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苍穹之中,一轮明月渐渐升起,灰云徐徐飘过,似是有意遮掩那皎洁的月光,使寂静的竹林笼罩在一片神秘的青烟之中。
不远处,枝叶微动,竹影婆娑间闪现出两道飞快的身影。
沈清秋轻轻落在清静峰后山,洛冰河紧随其后,两人掩去身上气息,径直走向那间专属峰主的藏书阁,这书阁从头都是供沈清秋一人使用,饶是洛冰河在清静峰时也没有被允许踏入过,如今头次进来,左右张望了一下,瞧见一张极为舒适的贵妃榻,道:“难怪弟子以前常常寻不见师尊,原是在这里躲着。”
他已知师尊一定要回峰是为自己,心里慰帖,不禁为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此时说话,颇有讨好意味。魔域深渊一事后,洛冰河被沈清秋一巴掌找回理智,同意放人夜回清静峰,条件是他必须跟着,沈清秋沉思片刻,勉强同意了。
沈清秋睨他一眼,没有搭话,兀自寻找自己要的书,手指隔空一点,临近屋顶的一格中浮出本书,似落叶般飘到他手中。
【心魔剑,乃魔族剑师费一生心血所铸,因起出世震两界,陷众争中,以剑身之魔气盛,当渐侵用者之心而被召为心魔,其用者日琅君为封印后,心魔剑不知所踪。】
难怪。沈清秋眉头微撇,又仔细琢磨了那书中古言,心中疑虑获解——这些时日洛冰河的发疯并不是毫无缘由,关键就在于那柄魔剑,洛冰河执一日心魔,心魔便侵他心智一日,直到完全为心魔剑所控。
又翻了几页,却发现关于这大名鼎鼎的魔剑,描述不过短短一页,甚至都没有那魔气作祟了该如何?为什么会令人看到前世之事?又如何才能销毁这剑?沈清秋缓缓合上书,一时陷入思考。
洛冰河刚刚也看到书上的内容,调笑道:“师尊若多疼我几分,或许弟子就能抵御心魔了。”
沈清秋不欲离他,手肘一顶将人推开,耳尖微动,视线猛地看向阁外,瞧见两道身影从窗边走过,赶忙拽着洛冰河躲至帘后。
怎么回事?往日这周围都不会有弟子巡视的。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好像是从书阁里传出的。”
“什么声音,你听岔了吧,若不是掌门师伯说巡视要仔细,任何地方都不能放过,师尊书阁周围我们还是借了掌门的法术才能进来,更别说外人了,快走罢!”
沈清秋全神贯注盯着门外动静,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洛冰河脸颊微红,视线直直看着自己——师尊还未同他有过这般近的时候。他的师尊长得真好看,柳眉凤眼,月光透过窗纸映在男人面上,更衬得他丰姿隽爽,洛冰河蓦然想起刚将师尊虏至魔宫那晚,心中一动,左手不自觉抚上沈清秋腰间。
“?”沈清秋察觉异动,扭头看去,洛冰河的脸已近在咫尺,右手抚上沈清秋脸颊,指腹轻轻按在男人那张薄唇上。
他眼神迷蒙,手指用了点力,“师尊,您张张嘴。”
“咚——”
若非那两名弟子已经走远,此刻定会听见声响折返回来。藏书阁内,洛冰河躺在地上,镇定自若地看着上方的男人,而沈清秋跨在洛冰河两侧,举着修雅就要刺下去。
“师尊,”洛冰河仰头,右脸赫然又是一个巴掌印,神情却不见恼怒,他略微侧头,修雅擦着耳边嵌入地中,“您今日赏我两掌,怎么说也该给弟子点甜头了,给一巴掌再给颗枣,您不是最会了吗?”
“混账东西...”沈清秋咬牙,恨不得立马将洛冰河斩杀。
下峰时沈清秋仍是一脸冷意,洛冰河跟在不远处,若再踏进一步沈清秋就会抽出修雅砍他,洛冰河也知刚刚自己过了火,只得保持些距离,不再刺激自己的师尊。
夜色茫茫,两人来到魔域与修真界边缘,正欲打开裂缝走入,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沈清秋侧眸看去,只见一道身影正朝这边走来,那人一边走一边同手上的物件念叨,看见二人时浑身震颤。
......
“哎哟卧槽!”
