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九]福祸相倚 第22章 尚清华失踪

一旦阖上双眼便仿佛坠入寂静的深渊中，甚至连呼吸都成了一件难事。

洛冰河踏入屋内时沈清秋正倚在软枕上双目紧闭，看似平静自若，无意识蜷曲的手指却暴露了他烦躁不安的内心。看着平日里对周遭十分机敏的师尊此时无法感知外界的模样，洛冰河喉间传出几声低笑，缓缓坐在榻边，不意外地瞧见人眼底的乌青。

想来一夜未眠。

这心里到底存了一分心疼，洛冰河想起出门前撒入香炉中的那把合欢皮，竟是没有一点作用，师尊看着是小憩了，呼吸却全然不似睡着时般绵长均匀。他有心替人掖掖被角，哪知指尖刚触上，沈清秋就如惊弓之鸟般浑身一颤，猛地睁开双眼，面上闪过惊慌，搭在床边的手袭向身前人。

洛冰河稍稍后仰轻巧躲过，不甚在意道：“师尊下手真狠，若弟子反应不及，只怕此时已身处阴曹地府了。”

沈清秋眉梢微挑，神情阴郁地将人踹下床塌，翻身不再给那人一点反应。

洛冰河又不死心地单膝跪在床沿，面带轻笑地将唇贴在师尊耳边道：“师尊好生休息，弟子就在一旁候着。”

沈清秋虽听不见，却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

这姿势可过于暧昧了，成何体统？饶是沈清秋去过那烟花柳巷，见惯那些姑娘讨好客官的手段也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他净身寡欲，此时被洛冰河一弄，面上不显，心里却先烧起来。

混账东西！

沈清秋咬牙起身，一把抽出床边的修雅刺向洛冰河，他未将灵力注入剑身，却招招凌厉，剑法刁钻，可见是下功夫苦练过一番的，在不破坏竹舍的情况下就将人逼退至门口，一脚踢在洛冰河挡于身前的手臂上，将他轰出竹舍。

此番情景正巧被上峰复诊的木清芳撞个正着，他背着木箱定在原地，面对突然拔剑相向的师徒二人，一时不知是该开口阻拦还是转身回避。

沈清秋也注意到木清芳的到来，微微侧身示意对方进屋，转头利落关上门，拒绝让洛冰河再踏进竹舍半步。修雅归鞘，木清芳视线随着沈清秋的动作而移动，仔细观察着，直到人落座后便开门见山道：“沈师兄灵力运转不顺，看似与之前的症状有些相同？”

沈清秋也无意隐瞒，早在魔界时他便有所察觉，体内的灵力虽未像以前身中蛇毒时那般直接滞停，却渐渐有倒退之相，心里想着八分，手上使出的灵力却仅有五分，此刻更是只剩三分不到。

手指从脉络离去，木清芳垂头沉思，片刻道：“还请师兄将灵力聚于掌心。”

沈清秋听罢翻手五指微弯，逐渐凝聚出一抹淡蓝色的灵力，正当这团灵力成型之时，一道暗红色闪过，原先结成的灵力便瞬间烟消云散，掌心空空。

“果然，”木清芳肯定心中所想，道：“当日师弟虽不在场，可后来也听闻洛冰河率众魔上峰时，将心魔剑刺入师兄腹中，致使师兄重伤。”

那天对于沈清秋来说，还是一笔未算的账，此时被人提出来，他的脸色定然是难看的，木清芳未待他有过多反应，接着道：“师兄见多识广，自然知道那心魔剑会对修真者的影响，虽然洛冰河及时处理了伤口，但到底留有残余。”

他自是知道的。心魔剑释放出的魔气轻则使人修为受损，重则修为散尽。

在魔界他急着控制那时不时钻进洛冰河脑中的前世记忆，却不想体内残存的魔气被拖到今日，已成了致使自己与废人无异的元凶。而罪魁祸首此刻正站在屋外毫无愧疚之心，沈清秋扫了一眼屋外却不见人影，心下生疑却并未发作，只又看向木清芳，写道：“可有治的法子？”

“心魔剑的威力虽然众所周知，而如何解，还需师弟回去思忖几日。”木清芳为难道，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自己解不了的疑难，更何况被心魔剑所伤之人能活下来得极少，根本来不及医者钻研疗法。

