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的男人在床上挣扎着,缠满绷带的双手撕扯着被子,仿佛正陷入什么恐怖的梦魇之中,嘴唇间不断挤出胡乱呓语,
“饮月……唔,丹恒…丹枫……”
旁边反坐在椅子上的银狼听着这梦话挑挑眉,又无聊的把嘴里的棒棒糖抽出来晃了晃,咂咂嘴,觉得这个柠檬糖略酸,下次不要买了,
女孩歪歪脑袋,声音懒洋洋的小声评价,
“……芜湖,刃叔惦记的人还挺多。”
坐在床边的卡芙卡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葱白的手指在男人额头上摁了几下后对方才喘了一口粗气平静下来,片刻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看着那红瞳中一片混沌,卡芙卡很熟练的发动了言灵,
“好了阿刃,听我说,冷静下来,小家伙们都没事,丹恒就在你旁边。”
男人迷茫了一瞬间,然后便顺着女人手指的方向僵硬的扭过头。
幼龙正紧靠在他手臂旁,抱着尾巴蜷缩在被子里,小脸埋在软乎乎的尾巴毛中。身上被换了件不太合身的大短袖,皱着小眉头却睡得很熟,刚刚他们的对话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好眠。
可刃仔细一看才发现小龙衣领里正摇晃着一支艳丽的粉色虞美人。男人顿时怔了怔,脸色阴沉,下意识抬起手臂看了看。
“放心放心,那是能量驱动的,和你那个不一样,也就是个隔音耳罩的功效。”
银狼看着男人的动作赶紧出声解释,这才让对方稍微放松下来。
“小朋友累坏了,他可是很努力才把你从水里救出来的噢。”
旁边的卡芙卡吃吃的笑,眼中带着几分调侃,却又意外的欣赏着这个冰冷木讷的人突然流露出的诧异而柔软的表情。
刃开口想说什么,却又忍不住咳了起来,接过银狼递过的水喝了一口才压下来,尽管如此他开口声音还是嘶哑的厉害,
“……景元那边。”
“对方有备而来,那一片信号都被阻拦了,你和穹的信息都没发出去,”
卡芙卡微微叹气,眸色敛下看不清情绪,另外两个孩子身上的伤痕也不少。可一想到那张充满活力的小脸她又忍不住笑,垂眸整理好情绪才抬头继续道,
“幸好银狼及时发现你的信号出了问题。”
旁边被夸奖的女孩面无表情的小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满意,嚼着糖块仰着头哼哼。
刃点头道谢,目光却又一直定在旁边的孩子身上,伸出手去试探的用指尖蹭了蹭对方的小脸,手指掠过的地方都凉的厉害,这让他情绪有些低落,颤抖着缩回了手。
“感好了,我要去看看穹他们了,你好好休息,”
眼看着这边的气氛已经很难容下其他人,卡芙卡聪明的选择拉着银狼离开,但还是不忘嘱咐了一声,
“虽然是小龙尊,但一会儿醒了还是让他喝个感冒冲剂,热水和杯子在这里。”
“好。”
刃点头应下,目送他们离开后转头又开始盯着小孩看。
他慢慢的握紧拳头,眼神晦暗不明。
……自己其实是不敢接触他们的,新生的幼龙看起来实在是太娇弱易碎,自己这双手握惯了杀人的刀,该如何拥抱这样柔软的事物?
可男人盯着那张软乎乎的小脸又看了一会儿,还是把手上那些质感粗糙的绷带全都拆了下来,露出了那双疤痕丛生,关节都已经有些扭曲变形的手。
他盯着掌心上的几道贯穿伤沉默片刻,还是伸出手去,动作小心的抚上了幼龙的脸,红色眸子敛下流露出几分温情,轻轻摩挲着那软软的脸颊。
大概是成年人的体温熨帖着冰凉的皮肤很舒服,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孩忍不住用脸蹭蹭他的手,鼻尖嗡动,因为没有闻到陌生的气味,便抓了一下自己的尾巴毛,小脑袋一侧栽进男人手心里又继续睡了。
看着那细白手腕上的一圈淤青,刃的手停顿了一下,恍然喃喃自语,
“……是你啊。”
那时昏暗的水下,他被窒息和幻觉裹挟,唯一的理智就是尽力屏息让自身陷入假死,拖延时间好等待卡芙卡他们的救援。
可迷蒙中他却又看到一双青色的眸子向自己而来,那熟悉的龙角,那张脸……
男人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
[饮月……!?]
