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防弹玻璃,苏醒的海格特看向四周。
空间昏暗,电子机器的灯光在不停闪烁,到处摆放着认不出用途的机械,也没有窗,判断不出方位。
无数电缆交错攀附在地板、墙壁和天花板上,最终汇聚到他的周围,与其说这是个安置用的舱体,不如说更像个展览品。
唯一熟悉的事物,就是站在眼前的塞伯坦人。
警车的机体和他印象中有点不一样了,似乎经过一些升级。
“你好,好久不见,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他如此问道,也不知道声音有没有传到防弹玻璃对面。
而在意识到海格特真的上线之后,警车那双浅蓝色的光学镜短暂地闪过一丝惊讶,又迅速恢复冷静。
“你无权向我提问。”他生硬地回复。
“无权?”像是听见了很有趣的话,海格特追问,“那是什么意思?”
“你是机器吧。”
“大概是。”
“那你就没有资格从军政副官这里获取情报。”
“军政……原来如此。”
看来御天敌成为了领袖,而警车也已经不是机械法医。
海格特想了一下,继续道:“但法典应该没有规定你不能向一台机器透露情报吧。”
“那就修改一下机器的定义——没有适应性和自主性,只能根据输入信息做出反应的实体——这样一来你就不是机器了。”
“那我究竟是什么?”
“不是机器,也不是塞伯坦人的某个存在。”
海格特忍不住笑了一下:“听上去有点狡猾。”
警车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你刚刚说了‘骗子’,这种话像个霸天虎说的。”
“我下线了那么久,再醒来就变成了霸天虎。会有这样的事吗?”
“既然不是,那你是在说谁?”
“一个背叛者、野心家,连最细微的保证也遵守不了的人。”
“……”
警车想了一圈,虽然稍微有几个猜测,但猜测不能作为事实。
就在他思考该如何处理、是否要将海格特苏醒的事情告诉御天敌领袖之类的事时,忽然听见了一声叹息。
“这样可不好。”
警车朝培养舱内看去。
海格特正看着他,准确来说——在注视着他的火种。
这么多年过去,似乎一切都变了,唯独眼前这台机器停留在过去,每个细节都和记忆数据库里调出来的一致。培养舱内泛白的光亮,又给他增加了一种仿佛超然于万物之外的气息。
或许是周围过于安静,警车稍稍放松了些。
“……是指什么不好?”
“你真的寄希望于御天敌,认为他会给塞伯坦带来充满秩序和光明的未来吗?”
银白色涂装的领袖副官敏锐地皱了下眉:“你想套我的话,让我告诉你现在的局势情况。”
海格特没有否认,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从那颗火种的波动里,他已经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比如焦虑、怀疑、不安全感……以及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对失控的恐惧。
被擅自制造出火种,赋予了职责,相信那些不牢靠的东西就是使命,然后接二连三地感到失望,迎来一无所有的结局……
这样的冷制造者到底有多少?这样的塞伯坦人又有多少?
只要稍微一想,就让海格特感到难以忍受。
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他说,“你只需要告诉我现在的情况,我熟悉的那些人的情况。”
“如果这是一场交易,那我能得到什么?”
“一个你想要的未来:永远不会失控,充满秩序和正义,再也不会有愚蠢的勾心斗角,所有人都能获得幸福的塞伯坦。”
听见这荒唐的话,警车几乎笑了出来。
“我凭什么相信这种梦话?”
“不要误会,我不是在做出保证。”海格特平静地看着他,“这是预言,不管你是否相信,这都是未来。”
“你把自己当什么了?神明吗?”
