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到土伦监狱信件的第二天,沙威就收到了马艾尔局长的信件。他此前还在酝酿措辞,准备写信给德拉吉尼昂警局。
这些天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沙威去办公室打报告。
“沙威我说了,德拉吉尼昂那边需要你就去。”雷克挥挥手,他现在的心也不在岗位上。还有一个月,他就卸任去马赛上班了。
“啊唉,沙威早啊——”
沙威去马棚的时候又遇见了布兰德,他皱眉。这都上午10点了,布兰德如是打着招呼。
“您这是去哪啊?”布兰德搔搔脑袋。
“去办案。”沙威解下一匹黑马的缰绳。
“啊?哦,您忙。”在沙威面前,布兰德才想起自己穿了警察制服。
马艾尔这次真是满心期待这个警员。等沙威一到,他就把新补充的案件信息塞在沙威手里。“沙威,你看看,这是受害人补充完善的嫌犯信息。你如果有把握,就尽快行动,需要人手尽管说。”
沙威浏览了新记录,这……案件性质都变了,现在是抢劫案?!作案人不是妓.女而是一个劫财的歹徒?!
沙威眉间的痕迹就没有舒展过。Juno None抢了小若贝尔的银怀表?!
他忍不住拍了拍依旧放在制服胸口内侧的那块手表,他有点不懂她的犯案动机了,因为她的手表被扣在这所以她就去抢别人的表?
沙威想,自己为什么要去琢磨这些社会蛀虫的作案动机呢?守法的公民和犯法的罪犯的思维能一概而论吗?不能。
尊重受害人陈述是办案第一守则,沙威很快就接受了更新后的案件概况。他仔细阅读起小若贝尔对凶犯的表述。这次他可以百分百确定嫌疑人,不,犯罪者就是留在迪涅改名换姓的Juno None!
“这次去,一定抓回案犯!”沙威向马艾尔保证。
自迪涅回来后,沙威都计划好久了,他复盘两次抓捕失败的经历,得出结论:武力抓人!直接带走!不要节外生枝。
他准备齐全,带上了生铁打制的手镣和脚镣,确保万无一失。
马艾尔问他需要多少人手进行抓捕。沙威想就她那个身板,自己一个人就能把她抓回来。仔细想想,两次逮她都非常容易,然而第一次抓捕失败是不知道主教被她欺瞒,第二次是遇上了当地的警队队长,都纯属运气问题。但是这次他收敛了自负的心理,还是要了四个警员随同。
沙威精神焕发地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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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诺安看看餐室碗橱上摆放的日历,还有5天就12月了。最近主教肉眼可见的忙碌,有时这个小屋里一天就得开好几场会。
朱诺安第一次见这么多人来敲主教屋子的小门,她才知道迪涅城里光是本堂神甫就有7位。这情形太像过年七天里不停串门的亲戚,屋子里热闹非凡。
当然这些人不是来找主教唠家常的,都是从各个片区赶来迪涅做年度报告的本堂神甫,主教得跟他们面谈。这些人也都对屋子里多出来的一个年轻修女很好奇。当经室里的群体会议中场休息时,马格洛大娘给众人续茶续咖啡,主教就拉着朱诺安给那些神甫们介绍。那场景……
“这是安杰丽卡修女,这是安哥拉神甫。”
“您好,安哥拉神甫。”朱诺安一阵离魂,这跟过年长辈拉着自己介绍远方亲戚有什么区别,她生怕面前这些教士们从黑袍里掏出红包让她收下。
家里三个女人都跟着忙疯了,马格洛大娘得做一日三餐不说,还得整理客厢。有些离迪涅远的神甫做完报告后太晚回不去就得在屋子里留宿。最多时,留宿的神甫就有4个,而一楼算上壁厢只有3个床位,二楼是女眷的地方,男人也不好意思上去。后院牛棚旁边还有冬斋,但是那里没有壁炉也不能让客人睡牛棚旁边。
最后在后院杂物间找到一个瘸脚桌子,再把冬斋的桌子搬到餐室拼在一起当床,才解决这个问题。
这些天马格洛大娘忙碌但是快乐,“每年年底都这样。”因为有客人留宿所以大娘终于有机会发挥厨艺。
“这才是主教大人应该享用的伙食。”大娘在厨房里烤着鸽子如是说,朱诺安在旁边给灶台扇风“咳咳”。
她虽然被烟火熏得流泪,但是吃到马格洛大娘做的菜她无怨无悔,那些是肉啊!穿到一个农业生产力低下的时代,朱诺安实实在在体验“思肉不见如隔三秋”,肉食真的很珍贵。高油高热量的炸鸡汉堡等垃圾食品放在这时,绝对是贵族和富商才吃得起的菜肴。
天主教徒的忌口是不能吃血,周五守小斋不能吃红肉,其余跟普通人无异,所以朱诺安得跟猪血鸭血以及血肠说再见。她觉得没什么,毕竟美食世界如此广阔。当她有天见到马格洛大娘在处理小肠等下水时,会心一笑。她想到自己之前在宿舍做完牛杂给其他室友分享,他们却纷纷表示不能接受——“哦这太可怕了,中国人真的什么都吃吗?”朱诺安表面微笑,心里悄悄翻白眼,呵呵,都是你们欧洲人矫情惯的,你们往上翻几辈不一样什么都吃?