沈清秋脑中闪过一人，提笔在纸上写下人名。

木清芳一脸茫然，道：“沈师兄还不知吗？尚师弟自之前下山后便一直未归。”

未归？沈清秋微撇眉头，未再说些什么，待将人送走后，沈清秋坐在屋中，指尖轻搭在茶杯上，倏地抬手将那小小瓷器向上扔去，却有人从屋顶翻下，轻巧落地，那茶杯连带着水未撒一滴，被人平稳放在桌上——洛冰河。

沈清秋抬眼去看那被开了一个口子的顶，才知刚刚屋外不见身影的人原是跑到屋顶偷听来了，洛冰河一点没有被发现的羞愧，反而笑眯眯道：“师尊耳聋，心却不聋，竟还能辨分出弟子所在之处，实在敬佩。”

“就是这几日听不到师尊的冷言硬语，弟子着实有些寂寞。”

沈清秋懒得搭他胡言乱语的腔，指尖一点纸面上的字，眼神透露出几分怀疑。

“尚师叔未归？那弟子怎知？”洛冰河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这是怎么了，漠北朝我要人，师尊也问我要，弟子难不成是个万事通？”

沈清秋握着笔的手收紧，尚清华下落不明...

......

水牢处于地下，阴冷潮湿，不知是从哪一处引来的活水，覆盖在地面上，一下下冲刷着牢中人的衣摆。

尚清华是真没想到能有幸被关在自己创造出来的牢笼中，怎么说主角也不该是他啊！牢中的水冰凉刺骨，冻得他不住地颤抖，自被沈清秋送回人界后他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往苍穹山派，却在离山派数里时才察觉自己被人跟踪了，危急时刻写了封信用法子传回魔界，下一秒却被人敲晕，再醒来时便身处水牢之中。

尚清华左右瞧瞧，隐约看到有人正向这边走来，连忙扑到栏杆前喊道：“唉，这位大哥救救孩子吧...”

他话还未说完，等仔细瞧清来者何人时，却突然卡了壳，双目圆睁，不可置信道。

“冰、冰哥...？！”

自从尚清华看清那人是谁后便瞬间退到牢笼最后边，一脸菜色。

如果世界上有最惨作者榜这种排名的话，此时的尚清华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这、这可是冰哥啊！

自己写的角色自己清楚，早在尚清华看到男人的眼神时便明白了这位才是最接近他书中的洛冰河，与之前遇见的那位在气质上天差地别，虽然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人本能的保命意识告诉尚清华，能离这个男人多远就躲多远。

“洛冰河”默默看着尚清华不停变换表情，面上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你认识我？”

“不不不不不认识...”尚清华疯狂摇头，一双手紧紧抓着身后的栏杆，“小的普通人一个，哪里有机会认识您这位大佛，您看咱俩素不相识抓我也没什么用，还是放了我吧。”

“油嘴滑舌还一副贪生怕死样，眼熟，”

“洛冰河”细细思索，直到从记忆中寻出和尚清华一派作风的人，再开口时有了几分把握：“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尚清华被他问得一愣，瞳孔微缩，还未等脑袋消化掉整句话的用意时就开口道：“你....也？”

他不答还好，此话一出原本还没甚表情的“洛冰河”突然大笑，转瞬间神情又变得痴狂，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装什么老天看你可怜重活一世，原来...不还是占了别人的位置！”

尚清华呆呆地看着牢笼外魔怔的男人。

他刚刚说什么？重活一世？谁？沈清秋吗？

脑中灵光一闪，尚清华隐隐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秘密，若真如“洛冰河”所说沈清秋是重生的，那很多存在他心中疑问便都迎刃而解——为什么沈清秋会知道他是叛徒、为什么沈清秋像是早就知道洛冰河体内有魔族血统，为什么沈清秋之前要他看好岳清源，不让他拔剑。

这皆因为他是重生归来的，就像是拿着攻略打游戏般。

可那句占了别人的位置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沈清秋不该是沈清秋，而是别人？就在尚清华苦恼时，面前的男人又有所动作。