一瞬间他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也不想分清了!他只想不顾一切抓住他,开口质问他为什么会活着?!
——饮月,若你没死,那你我经受的那些地狱苦楚,我这些年的痛苦算什么……
……丹恒,丹枫,他们又会怎样?
自己最后的记忆就到这里,回忆至此的刃扶住额头有些头痛,按照卡芙卡说的,那自己可能是在幻觉里把来救自己的丹恒认成了饮月……
他忍不住一阵后怕的想着,幸好那时候自己窒息昏过去了……
手指突然被抓住,刃回过神来低头看过去,正看到小孩睡眼迷蒙的望着自己,灰青色的眸子蒙了层水汽,看样子是还没完全清醒。
不知为何有些心虚的男人赶紧低声问道,
“怎么,我吵醒你了?”
幼龙抽抽鼻子,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看着对方一脸迷茫,刃这才想起来,伸手在对方领子附近摸了摸,终于找到了一个小装置,关掉后那两朵虞美人也随之化为能量光点消散。
这么一折腾刃也冷静了下来,伸手摸摸对方的额头,感觉温度正常后低声问道,
“起来吗?”
丹恒揉揉眼睛哼唧一声算是应答,爬起来坐在床上眨巴眼睛醒盹,又歪歪小脑袋看着男人下地去桌子那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不一会儿就看到对方端着一杯橙子味冒热气的药汤回来递给他。
“驱寒的,别感冒。”
小龙崽直愣愣的盯着杯子,愣了愣后双手接过,哑着嗓子说了声谢谢,
——唔,好甜。
刚醒正好口渴,水温刚好,药水的味道是酸甜的柑橘,闻着就很香,小孩便也乖乖的吨吨吨一口气喝光。
刃接过空杯子放在旁边,坐回床上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丹恒更不是什么爱说话的小孩,没事做便一边发呆一边低头用手指梳理被自己睡炸的尾巴毛。
场面一时间有些沉默。
等男人整理好思绪想开口先道歉时,却又在对上那双带着几分低落的眸子后拐了个弯,张了张嘴问道,
“我……嗯,你要不要给丹枫打个电话?”
看着那双灰青色的眼睛亮起来,刃悄悄松了口气,伸胳膊去拿桌子上的手机。
虽然跟着他一起泡了荷花池,但星核猎手配的手机都是很抗用的款式,防水自然不必说,在他睡着时应该也被烘干过,很轻松的就开了机。
他摁了一会儿,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两人中间。
看着小龙崽眼巴巴的跪坐在床上低头瞅着,一副很期待的样子,男人忍不住伸手又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没一会儿电话接通,电话那头一个鼻音很重还带着哭腔的男声传来,接之前明显还吸了下鼻涕,
[……干啥,尾随幼童被云骑逮了?我可不去捞你啊,丢人。]
“……”
“……”
刃顶着旁边丹恒看过来的疑惑目光,努力忍住立刻拔刀冲过去宰了这只大猫的心,深呼吸后才咬牙切齿的开口,
“让丹枫接电话。”
[……噢。]
对方看起来确实心情蛮低落的,也不和他拌嘴。不过估计和另一只小孩挨得很近,窸窸窣窣了一阵就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似乎有些哑,但精神头还不错,
[丹恒?]
