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家]噪音协奏曲 第3章 （3）

提姆最好有个好理由。

迪克心里清楚提姆肯定有，提姆并不是个擅长抱怨的孩子（跟谁学的呢？真难猜啊），他在迪克声明了要补觉的情况下把只睡了五个小时的迪克从床上挖起来肯定是遇到了大麻烦，然而摇摇晃晃地将自己挖出甜蜜的床褥穿上衣服的整个过程中，迪克还是忍不住这样念叨。一个像是阿福和布鲁斯和声的声音训斥着他给自己安排过去三天那样的时间表非常不明智，他脑子里好像笼罩着一团厚重的迷雾，而雾气深处是一柄不断敲击他鼻梁的枪托，光是走到阳光下他就痛得眼泪汪汪。

提姆的消息一反常态地含糊其辞，指示他前往自己的公寓。考虑到现在刚到午后，迪克决定以平民身份前往。他们同为布鲁斯?韦恩的养子（虽然，迪克从没那个荣幸能获得一份正式的收养文书），迪克拜访提姆没什么奇怪的，当警察的便利之处就在于他无需解释自己为什么身手好，而且能随时呼叫警局后援。

公寓附近灌木丛里提姆的校服令迪克脑中警铃大作，见鬼，如果提姆不得不将衣服留在这么明显的地方，而且腾不出手把它取走，事儿可就大了。迪克用巴掌猛击面颊清醒头脑，在一楼的杂物房脱掉常服，从防火梯爬上公寓楼，翻进提姆的卫生间窗户。他立刻听到了提姆的脚步声，他弟弟穿着罗宾制服，看上去……有点儿疯狂，像是沉迷案件两天没吃饭睡觉全靠咖啡和能量饮料吊命那种疯狂（好了，就那一次，迪克发现之后吓得魂飞魄散，后来一直跟卡斯一起监督提姆的作息），但整体而言还好，至少身体上没受比夜巡时更多的伤。

窗户刚关上，一摞文件就被塞进了迪克怀里，提姆口中迸出的单词几乎像蝙蝠镖一样硬邦邦地钉进迪克的脑门。

“看。”

“DNA检测？”迪克诧异地翻开最上面的那份文件，“你难不成找到了——”

红头罩。和杰森?彼得?托德。

……

吻合。

“什么。”迪克说。

“继续看。”提姆的嗓音不祥地快速颤抖着，“全部读完。”

基因吻合，但样本之间存在原因不明的微小偏差，疑似存在污染。提姆比平时更潦草的批注写着他在稳定环境下亲手进行了三次取样（怎么可能？），排除了样本污染的风险，而杰森的数据源自蝙蝠洞，布鲁斯绝不会在杰森身上犯这种错。

双胞胎？迪克推测，杰森直到……都没见过自己生母，没有记录表明希拉?海伍德产下的是双胞胎，但那家医院的工作严谨度严重存疑。也许海伍德先送走了其中一个儿子，或者卖掉了其中一个孩子以支付账单。她能把杰森交给小丑，就能干出这种事。

然而下一份文件是全基因组测序。

141个随机突变点与杰森相符。

接下来是指纹识别。

完全一致。

虹膜识别。

虹膜结构完全相同，提姆标注目视色彩存在差异，但仪器什么都没检测到。

静脉识别。

声纹识别。

“这怎么可能？”操，要应付这个，迪克的状态可不行，“这不可能啊……”

牙科记录不符。

实际上，涉及非自然介入的记录都与杰森不符。红头罩的躯体见证了他精彩的履历：擦伤、割伤、烫伤、枪伤……然而全部创伤或病变都发生于三年内，在那之前他似乎就像个新生婴儿那样完好，没有摔破的膝盖，没有撞到桌角的额头，没有在硬物上磕出裂纹的牙齿……更没有杰森在担任罗宾期间的负伤。他身上的旧伤痕缺失到了这个人的历史仿佛是直接从戴着头盔满大街放枪开始的。

最后一份报告从迪克手里滑落，加入了他脚边满地的同类。迪克抬头看着提姆，头晕目眩。

“我考虑过克隆人的可能性，但克隆人也不可能做到指纹、虹膜、静脉和声纹识别全部一致。”提姆镇静地陈述，然而他的双手扭在一起，手套之间挤压出吱吱声，“样本疑似污染原因仍未查明——”

“等等。”迪克终于开始跟上进度，“你上哪儿搞到的红头罩的原始声纹？还有虹膜和其他……而且这些体检数据未免也太详细了！你干了什么，提姆？”

提姆吞咽了一下，双眼微微睁大，他张嘴回答——

“你他妈最好是能灭了我，替代品！趁着我还被绑着的时候！”从应该是提姆卧室的方向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哪怕让我动一根手指，你他妈就死定了！死得比小丑还透！听到没有？！”

