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诺安救活死人这件事不知道怎么从医院传出去的,只是小道消息,没有掀起大范围传播,她被传“身负神力”的事自己都不知道。
有的人记事老清楚了,听了后只把功劳归在主教身上,一笑了之。“主教收留了那个流□□,然后点化了她,所以她现在一心向善,如果她能救活死人,那一定是主教向天主求赐的福祉。”
这话倒是无意中坚定了主教和朱诺安的关系,主教为了这个女孩向天主求赐,这得是怎样的情分啊。之前迪涅人可是见到朱诺安搀扶着主教在城里散步,迪涅人对朱诺安的风评一下子从“跟凶犯在一起的流□□”变成“跟主教在一起的修女”。再没人嚼那两个月前的烂舌根了。
沙威在出发后的第二天上午到的迪涅。来来去去,他都对这条路熟悉无比了。
沙威这次来就是践行两个字:“抓人”,但是怎么抓有讲究。沙威决定学之前两次成功的经验,埋伏蹲守在医院旁边就能抓到。有队员提议冲进医院里直接抓了了事,但沙威驳回了这个提议。抓她要安静且快速,不要惊动其他人,不然那个狡猾的女人一定会想方设法求援。
他也担心执法会遭遇迪涅警察的阻拦,于是要求队员们都便装。他现在清楚了,迪涅这地方铁板一块,主教的地位无可动摇。沙威理解,不能怪主教和迪涅人,是Juno None那个女人太会骗人!
抓人之前,沙威走访了一些居民,他得确定人是不是还在迪涅,万一之前打草惊蛇她已经跑了呢?就像24601那样。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但是他却没有收集到有用的信息,也是,那个女人见不得人肯定深居简出。“主教屋里的安杰丽卡修女”?沙威只把它归在了无关紧要的信息里。算了,按原有经验蹲人吧。
可是在医院附近蹲守两天后,沙威和他的队员都没有见到朱诺安。沙威很生气,她真的跑了?他不得不再让队员散在城里找人。
而他自己得思量要不要让迪涅警方配合,但如果Juno None没跑,他岂不是走漏抓捕风声了。
朱诺安这些天都不在城里,而是陪着主教去了迪涅附近的格拉谷,听说那里的韦伯神甫最近摔伤了腿,所以不能来迪涅做报告。其实这种情况写信邮寄就好,但主教坚持去探望韦伯神甫,“又不是很远,为什么不去呢?”
以前主教自己骑着小毛驴就上路了,家里都是上了岁数的人,带一个人就是多一个风险。现在朱诺安来了,虽然主教神采奕奕,但上了年纪的人没有人陪同照料怎么行。
于是朱诺安就进行了几天的短途旅行。
下午他们坐教士所的马车回到了迪涅。主教正好去教士培养所里看看。教士所不开放给外人进入,更别说女人。但朱诺安现在是修女,她是教士的姐妹,就顺带参观了一把。这个教士所确实是一个独立的学院,石头搭建的哥特风建筑里居然有集体食堂,原来这时候的学校食堂就跟后世差不多了吗?朱诺安看着打饭窗口想,这里的食堂阿姨或者大叔会手抖吗?
他们从教士所出来走回天主堂,朱诺安就在这条路上遇到了沙威。
沙威正在纠结之下去往迪涅警署,他看到石板巷远远走来的紫色棉袍和紫帽老人以及白袍修女……那是迪涅主教!
他站立在街边,摘下了帽子,微微垂头。
一开始朱诺安没看清迎面走来的高大男人的脸,直到走近……
栗金色的长发,厚鬓角,粗眉深目,高挺的鹰鼻,坚毅的下颌和抿成一条线的嘴,不是沙威是谁?!
朱诺安的心脏一阵狂跳。居然在这时!
狭路相逢!
沙威等主教走近,便抬眼跟主教问好。“日安,主……”然后,他看到了主教身边白袍修女的脸。
他的话冻结在半空。他找了好几天的犯罪嫌疑人就在眼前,但是她现在是修女!沙威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他的大脑还不能面对这种情况做出得体的反应。
朱诺安见到沙威却笑了,是如释重负的笑。心里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我等你好久了!终于来了!
“好久不见啊!沙威先生!”朱诺安笑眯眯地说,语气欢快,“我们又见面了,您怎么老往迪涅这里跑,布里尼奥勒的警务不繁忙吗?”
“哦……这是上次那位警察先生。”主教很快认出沙威,他这外形想不让人记住都难。
“……”沙威已经语结了。
最后他干巴巴地说,“日安,主教先生。”
他低头看她,灰绿的眼珠微微发抖。
朱诺安第一次见他脸上有这样复杂的神情。
“你成修女了。”沙威低沉着声音,眼睛也沉下去。按礼节,他应该对神职人员用敬语,但他现在用一种谦卑的态度说不得体的话,怪异非常。
现在沙威感觉自己像回到了土伦监狱,他站在高高的船坞上忍受地中海夏季的狂风骤雨,努力维持平衡,不让自己跌落。
沙威心里有一张刻度表。守法的好人和犯法的坏人,体面的公民和堕落的婊子,他们泾渭分明绝无混淆。而神职人员却不在这张表里,教士和修女是另一种生物。他们最接近天主的荣光,灵魂完全圣洁。
“是的,我是安杰丽卡修女。”朱诺安歪歪头,“您还好吗?”