刃余光看到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小孩浑身抖了一下,接着眼眶迅速红了,心中一紧顿觉不好,赶紧到处找抽纸,还没来得及拿过来那边的龙崽就已经哭上了,抽噎的连话都说不清楚,金豆豆一颗一颗砸在手机和床单上,晕开一片水痕。
他叹了口气,干脆爬上床,伸手试探着把哭的软乎乎的小孩抱到怀里,看他没有什么太大反应,便一手给他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抽着纸巾有些笨拙的给他擦眼泪。
——
“嗯,我们都没事,景元也没有……哭?没有,他……中午吃辣了,呛的”
丹枫一手拿着手机,另一边把叠好的卫生纸一巴掌糊在男人那高挺鼻子上,任由他那两条胳膊正用力勒着自己的腰,只是面无表情的捏住纸巾,冷声命令,
“擤。”
白毛大猫猫很听话的用力,鼻涕纸拿下来的时候鼻尖都红了。
随手把纸团扔到旁边的垃圾桶,丹枫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家伙虽然哭的闹人了一些但好在会装乖,自己也勉强可以吃这套。
一边叠着新的卫生纸准备给这摊哭漏水似的大猫猫继续擦鼻涕眼泪,一边又听到了电话那头幼龙呜呜咽咽的诉说经历。
听着小孩子软糯糯的声音,丹枫忍不住心尖一软,也有些思念自己的胞亲了,声音柔和下来轻声安慰,
“嗯……我也想你,还好吗?害不害怕?有没有受伤?……嗯,我真的没事,等会儿我和景元一起去接你回来好不好……嗯嗯,把电话给刃吧。”
小孩伸手又给景元脸上糊了一层纸,已经失去了顺毛的耐心只安静的听着电话那头人的叙述,也大概清楚发生了么。
但他实在也没有精力去责怪别人,只叹了口气,说一会儿见后就挂了电话。
愣神片刻,听着身后夸张的擤鼻子声音,便无奈伸手拍了拍白发男人那张哭的委委屈屈的脸蛋,没好气道,
“行了,收收,去接人,眼睛肿的和核桃似的。”
金色的眸子不动声色的转了转,便立刻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只有闷闷的声音传来,
“……我要解释。”
抓了抓大猫那蓬松的头发,丹枫把目光挪开看向窗外,沉默了一会儿,又侧头蹭了蹭他的头发,有些疲惫的轻声道,
“我帮你治眼睛吧。”
许久,他听见男人不满的哼声,腰上被勒的更紧了,
“……好。”
【黑匣子】
“这你也舍得?”
病床上的青年听见女人的问话后回过神来,看着男人沉睡的脸,摩挲这人侧脸的手指微顿,又轻轻挪动到旁边的银发中,一边小心梳理一边笑道,
“药喂他吃了,也叫你来了,没什么舍不得的。”
“……”
女人无声的打量着这位年轻的龙尊,还是提醒道,
“就算我给了他暗示,这种程度的刺激,他大概率也会疯掉。”
“……是啊。”
青年怅然的想着。
自己的这位爱人是个多么脆弱又敏感的人,一个可怜的短生种…他如何能经历这些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自己甚至都等不到景元回来了。
他俯下身,看着二人的黑发与银发交织,内心更加苦涩,却只轻轻亲吻爱人的额头。
“再见,应星,景元。”
青年抬起青色的眸子,将所有的不舍和深情通通掩埋进了名为饮月的墓地。他直视着女人粉色的双瞳,露出得体的微笑,轻声道,
“就先由我开始吧,卡芙卡。”
在思绪随着那粉色的光而沉淀时,青年于朦胧中听见了女人低低的呢喃,
“饮月,持明龙尊,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胸口中的情感随着催眠效果的加剧而汹涌起浪潮,甚至一度盖过了那龙心中沉淀千万年的古海呼唤。
饮月感觉自己从未如此畅快过,他笑着,又哭着,美丽的脸甚至因为这种癫狂的愉悦而有些抽搐扭曲。
但他的声音却没什么变化,甚至更加的温柔,像是与挚爱的私语,伴随着泪水一起滴落,
“……我要让他们…是自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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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各哄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