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卡卡瓦夏的记忆里,自从母亲离世后,车厢内已经很久没再如此热闹了。那两位强行登车的少女,其中——脸颊更圆的那个女孩子努力安抚姐姐。
“我叫还归,她是昼凉,我们两个人只是暂时借住在您的车上,真的没有任何恶意——”
她似乎在努力地说服卡卡瓦夏和他的姐姐。
卡卡瓦夏不知所措。
他心想,自己刚刚被这两人联手糊弄(或者说“戏弄”会更准确吗),如今,这位自称为还归的少女,再度摆出天真无邪的模样……呃,自己该配合对方的演出吗?
可她们自己都在内杠诶。
“有晚上睡觉的毯子吗?”
“昼凉!你没看见我正在安慰人吗?!”
“你继续安慰啊,我又没有拦着你——”
“我的意思是,至少,你别在这个时候,表现得像是鬼子进村一样,好歹砂……卡卡瓦夏还是一个男孩子,你注意点形象,行吗?”
“注意形象?”
昼凉困扰地歪了歪头。
她纳闷地问:“可是,荒漠里昼夜温差很大,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还是说穿越了之后你获得了什么不惧冷热的特殊体质……”
“我也想要这种东西但是……算了,你觉得有什么必要的东西,给我也准备一份。”
“好嘞。”
昼凉爽快地同意了,她见到还归还跟霜打过的茄子般蔫蔫的模样,好心安慰她说:“往好里想,如果待在这里的是开拓者,她肯定会做得比我们更过分,连垃圾桶都不会给卡卡瓦夏留下……”
“谢谢你,尽管我觉得大部分人不会管这种话叫做安慰。”
“不客气。”
但遗憾的是——
卡卡瓦夏家还真没有多余的毛毯,尽管还归和昼凉似乎不介意和他们两人挤一张毛毯。但姐姐太紧张了,她手指甲甚至掐进了卡卡瓦夏的肉里。
若是再靠近那两个人一点,卡卡瓦夏怀疑,姐姐甚至能把他的手掐到骨折。
最终,姐弟俩在车厢的角落里凑合了一宿,卡卡瓦夏被姐姐搂在怀里,如果他年龄能再小点,这大概会是个很舒服的姿势。
然而,卡卡瓦夏已经长大了。
就像是长开的脚掌被迫塞进年幼时的靴子里,对脚对鞋都是都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而对于另外两位“登车客,她们同样睡得不安稳,卡卡瓦夏整夜都能听到两人翻来覆去的响声,对方背脊压在薄薄的车木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她们是不是企图用血肉之躯,磨平木板本身的褶皱吗?
长夜漫漫,无人安眠。
第二天,透明薄纸般的阳光从帘幕里的缝隙里照亮车厢内,卡卡瓦夏从姐姐的怀抱里钻出来。
他很困。
有一种脑子被浆糊糊过的混沌感。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则是那两个早早起床的异族女人们——明明这两个人也没怎么阖眼,但她们身上就有一种“熬夜熬得习以为常”的精神奕奕感。
卡卡瓦夏暂时不管她们。
他先下车,喂了拉车的驼兽,再把硬邦邦的馕饼扔进锅里,提着水桶准备去附近的水源地。
还归好奇地跟在他身后。
“卡卡瓦夏,你在忙什么?”
“姐姐,我在烧水煮饭。”
卡卡瓦夏露出甜美乖巧的笑容,他记得,那些来自天上的黑衣人们就喜欢这样的表情,每次逗弄完毕后,都会扔给他几块糖。
这两个女人也会吃这套吗?
仿佛被卡卡瓦夏的笑容煞到,还归立刻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她热情地举起双手:“嗷嗷嗷,那我也来帮忙!”
卡卡瓦夏也被这个笑容迷惑了一瞬。
但仅仅几分钟后,卡卡瓦夏就收回了不切实际的信任,他已经被骗过一次,但依然还会被对方浑然天成的演技骗到。
她怎么什么都不会啊?
这世界上真的有人……明明什么家务活都不会,还能活蹦乱跳地活下来吗?
卡卡瓦夏无法想象这样的世界,他最后几乎是从还归身边落荒而逃。结果,他刚绕过大篷车,就看见另一个女人往铺着碎石的黄沙地走去。
卡卡瓦夏:“……”
这两个人究竟干嘛来的?
只需要单纯放着她们不管,甚至不需要半天,卡卡瓦夏和他的姐姐,大概就能摆脱这两个麻烦吧。
但……真的是麻烦吗?
还是某种能够离开茨冈尼亚,离开贫穷和不幸生活的机会……
卡卡瓦夏不知道自己脑海里为什么会突然蹿出这样的想法,他清楚这个念头背后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支撑的事实或证据,但卡卡瓦夏很清楚——
当他冒出这个念头时,自己已经别无选择。
“等等!”
卡卡瓦夏气喘吁吁地冲过去,好在,昼凉走得不快,听到呼唤声之后,直接停留在原地。卡卡瓦夏才能刚好赶到她身旁。
“不、不能再往前走了!”
“为什么?”
“因为前面是流沙——”
见到昼凉仍然是一副困惑不解的模样,卡卡瓦夏弯下腰,从地面上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往前方空白的黄沙地一抛。
石头落到地面。
下一秒,黄沙飞快地流动起来,宛如另一种颜色的沼泽,短短几秒内,就把石头吞没得一干二净。
黄沙恢复了平静。
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昼凉看到这一幕,瞳孔不可避免地震动起来。卡卡瓦夏牵着她,缓缓往外走,他介绍说:“荒漠里有很多这样的流沙地,人也好,车也罢,一旦陷进去了,短短几分钟就能被黄沙吞没,不要往那边去,很危险。”
“你怎么知道哪里有流沙?”
“埃维金人一直生存在这片荒漠上,我们有独特的分辨方法——”
此乃谎言。
埃维金车队在遇到流沙后,都会在附近摆上有着特定含义的石头,但流沙地并不固定,那些石头标志物也偶尔会被流沙吞没。
同样,也有大量未曾被埃维金人发现的流沙,隐藏在荒漠深处。埃维金人只在熟悉的道路上来回迁徙。
但卡卡瓦夏在赌。
他赌,这两个人不熟悉荒漠。
卡卡瓦夏紧张地把手背在身后,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声音干涩到不像是自己——可恶,他本该把这番话说得很甜很可爱。
“茨冈尼亚星球就是这样,到处都有看不见的危险,秃鹫,流沙,还有那些四处劫掠的卡提卡人……”
“……无论您想在这里得到什么,我想,您应该都需要一个,非常熟悉环境的向导?”
卡卡瓦夏图穷匕见。
他自我介绍说:“我很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