“啊。”提姆眨眨眼，瞬间变得面无表情，“他的耐药性也该记录在案，比正常提前两个小时醒，快赶上布鲁斯了。”

迪克的膝盖往下一沉，他可能记错了，也许他昨晚就被丧钟爆头了，从回公寓昏死到来这儿全是临终闪回——不过爆头的人能有时间闪回吗？谁来给他解答一下？

“别晕过去。”提姆呆板地说，“我还指望你帮忙给卡斯解释呢。”

迪克冲出洗手间。

……

“哇，能看见迪克?格雷森被自己的脚绊倒，也不往我从棺材里爬出来那么老远了。”长大了（相当多）的杰森扭过头来冲他咧嘴笑，显然很清楚他正处于脑梗的边缘，“那可不好玩，我告诉你。”

有人呜咽了一声，从杰森缓缓消失的笑容来看，是迪克自己。

“就像这样。他认识我们，之前他还管你叫过‘迪基鸟’，管布鲁斯叫‘老头子’。”提姆毫无起伏的声线听着已经有点儿不祥了，现任罗宾闪电般上前重新绑好被杰森解开了一半的绳结，同时躲避杰森尝试发起的攻击，“还叫我……替代品。他身体上没有杰森的任何记录，但他认为自己曾是罗宾，而且对我成为罗宾非常不满。还有，看到了吗？他记得怎么给自己解绑。”

杰森重重砸回床上，他的四肢朝床的四个角张开，那份厚厚的体检报告从迪克意识的一角浮现，迪克发现自己正惊恐地想着：他的衣服是提姆刚给他穿回去的。

“我还在想是什么样的小变态会愿意当一个死罗宾的替代品，跟在穿得像蝙蝠的紧身衣疯子屁股后面乱跑呢。”杰森显然跟他想到了相同的事，“你他妈犯罪了知道吗？这绝对够得上性侵的标准了。”

“如果你是某人造出来送到哥谭折磨我们的，那我注定会犯下比这更重的罪。”提姆寒气森森地说。

“哈，你真没必要把我死定了这件事用不同方式表达那么多遍。”杰森嗤之以鼻，“反正也不是说这会改变什么。”

“既然你已经醒了，介意介绍一下你的来历吗？”提姆直勾勾地盯着他，“如果你真的认为自己是杰森，你怎么解释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你在审讯我吗？就凭你？”杰森猛地挣扎了一下，如果他用上全力的话，提姆的床恐怕承受不住。提姆早有预料地掏出一支注射器，顿时，杰森将床头板摇得哐当直响，暴怒几乎完全将他的双眼灼烧成了一种诡异的绿色。

他不正常，不对劲，但——他是杰森。这个念头像是占据了迪克浑身上下所有的神经信号，导致他没法对面前的场景作出响应，只能在脑中颠三倒四地重复：是杰森，杰森回来了，杰森还活着……

卡斯降落在提姆和床之间，一手推开提姆的注射器，一手按住杰森的一条腿。然后杰森居然真的不动了，瞪着卡斯，不断眨眼，气喘吁吁。卡斯俯身端详他的脸时，他干脆闭上了眼，口中喃喃着“错误”“就该”“老头子”之类的含混语句。

“杰森?彼得?托德？”卡斯轻声说。

“这不是童话故事，女士。”杰森干巴巴地说，“喊全名也不会让我现出原形的。”

卡斯点点头，紧接着，出乎迪克和提姆意料，她开始给杰森松绑。

提姆急忙上前一步，又定在那儿：“你确定？但……你没见过杰森。”

“他完全相信，而且他希望我们相信。”卡斯回答，“够真了。”

“我宣布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家人。”杰森喟叹，“蝙蝠女，对吧？初次见面，真希望我能用更酷的姿势自我介绍。”

“你很酷。”卡斯安慰道。

杰森坐了起来，皱着眉揉搓自己的手腕，拒绝跟任何人对视。一时间卧室里鸦雀无声，迪克的心跳和咽口水的动静在他的耳膜之间膨胀，卡斯静悄悄地后退，为他们三人留出空间，提姆的脸在失血过多的时候都没这么惨白过。

“行了了！”杰森打破寂静，迪克丢脸地跟被鞭子抽了似的原地蹦了一下，“现在，如果没人要把我送进监狱——”

迪克一跃而起，两个成年人的身躯在提姆床上制造了一阵轰隆隆的响动。杰森本能地发出惊呼，一拳打中迪克肋骨（超痛的），迪克不管不顾，四肢并用缠住杰森如今比他还高大宽阔的身躯，就好像他还是八岁之类的。迪克忙着将溢出面具的眼泪鼻涕涂满他胸口时，杰森的咒骂渐渐变成了嘀嘀咕咕的抱怨，他尴尬地拍了拍迪克的后背。

他的弟弟回来了！天哪，迪克才不在乎这是怎么发生的，这是迪克这辈子最好的一天。

提姆咕咚一声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