他那双猩红充满戾气的眼睛直直看向尚清华，令人没由来得一阵心慌，开口嗓音沙哑，又带着让人不觉的蛊惑：“沈清秋一人之力改了所有人的命数，你还被蒙在鼓里，可笑。”

即使已猜到了七八分，但从“洛冰河”口中听到又是另一种感觉，既新奇又惊讶，他没想到居然真的有平行世界，更没想到自己所处的世界因沈清秋的重生脱离了原本的路线，成为了一个全新的世界线。

“所以...你要从这里把他抢回去？”

“抢？”

“洛冰河”眉梢微挑，闻言嗤笑一声：“我只是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何来抢字一说。”

尚清华下意识摇头，他无法认同男人的观点却也没办法纠正，说到底“洛冰河”这个角色是他创造，但为了迎合读者和网站的要求，片面化情绪化人物是他不得不做出的改动，但当这些角色脱离原定剧情发展时，这其中的爱恨纠葛已经到了即使是他也无法评判的程度。

“他恨你，你恨他，即使他跟你回去，也只有两败俱伤的结果，”他在人饱含杀意的眼神看过来前又急忙改了口：“我，我是说你把他带回去，我们这边怎么办？”

“洛冰河”微愣：“你们？”

他从始至终都只想把沈清秋带回去，还真未想过其他人会如何，这个世界没了沈清秋会如何，可...男人神情诡笑，语气轻蔑，“与我何干？”

“若他肯乖乖随我回去，本尊到可以给你们指条明路。”男人渡步，慢条斯理地正了正自己衣袖，缓缓道：“你通晓许多秘辛，自然知道日月露华芝的作用，本尊将沈清秋带走后，你们重塑一个容器，到时该来的人自会来。”

“若他不肯跟你离去呢？”

“若他不肯？”“洛冰河”回首，眼底杀意渐浓，“我便毁了他所有的后路，这个世界没了，他还能去哪呢？”

“除了我，他还能选择谁呢？”

看着那人愈发疯狂的神色，尚清华大惊，他没想到这个冰哥已经疯到这般程度，端得是灭世的注意。

“洛冰河”稍稍平复心绪，又回到一开始的模样，向尚清华抛出橄榄枝：“如何？有兴趣与本尊合作吗？没了沈清秋，你们所有人的命运便可重回正轨。”

“您高估我了，沈清秋素来与我不合，”尚清华知道“洛冰河”想利用他诱沈清秋入幻花宫，摇头道，“之前更是想取我性命，如今我身陷囹圄，他定是希望我死了清静，怎会来救我。”

“确实，他倒是看谁不顺眼便往死里折磨，”男人表示赞同地点点头，“放心，他不救，岳清源不会不救，岳清源要出什么事，就不信他沈清秋能耐住性子。”

“看好他。”

“洛冰河”一挥手，从暗处走出一人，说是走出不太恰当，毕竟那只能说是一条人身蛇尾的怪物，身围一件白灰色披风，宽大的兜帽下金灿色的蛇瞳约隐约现。尚清华满脸惊讶，不禁出声道：“竹枝郎？！他怎么会...”

然而不等他说完，又一人的出现更是宛如天降惊雷，让尚清华瞪大双眼，颤巍巍地伸出手指道：“公仪萧...？”

那人确是公仪萧不错，可他双眼无神，宛如提线木偶般跟在竹枝郎身旁，尚清华心生疑惑，又凑近看了看，衬着竹枝郎恭送“洛冰河”时握住公仪萧的手腕。

冰凉，但有脉搏，还活着。

稍稍松了口气，在竹枝郎视线转移过来时赶紧收回了手，尚清华又看了一眼公仪萧面无表情的脸，内心暗暗道：前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记得回来救我哈！

自从得知尚清华未回苍穹山派后，众峰主开会商讨的事情便从如何解救沈清秋转为了如何寻找尚清华。

沈清秋嫌吵，更是利用现在耳口不便推了这种会议，一个人在竹舍里躲清静，最近服了几副木清芳的药，嗓子倒是能发出一点声音，可却远没有到能说话的地步，难得洛冰河不在，他正打算起身往山林后的藏书阁去时，明帆便推门而入。

“师尊，峰脚处躺着一人，受了很重的伤，看衣着...应是幻花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