重物坠地的声音在寂静深林中格外响亮,吓跑了一群栖息在枝头的飞禽,尚清华捂着鼻子从地上爬起,想着幸亏自己命大,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事儿。说起来他也是真会给自己找罪受,好好的安定峰不呆,非要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找人。
此处于苍穹山派已有百公里远,后面是绿叶茂密的森林,面前是阴森可怖的悬崖,天边隐隐泛着红光,莫说人了,就是连最能适应恶劣环境的动物都没有。
而促使尚清华冒死来到这地界的,是另一个威胁他性命的玩意儿——沈清秋的宠物小翠蛇。
跟它主子一个德性。尚清华心里嘀咕,突然,缠在自己手腕上的翠蛇兴奋起来,立起身子,黑色的小眼睛定定盯着前方。
它一兴奋,尚清华就紧张。
自他从安定峰寻到此处,一路上并非顺风顺水甚至好几次都堪称死里逃生,而翠蛇只要兴奋起来,就代表前方有巨大的危险勾起了它的好战心。尚清华战战兢兢地拔出佩剑,先前才苦战一番,体内灵力也还未恢复完全,若是真来个什么大妖怪,那他今天可算是折在这儿了。
念在他如此辛苦的份上,希望沈清秋回头可以给他烧点纸钱,不要多,够他在地府混吃混喝当个首富就好。这人啊,该是啥命就是啥命,想尚清华穿越前是个穷写小说的,穿越后是个平庸的小峰主,下了地府阎王爷也定是不可能让他如愿的。
这不,他压根就死不了。
临走近后,他才看清只有两个人站在那里——赫然就是本该在魔界的沈清秋和洛冰河。
尚清华浑身一僵,还没忘记先去看沈清秋手脚,还好还好,四肢健全,气色不错,然后才开始思考自己是拔腿就跑还是跪地投降。
沈清秋看着他,缓缓勾起一抹微笑,虽和当初在汕城茶馆内别无二致,可如今落在尚清华眼中却有着说不出来的危险,他哆哆嗦嗦地想开口,沈清秋却抢先一步道:“把他给我抓回去。”
尚清华看着瞬间移动到自己面前的洛冰河,对方笑意张扬,眼底满是揶揄:“得罪了,尚师叔。”
完蛋。
“啊——!”尚清华挣扎地坐起身时眼前已是床纱幔帐,他抱着锦被,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定是被带到了魔界。侧头看去,沈清秋正坐在桌前支着脑袋逗弄翠蛇,指尖凝聚灵力,伸到蛇口前,待它张嘴时再收走,来回几次,逗得翠蛇摇摇晃晃。
“醒了?”沈清秋抬眼间动作停下,翠蛇可算抓住机会,一口吞吃了灵力,心满意足地攀上男人手腕盘着,“坐。”
尚清华战战兢兢地坐到他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
“干嘛来的?”
“给你送蛇来了。”尚清华老实回答。
“山派如何,”沈清秋垂头品茶,淡淡道,“准备何时伐魔?”
“目前正在商议,金兰城瘟疫一事还未解决,另外三派的意思,”尚清华顿了一下,有点不知该说不该说,“意思是先以百姓为重,救你一事暂且搁置,掌门不同意,近日一直在起争执。”
意料之中。沈清秋面上没什么情绪,唯有听到金兰城时浮现几分疑惑:“还未解决?”
“嗯,好像还闹得挺凶的,”尚清华喝了两口茶,摸摸肚子,“有吃的没,这么多天我都没吃顿好的,你那小东西跟催命似地催我赶路。”
沈清秋指尖在桌面轻点两下,候在门口的侍女立马鱼贯而入,将几盘点心摆在尚清华面前,随后再默默退出,尚清华两眼放光,就着茶水连吃好几块。
“洛冰河能率众人攻上穹顶峰,其中有你一份吧?”
“噗——咳!咳咳!”
尚清华被呛得捶胸顿足,整张脸憋得通红,将满满一杯茶水喝下去才缓过来,抬眼正对上沈清秋带着寒意的目光,似有似无的竹香前一秒还萦绕鼻间,下一秒便成了能凌厉的刀,将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茶叶缓缓潜浮在水面,沈清秋面色倒还平静,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般,又开口道:“为了将岳清源和柳清歌支走,难道金兰城瘟疫也是你做的?”
“不是!”尚清华急得差点滑跪到地上,连忙否认,“金兰城的事真不是我搞得鬼!”
“哦,所以他们顺利登上穹顶峰确实是你干的。”
尚清华:......
再狡辩也无济于事,尚清华闭了闭眼,腿一蹬,心一狠:“是!是我做的!怎么滴吧!”