“是机械,或者正如你之前所说,我是介于机械和塞伯坦人之间的存在。而且我也不认为你会相信神明。”
“……”
注视着悬浮在培养舱中的机械的姿态,警车用沉默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知道吗?据说世界上第一个拟人神经网络,是内战时期由微天星制造的,目的是为了计算他们发射向其他部落的高能射线路径。”
“我有听过这种说法,来源并不可信,”领袖副官说道,“不过当时的战争很缺人手,他们会制造神经网络来高效解决问题,也在逻辑上说得过去。”
“嗯,也就是说,被你们称为人工智能的东西最初是为了模拟现实而诞生的。当时的神经网络就足以计算出未来数年的战争局势,甚至预知部落的失败。那么寄生于人工神经,拟真程度足以欺骗你、欺骗所有人的这台机器(我)所模拟出来的未来,难道就并不可信了?”
“……这么说,你也是为了模拟现实而诞生的?”
奇怪,为什么我会顺着他问下去。
难道我已经疯了?
警车这样想着,然而逻辑电路以一种奇怪的方式传来回馈,告诉他,海格特的话也不是全然不可能。
“我不知道,但应该是类似的理由。”海格特回答。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可以模拟计算这么多东西,为什么又要从我这里获得情报?”
闻言,海格特再次笑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你就站在我面前。”
如果真的不相信、怀疑甚至排斥。
那我最初睁开眼的时候,你的火种为什么又产生了像是看见奇迹发生那般,喜悦的波动呢?
——
————
在警车的叙述中,海格特知道了他锁死下线后发生的事。
首先,假领导模块的事情曝光出去后,逆天劫遭到流放——这还是震荡波和顶天者等人努力争取来的结果,御天敌本来是打算借助群情激奋的民意顺势杀了他的。
然后,御天敌就成了新的领袖。
震荡波再次被革去议员职位,但这次他没有试图回到位置上,而是低调行事,不知道在做什么,很少有他的消息。先进技术学院的异能者们则是各奔东西。
奥利安·派克斯也是一样,他遭到了御天敌的全面通缉,但借助在民间的声誉,目前至少还没有被捕。
红色警报被治疗完毕后去了几趟心理诊所,然后找到了新的工作,他恢复得不错,只是在脖子后面安了个防护装置。
“不过那个前任议员,还有奥提雷克斯大学的一些人,他们试图找过你几次。”警车补充。
“但没有找到?”
“是啊,最大规模的一次差点让整个铁堡都陷入动荡,在那之后就没动静了。”
“……”
海格特不是很想听细节。
“其实在上任后,御天敌长官就将汽车人总部迁到卡隆,你被关在保密程度最高的私人军械库里。我也是最近才被授予权限,意外发现你在这里。”
“我还以为他不会允许我和任何人产生接触。”
“这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忘了吧,毕竟也有很多年了。按照记录来看,他对你……开展过几次‘全面尸检’。”
真是久违的词汇。
海格特打开了自检系统,但显示一切正常。
“结果呢?”
“结果就是每次报告末尾都显示你进行了自我修复,连物理性控制设备也被排异了,”警车说,“再加上不久前在C-12矿源地发生的一场暴乱,长官就放弃了对你的研究。”
他每次提起御天敌,用的不是“领袖”,而是“长官。”
是因为不认同吗?还是习惯使然?
虽然很想问个清楚,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搞明白。
“你说暴乱,是指霸天虎?”
警车没有回答。
“战争要爆发了?”
“……我无可奉告。”领袖副官继续闭口不谈。
“嗯,那就说点别的吧。”海格特点了下头,“你刚刚说了很多别人的事,那你自己又怎么样呢?”
“我?”警车挑起眉,“你确定不想问问那个叫震荡波的前议员?你当时都做他的助理了,简直就像——”
“呵呵。”
海格特很是轻快地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不知为何,警车却感到了宛如火种被捏住般的恐怖。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知道了,如果你的好奇心也包含这一部分,”他难得选择遵循直觉,略过这个话题,“我辞去了机械法医的工作,然后进入汽车人安保部队,最后成为领袖副官。”
“锁芯没有和你一起?”
