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来是你。”
已变成焦土的牧场外,离家的幸存者将你带离这颗已经千疮百孔的星球,复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等他重新出现时,你把这句话还给他:“原来是你。”
诞生于阿尔冈-阿帕歇的巡海游侠彻底褪去血肉之躯,智械给予了他第二次生命:“……我现在的名字是波提欧。”
没错,波提欧,他才是你来到这个世界碰到的第一个熟人。
在记忆中,他是深受联觉信标屏蔽词烦恼的巡海游侠,永远出没在找公司(尤其是市场投资部)麻烦的第一线,自家乡毁灭后,复仇贯穿他的一生。当现实与记忆重合,你却无端感到一股难解的情绪,它绵延着,怎么都挥之不去。
“喂喂,你这家伙,清醒点,怎么脑波读取这一会儿都能睡着?你不会以为自己变成过数据就等同脱离凡俗,这几天一点没睡吧。”黑塔嫌弃的声音传来。
你一恍,从来到这个世界最初的回忆里苏醒。
“……虽然你怎么看都像个普通人类,连体质都接近仙舟的长生种。但在人性的表现上,尤其是最基础的世俗欲/求,怎么还不如那群智械生命。”
从被投入虚拟禁闭室的第一天起,你就陆续接受了多项基础体检和问询,再三确保你的稳定性后,黑塔认定你对空间站无害,宣布在研究期间你可以脱离数据形态,被允许在受控的情况下用自己的本体活动,范围仅限办公室及空间主控舱段。
你讪讪道:“刚出狱是这样的,蹲局子蹲的。”
“怎么,你有意见?”黑塔抱起臂,语调冷冷,“这记忆你还修不修了?”
一天前,黑塔女士短信通知你,今天务必来一趟办公室,原本以为是和前段时间大差不离的检查,没想到黑塔掏出脑波读取仪器和记忆投影设备,准备先给你点甜头——忆域不是她研究的重要内容,但在解决谜题方面的手段向来彼此重叠,忆域的读取与修复至今仍是热门研究领域,黑塔在这方面也算略知一二。
“不,我可是放诸宇宙尺度上也万年一遇的超级天才,目前公司那群学者对忆域的研究相当狭隘,就他们那点东西,看一看就能学会,竟然还专门为此申请专利保护成果,真是笑掉大牙了。”脑波的读取还在继续,黑塔窥见你的评价,毫不留情的反驳。
脑中所想被无情剖露的感觉确实让你不适了一瞬,但想到方才黑塔已经将你在阿尔冈-阿帕歇的蠢样看了个精光,反而破罐子破摔,对此无动于衷了。
你真诚地赞道:“黑塔大夫真是妙手回春。”虽然不知道她打算怎么修,但是夸就对了。
好消息,黑塔的研究计划无疑会帮助你对记忆的缝缝补补、追本溯源——继阿尔冈-阿帕歇的记忆被读取后后,有三人的身影在你的脑海中愈发凝视:黑发青年扶额叹息,他的身边是拎着棒球棒挠头的灰毛青年和拽住黑发青年衣角讨饶的粉白发少女。
黑塔对此点评:“好猥琐的视角,你是入侵了他们附近的监控才拍下这一幕吗?。”
你:“我不是来拆散他们的,是来加入他们的。”
投影一转,是那冷面寡言的黑发青年,他换了一身衣服,这太明显了,因为你的视线(也可能是摄像)直直的怼在他的胸膛处,一点脸和腿部都没有,因为重点就在图中——新衣服的胸口,大咧咧的菱形开窗里,白皙紧实的肌肉露出一条缝,能把人的魂都勾走。
你:哇哦。
黑塔:“你真是变态啊?”
你:“我可能……我难道……我大概……”
“啧,好AI的回答,这时候应该极力否认才有意思。”黑塔兴致缺缺。
随着有意识的回忆,投影图像快速闪过的记忆中,第一张图的三人或分散或相聚,合起来占据了相当大的份量。通过对记忆中细节的推测,你早就知道他们是乘坐星穹列车旅行的无名客,通过阿基维利留在星海中的银轨,前往一个又一个世界,践行开拓命途。你当然认识他们,丹恒、三月七,还有…还有?
你略带痛苦的皱起眉。那个俊俏的小灰毛究竟是谁来着?
记忆就像断裂的铁轨,突兀的出现一道空白,怎么筛查,和他相关的记忆都无处找寻。
你迟钝的感到一股悚然顺着脊梁而上渐渐蔓延。
“终于发现了?”有一阵没出声的黑塔将视线从记忆投影图中移开,静静地注视着你,“你的记忆是被外力截断的,而截断点……就在这里。”
她抬手点向投影图,指尖正落在灰毛青年的位置。
“他是谁?”