“知道去幻花宫之前我为什么改乘马车吗?”沈清秋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他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十分骇人听闻,“我原打算在半路杀了你。”
他微微扯出一抹冷笑,“你确实应该对公仪萧好点,他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尚清华听得后背冷汗直冒,浑身冰凉——沈清秋早就猜出自己是叛徒,与魔族有往来。尚清华倒吸一口气,这是他穿到自己书里面头一次有种真切的会死掉的感觉,难道智商在线了一把:“你...现在和我说这个,想要什么?”
“呵,还算聪明,”沈清秋睨他一眼,扇子合起,一下下敲打在掌心,“仙盟大会受魔物入侵之事我推到洛冰河身上,才保你几年逍遥日子,这么算来…你欠我两个人情。”
一个仙盟大会,一个穹顶峰。
尚清华有些怕他狮子大开口,咽了口唾沫,等候发落。
“第一个人情,我要用你脑子里的东西去助我除掉心魔剑上会扰人心智的魔气,至于第二个人情...该用你时,我自会提。”
早在他说公仪萧命数不好时,沈清秋就起了疑心,说尚清华会未卜先知也不为过,他总是知道一些别人不知的事情,关于心魔剑,尚清华或许有办法。
尚清华闻言一愣,随即表情复杂地看着已经陷入思考的沈清秋。身为作者的他自然知道心魔剑为何物,更知道心魔如何解,沈清秋若真想除去渡心魔的魔气,这其中要付出的代价只多不少。
“关于心魔剑我确实知道一些,魔气供给洛冰河转化为他体内的能量,你若想帮他引渡,最见效的办法,就,就是...那个啥...”沈清秋见他说得磕磕巴巴,脸色绯红,说了半天都说不到正题上,半晌,那人才凑近自己耳边小声嘀咕,他虽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没有动作。
“咔擦——!”
手上的茶杯应声而碎,茶水顺着指尖流下,在桌面上汇聚成一小滩。尚清华听到声音那刻就火速退到安全距离之外,免得对方怒上心头把自己给波及了。
“呵。”沈清秋冷笑出声,目光森寒:“不愧是魔族圣剑,连解法都这般无耻。”
“这,这只是最有效的法子...你,你若是不想,可以再找别的法子嘛!”尚清华赶忙解释道。
翌日,洛冰河召开魔族会议时一直在门口待命的侍女走来道:“尊上,沈仙师求见。”
她面露难色,仔细斟酌一番才未直接将沈清秋原话奉出,可她却是低估了门外人的耳力。
原本紧闭的门窗忽然破开,一声巨响过后便是压在身上如泰山重般的灵威,沈清秋已是元婴期修士,在场的除了洛冰河,其余在他修为之下的魔族皆咬紧牙关,青筋暴起。
“求见?他什么东西!”沈清秋负手而立,语气冰冷,说话间已踏入殿内,昂首挺胸,一派高高在上的清冷倨傲姿态。
在座下众魔族的衬托下,更显身穿素色宽袖长袍的沈清秋卓尔不群。洛冰河笑看着,想着他师尊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长了一个好身段,在哪都打眼儿。
他自觉起身,沈清秋也不客气,理所当然地一挥袖坐在洛冰河的位置上。
本尊还未有反应,底下几个小喽啰先沉不住气了,站起来就要骂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坐尊上的位置。倒也不怪他们,沈清秋的身份除了纱华铃和漠北君等极少数人得知,那底下的人自然只当他是被掳过来做人质的清静峰峰主。
洛冰河不由失笑:“你们先退下。”
尊上发话,纵使心中不满也只能乖乖照做,众魔起身行礼后退出殿内,至于出了这大殿又说些什么,就不在两人的思虑范围内了。
沈清秋左手托着下巴,右手微微抬起,洛冰河便明白他的意思,乖乖单膝跪下。
指腹按在天魔印上细细摩挲,他没有立即开口,洛冰河见状,仰头道:“今日怎想的来见弟子了?师尊狠心,明知弟子一日不见就想得紧,还偏生连院门都不让弟子踏入。”
他说完,佯装难过地抹了抹眼角。
懒得听他贫,沈清秋收回手指,终于开始说正事:“金兰城瘟疫一事,是你做的?”
“不是。”
沈清秋显然并不完全相信面前人所言,洛冰河见状,只得如实相告:“凶手确为魔族,但并不是我麾下之人,漠北他们也在调查。”
既然不是洛冰河,那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