听见这个名字,警车先是一愣,然后狠狠皱起了眉。
“我最后得知他的消息是他加入了脑科学院,还改了名字,满意了?所以你是一定要挖苦我吗?”
“不,”海格特说,“我只是想知道他的近况,那位机械法医是个好人。”
“但你的问法是‘和我一起’。”
“嗯,这样更公平。”
——你对我提起震荡波,我也对你提起锁芯,这很公平。
“……你真的一直在下线状态吗?”
怎么感觉变化这么大?警车忍不住想。
“你手上有完整的监控记录,我想应该没有比这更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不一定,有一种研究称,机械生命体的意识可以脱离时间,在网络上独立存在,从这方面考虑,时间的连续性就不能成立,那么你的不在场证明也就值得怀疑。”
“又是狡猾的说法。”海格特感叹道,“我认识的警车是更加条理清晰的才对。”
“你该更新你的数据了。”
“是吗?那麻烦你过来一下。”
“为什么?”
“只是稍微做个记录,因为你的机体也更新过。”
警车放下手中已经停了许久未动的数据板,走向培养舱。
见他走近,这个与塞伯坦人看上去别无二致的机器也伸出手,贴向防弹玻璃。
然后警车突然发现,海格特那总是在注视火种的目光,此刻却看着他的光学镜。
像是受到某种指引,他犹豫了一下,也将手贴了上去。
“你知道吗,警车,我们其实很像。”海格特微笑着说,“但还有一些琐碎的问题没有解决——究竟是被创造的一方模仿着造物的一方,还是造物的一方,按照自己的样子进行了创造?”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患上了同一种病。”
“病?”
“嗯,我一直相信着塞伯坦人,你也是。我们都以为只要把一切不稳定的因素都排除,或者解决某些问题,塞伯坦人就会走向美好的未来。”
“你是想像个不切实际的悲观主义者那样,告诉我这是错误的吗?”
海格特的笑意加深了。
“所以我说这是一种病,几乎是不治之症啊。你会无限地失望,最后变得绝望,总有一天,你就会像我一样……”
直到这个时候,警车的逻辑电路才宛如过电一般,他终于意识到对方的违和感出现在哪里。
在海格特的光学镜深处,存在着像是把宇宙中所有暗物质吸收殆尽,令人窒息的无底黑暗,与他温和到堪称慈爱的表情毫不相称。
“你……!”
已经来不及了,警车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信号,就在海格特的前额上看见了一个类似眼睛的图案。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意识陷入黑暗。
“咔嚓——”
玻璃开裂的声音。
水流的声音,还有碎裂之声。
走出培养舱的海格特将失去意识的警车扶起来,靠着一侧的墙壁坐好。
确认这个房间没有监控后,他稍微想了一下,又拿走警车的武器,在周围制造了几个像是进行过搏斗的痕迹。
“这样就没问题了。”他说,“祝你有个好梦。”
说完,海格特取走通行证,借助能看到火种的能力逃离了卡隆的汽车人安保部队,步入卡隆的夜色中。
实际上,有一个火种从他刚刚苏醒的瞬间开始,就在不停地朝这边发送代表着【请求会面】的波动信号。
“我现在在安保部队附近,”海格特说,“所以你要到哪里会面呢?我去找你吗?”
信号消失了片刻,随后则变成了类似方位的指引。
于是他跟着对方的消息前进,最后在卡隆的某条街巷前,看到了那个呼唤自己的塞伯坦人。
“你到底是怎么想到改变火种波动来传递消息的?”
海格特抬起头,看着站在天桥上的那道深蓝色身影。
“声波。”
大家除夕快乐!
门要变坏了,我也希望他别这样但好像不太受控制……(对手指)
以后可能就是开始坑人的坏门了(也不是那么坏),第一个就是坑的警车,对不起,条。
时间线前进了很多,接下来终于是idw正篇剧情
明天可能会加更庆祝新年,总之依旧是看早上9点!明天早上9点如果没更的话那就没有(你这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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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