“他的名字为何?”
“你是为什么认识他?”
黑塔眼前的记忆投影图剧烈的闪烁起来,随着你的回忆,投影图中的内容在不断变幻,有时是丹恒因靠近而放大的脸,有时变作正打响指的灰毛青年……
画面最后停在一座空旷的建筑里,星空闪烁下,一位白发老人怀抱一枚忆泡闭目休憩,他身前则半跪着手拿礼帽的灰毛青年,那顶华丽的礼帽边檐翘起,点缀着星星,色调与款式与白发老人的服饰相似,想来是他的馈赠。
过去,你也曾翻出这面回忆,当做一张相片浅薄的欣赏,如今,意识到深锁心底的什么被渐渐解放的你,再一次注视着他们,竟从画面中品味到离别的悲郁和决心,就仿佛你曾经亲眼见证过这个故事。
黑塔“咦?”了一声,也许是在其中发现了有趣的信息,但你仍沉浸在因苏醒而强烈波动的情绪中,久久不能自拔。
对于幕后黑手来说,祂显然笃信,这位“无名客”在你这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对祂更是首要被排除的危机因素,于是你有意回顾过所有出现过灰毛青年的记忆,却发现有关他的细节都是一片空白,不论场景、声音或是情绪,关于他一切的一切都截止在当前的记忆投影图。
从阿尔冈-阿帕歇苏醒至今,你并非没有在记忆中回溯自己的过往,却从来没有发现这个巨大的疑点:占据大篇幅回忆的灰毛青年究竟是谁,到底是谁目的明确的在你的记忆里留下深深裂痕?
因为你终于发现,倘若将破碎的记忆循着这位“无名客”对应起来,就能够发现一道完整的空白,像是砧板上的鱼被粗暴地剔除掉主刺,只留下用于食用的血肉。
而这样的剔骨之痛,竟在潜意识的麻醉下,使你毫无所觉,自醒来过着如同无头苍蝇的人生。
坏消息,这道裂痕的制造者大约从未想过,一介命运的囚徒发现这堵围墙会发生什么。但你作为当事人,显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由于这位灰毛大约在你生命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裂痕对你的伤害比想象中要深,它不仅切断了有关那位“无名客”的回忆,也剥离了相关的感知与情绪,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甚至直到今天,你都被迫陷于一种近乎漠然的虚无,哪怕是在阿尔冈-阿帕歇那片地狱中抬手试图接住故人化作的灰尘时。
你记得那种无助。
意识到再也找不回某些东西的一刹那,心脏仿佛被不知名的力量拉扯着,呼吸也随之急促,仿佛在催促着什么,但大脑却空空如也,只有迷茫的烟尘飘过,最后归于沉寂。
哪怕毁灭这颗星球的罪魁祸首都要向你投去欣赏的目光,再发出喟叹:“多是一位冷血无情、适合加入市场开拓部好苗子啊。”
好在,横陈在脑海中裂痕被发现的此刻,甜言蜜语的潜意识也无法再讲它狰狞的形貌隐瞒。
——神啊,忧伤痛悔的心,你必不轻看。
你缓缓抬手,捂住胸口,感受心脏的跳动,久违地感受到种种浓烈的渴望,一时间竟想要微笑起来。
与此同时,一种久久沉淀的情绪被唤醒了,它冲破禁锢、尖锐地在你的灵魂内横冲直撞,将种种欢欣与酸涩裹挟。
那是愤怒。
“喂喂,知道你很生气了,但能不能注意点,”黑塔轻啧一声,“情绪波动太大的话,这个脑波读取装置很容易损毁的,考虑到不属于实验损耗,这笔不菲的赔偿金,可是要从你的报酬里扣的。”
“看来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删除,也包括精神层面的暗示……你现在看上去可比之前有活人的气息的多。”她不满的抱怨着,在半空中投出资产清单,准备在下一次的采购中增加研究仪器的预算。别误会,这可不是因为空间站的财力不足以早早囤下数台此类仪器,纯粹是黑塔女士信奉用完就扔的原则,愿意购入一台以备不时之需已经是她对忆域研究的最大尊重。
还没等录入,黑塔就发现她可以省去这番功夫了,因为你已经在眨眼时间撤回了骇人的怒气,一派平和姿态,学起当初带你进空间站的销售,冲着黑塔露出殷勤的微笑。
变脸之迅速令黑塔惊叹:“原来你其实是贪财人设吗?”
“您言重啦,主要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所以咱能谈谈您之前从未提起过的报酬吗?”
给我仅有的读者:这几天教资认定体检,还有六级,本来想着反正没几个在人看,打算一声不吭的鸽掉,没想到上一章收到了开文以来第一条评论,遂心生愧疚,在此说明,并承诺忙完后十章以内就补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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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