只能入那里。”

洛冰河不可置信地看过去，他没想到师尊还记挂着自己的身世，而惊讶过后却又显出一丝犹豫，所幸未被沈清秋瞧见，不然按照他多疑的性子，定是能猜出一二。

洛冰河是有事瞒着沈清秋的。

参会的四大主力和各个中小门派，加起来的新秀有上千名。除了主办的幻花宫，苍穹山派第一个到，其次是昭华寺，天一观。四大门派相熟已久，见面一派和气。

千名新秀聚在山谷前的天然石台，有序排成阵列，洛冰河站在其中，少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引得不少女修侧目。

老宫主自然也注意到了洛冰河，轻轻咦一声，目光将其打量一番，又摇摇头，似是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众弟子宣誓过后便分批从十二道入口进入绝地谷，洛冰河进入前扭头看向高台上的沈清秋，只见他靠在椅背，半眯双眸，与自己对视。

也不知怎地，看见师尊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却让洛冰河突然想到梦魔在指导他时对沈清秋的评价。

你那师尊，看着正人君子，实际上，心却比魔族还要像魔。

心神被杂念干扰，洛冰河自觉状态不对，连忙扭头调整。殊不知他的动作神情被沈清秋尽收眼底，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在手心，陷入沉思。

……

“女怨缠！”

众人一声惊呼吵醒闭目养神的沈清秋，他睁开双眼，见其中一面晶石鏡上出现的魔物和尸体，镜中洛冰河正带领着几人远离河旁，指尖燃起一丝火焰，逼退即将触到他们的黑发丝。

他一招惊险，却是威力十足，在逃窜惊慌的众弟子中脱颖而出。

到底是被他和梦魔指导过，沈清秋不可忽略他内心生出的一点自豪。

不待他多想，另一面晶石镜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地哀鸣，画面定格在一张血盆大口后变得漆黑一片。紧接着所有晶石镜都呈现出了惨叫和混乱的场面。

绝地谷内乱作一团，高台上观看的众人也炸开了锅，尤其是承担此次大会的幻花宫，老宫主霍然起身，准备打开结界让众弟子逃出，却被岳清源拦下。

让众弟子逃出来的同时，不可避免的也会将魔物放出，他们有能力保命，可山下不少村落的普通百姓可就不好说了。

最后定下来的结果，只能是高台上的众人进入绝地谷，斩杀魔物，救出参会弟子。

结界内，洛冰河刚斩杀掉从树丛中的窜出的魔物，便觉身后一阵凉意滑过，人头模样的八角蜘蛛便被钉穿在树上，抽搐着它那八条腿。

青衣男子从天而降，表情冷淡，丝毫未被这林中恐怖的气氛感染。

洛冰河大喜：“师尊！”

那名男子正是沈清秋，他略一点头还未说些什么，被他钉在树上的蜘蛛倒先开了口，尖锐凄厉的叫声响彻天际，犹如孩子般的哭嚎。吵得沈清秋眉头紧皱，折扇一挥便将其斩成两半。

收回扇子，沈清秋道：“走。”

他抬脚向前走，洛冰河跟着，而刚刚与他组队的几位小辈愣了几秒也跟了上来，像个小尾巴。沈清秋暗道一声麻烦，转过身看着那几位他门弟子，扯出一个温和的笑：“你们的师尊在那边，正寻你们呢。”

伸手随便指了一个方向，看人都离去后才动身。

此地不宜久留。不知为何，沈清秋攥了攥手，自从进入这谷中，便总感觉有人跟着自己，偏偏他还辩识不出来那人的具体位置，只好加快脚步带着洛冰河前往目的地。

他们刚出莽林，就觉脚下震颤，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