杜布瓦来的却少了,朱诺安最近都没见他。
“老师每年这时候就很忙,我自己还要准备考试呢!我得闭关了。”这是十天前朱诺安最后见到他时,他留下的话。
同为学生,朱诺安表示非常理解,但这不是他闭关前给她留下大部头的理由,不带这样转移痛苦的。“这是我之前学拉丁语的笔记,你自己先琢磨着,拉丁文很好学的。等我考完试再见了。”
呵呵,朱诺安法语都没学透呢。她听那些外来神甫的话都听不明白。有神甫见她的模样对她很好奇,于是晚餐时跟她搭话,然而朱诺安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还是主教帮忙解围。
“朱小姐不必灰心,不是您的法语问题,安哥拉神甫说的是普罗旺斯方言。”主教如此安慰她,但自己却能跟对方聊得风生水起。
朱诺安只能给这些语言大神跪了。
除此之外,她生活里还有什么重要部分,那就是隔壁医院了。
她现在可以参与做一些医疗护理的工作了,她跟那干瘦的流浪汉聊起来才知道他也叫“Jean”。
法国到底有多少男人叫这名啊!
“您的全名该不会是Jean……Valjean吧?”朱诺安学了法语才知道男主的姓是怎么回事,“Valjean”的意思就是“啊!是阿让!”,这名字潦草到比朱八八还随意。
“您说笑了,我的全名是让·马第。不过确实有人叫我Valjean,那都是玩闹时的说法,如果您愿意也可以叫我Valjean。”这个汉子疗养后长了些肉,不至于骨瘦如柴了。
朱诺安摆摆手,她知道Jean Valjean只有一个,早就不在这里了。
可能是之前他拉着她要求念经,她现在又得知他的名字就愿意跟他多聊些。这个流浪汉的态度也算和善。
“您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您之前是农民?”
现代英国街头最不缺流浪汉,那些人多半有药物滥用史,但一直以来流浪汉的主体,或者说是流民,多半是失了土地的农民或是失业工人……
“不,我之前有正经工作,我在法夫罗勒做修剪树枝的工人,但是革命来了……”让马第一阵惆怅,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落到这个地步。革命一起,那些雇佣他去修剪花园的贵族都跑了,他自然没了工作,然后他就去做其他工,也进过工厂,甚至被抓走服过兵役……
“您参过军?”朱诺安见他实在不像军人。
“我没上过战场,只是给那些老爷们做些修马车的活儿……”让马第参加了拿破仑远征意大利,然后他这个北方人就被抛在了南法这块,停留至今。“后来我想他们嫌我笨手笨脚就不要我了。”
其实他今年之前日子都还不错,参军过的人总是会得到特别的优待,他很容易就找到马赛印刷厂的工作。
突变发生在今年6月,马赛暴动。让马第只管埋头做事,他不关心那远在天边的王侯将相,直到那些举着白旗的人在街上□□.烧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拿破仑在滑铁卢战败了,全国的保王党都自发行动起来“清理”革命残党和拿破仑支持者。
让马第又失业了,老板怕他连累工厂直接把他扫地出门。他的命运再次急转而下,怪他自己有时候喝酒鼓吹自己在拿破仑军队里的经历,有人找到了他的住所,要“清洗”他这个波旁背叛者。
“他们打我,还烧了我的房子。”让马第回想那一天就忍不住流泪,那是他花了大半生积蓄在城里买的房子。
“所以您的腿这里的疤……”在雷奈克体检他时,朱诺安看他的小腿上有一道长疤。
“那时留下的。”让马第嗫嚅着点头,他被人打断了腿,没有打夹板,而是骨头自己愈合了,于是从那时就跛了。
雷奈克看他的腿也是摇头,骨头已经愈合,无法挽救了。
朱诺安不知道该说什么,被时代浪潮抛来抛去的人啊,如果有人记录下这个Jean的故事那也会是另一本《悲惨世界》。
主教从来不谈政.治,她只能从这些闲聊的只言片语里了解现在的局势。拿破仑大势已去,他会困死在圣赫拿岛上,波旁王朝复辟掀起的白.色.恐.怖还会继续,还会有人像让马第一样……
“医生!雷奈克医生在吗?!”一个孩童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门厅传到长厅里。
“怎么了?”朱诺安跑出去。是小瑞尔威!
雷奈克也赶紧出来了。
“我的奶奶她……”小瑞尔威见她眼泪如泄洪一样,他一边忍着哭嗝一边说,“我的奶奶心脏病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