沙威揪紧手里的帽檐,他现在天人交战,难道自己一直以来都是错的吗?也许她就不是Juno None而是其他的人呢?那些话回荡在他脑子里……“警察先生您错了,中国人都长差不多的”,“她不是您要逮捕的凶犯,她是我的学生”,“沙威警员您看,她登记的名字是Nuoan Zhu在主教户下”……
“您怎么……”沙威喉结动动,终于从嘴里吐出一些音节。他现在已经改用敬语了。
“沙威先生,是我给安杰丽卡受洗的,也是我让她入教会的。”主教的话一锤定音。
沙威是个非常虔诚的信徒,教会的权威自然高于一切。主教是不会出错的神灵,既然主教判断了这个女人的纯洁,他还有什么异议呢?面对权威,他不会说“不”。
“对不起。”沙威终于低下了头。
他的面上泛着一种痛苦的神色。
“主教先生,我必须向您坦白,我这次来迪涅就是来逮捕……”他似乎连她名字都说不出了,“总之,我长期以来误认为安杰丽卡修女是凶犯Juno None,这是我的失职。”
“安杰丽卡修女,我给您造成了诸多不便,请您原谅我。”沙威朝她躬身,发丝在阳光下泛着金光,一向骄傲的神情消失不见。他此刻像一只驯服的猎鹰向主人垂下脑袋。
“嗯,我原谅您。”朱诺安终于舒心,她摆脱这只穷追不舍的大猎犬了。
“请问我要怎么做才能抵消我对您的冒犯。”沙威想到前两次他用对犯人的态度对待一个好人就惴惴不安。
“您不用做什么,您那是为人民服务嘛,只不过找错人了,情有可原哈哈。”朱诺安赶紧摆摆手,千万别纠缠了大哥。“如果没事,沙威先生,Au revoir。”
其实朱诺安很想说“Adieu”,再也别见了。
于是沙威再次躬身。
朱诺安和主教走回住所,她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自己这步棋果然没有走错。太好了,他肯定不会再来了。
沙威沉默着在街边站立良久,原来自己真的错了。他想到朱诺安之前就跟他说过,她不是Juno None。这是他警察生涯中的第二次失职,幸好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沙威戴上帽子继续往迪涅警署走去。他的脚步和心情一样沉重。他才调职三个月,就发生了两次失职,而且都系于一个案件,难道自己的职业生涯的开局就这样不堪吗?
既然若贝尔抢劫案在迪涅没有线索,或者说线索都要重新审视,那么他就去警署询问24601的逃案。
“所以冉阿让确实在迪涅逃走的。”
沙威神情严肃,“他有留下什么痕迹吗?”
那到底是盗窃案还是主教的赠与?泰伦斯决定如实讲述那天早晨缉拿冉阿让情形。
“是盗窃!”沙威才听到泰伦斯讲述他怎么发现冉阿让背着大布包神情慌张地在凌晨街道上狂奔,就下断言。
“沙威警员,请听我说完。”泰伦斯接着讲述他把人抓到主教屋里,主教却说银器是他送给冉阿让的,还当着众人的面再送了一对银烛台给冉阿让。
沙威托着下巴沉思,“主教先生可能是被胁迫了。盗窃加威胁受害人,是更严重的犯罪。”24601的品行他了解得一清二楚,越狱四次,暴力拒捕,不知悔改,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渣滓中的渣滓。
“我之前也这样怀疑,但我最近问主教先生,他却依旧坚称冉阿让没有盗窃。事情过去两个多月了,冉阿让已经潜逃,不可能还在威胁主教先生。”
泰伦斯如此分析,又回忆着,“我记得,当天我押冉阿让去主教先生那儿时,好像Ju小姐,哦现在是安杰丽卡修女,也在现场……”
“这么说最后接触冉阿让的人是主教先生。”沙威想自己之前误以为主教收留了凶犯,刚刚才被打脸。那么这次呢?主教先生到底有没有被胁迫?难道冉阿让还在迪涅周边,所以隔三差五骚扰主教,不让他向警方说真话?
沙威谨慎行事,没有鲁莽下结论。“谢谢您,泰伦斯警官。”
他决定再去拜访主教。被胁迫说假话的人肢体和表情都会不自然,他在监狱里见多了假话连篇的犯人,锻炼出一副鉴谎的本领。他现在要亲自判定。
“笃笃笃”,沙威敲响主教屋子临街的木门。
“来了。”朱诺安想这时候来拜访主教的神甫,肯定又得留宿了。
她打开餐室小门,一抬头,心肺停止。
怎么又来?!
鲨:Juno At last, we see each other plain!
Sister Angelica, you'll wear a different chain!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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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狭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