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诺安在主教的带领下好好探索了迪涅城。迪涅虽小,五脏俱全。不,应该说迪涅本身比朱诺安想象中的的要大,但是跟中国一个普通县城比那还是小了许多的。
他们走过了巴许维街,那里有主教出资建的学校,还有孤儿院。如果有人见主教如同苦修士的生活,质疑教会每年拨给他的1万5千法郎的年薪去了哪儿?迪涅人一定会揪着那人的耳朵让他好好在城里转转。
那天下午他们一直走到了迪涅旧城墙,这是这座城的边缘,墙外就是土路和光秃秃的田野。主教抬头看着缺损的城墙说:“迪涅这个城市饱经战火,200多年前胡格诺派曾经攻打过这里,据说布尔格圣母大教堂——就是我们现在用的大教堂——承受了54次投石炮,但没有被摧毁,实在是天主庇佑。”
朱诺安的宗教素养没那么高,但是文学素养是够的,她看着这墙倒是想到了《围城》,于是跟主教说:“中国有个大作家是这么说城墙的,就是——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
主教听后深以为然:“非常有哲理,城里城外的人都被这道墙困住了。”
然后他看着外面的田野笑说:“原来是城里的人在豢养田野。”
见主教往城门外走去,朱诺安急忙问:“您还走吗?”
她看了眼外面的泥巴路,虽然城里的石板路也挺硌脚,但……好吧,实属半斤八两。
“走吧,朱小姐,您都没有出过门,是时候领略自然风光了。这些空气难道不清新吗?这些景色难道不美吗?”说罢,主教深吸了口气。
如果朱诺安再忸怩,搞得主教倒像年轻人似的。
“您小心脚下。”
她发现米里哀真的像她那个老顽童爷爷,老爷子七老八十了还要参加老年旅行团,退休后亲眼领略过的祖国河山比她刷过的网图还多。
难道这就是生命在于运动?
现在11月底了,草木凋零,眼见之处哪有绿色,连树都是光秃秃地扭着枝丫。朱诺安忍不住内心吐槽他们这是冬游来了。她往四周看去,入目都是高耸的山峰。迪涅在山窝窝里。
周边山上已无青绿色,肃杀一片,不过……她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远处山顶上好像有白皑皑的反光,那是雪!雪山!
“米里哀先生,那是雪山!”作为一个都没怎么见过雪的南方人,看到雪山她都要幸福地晕了。
“这里冬天会下雪吗?”朱诺安兴奋地问。
主教看她雀跃的样子,也不禁笑起来,“朱小姐您没有见过雪吗?”
“我的家乡冬天不怎么下雪。我也没见过多少次。”朱诺安想到自己刚到英国,跟教授的第一次课间闲聊就是聊下雪,教授信誓旦旦地说会下雪的,于是她对冬天充满期待……毕竟她对英国的印象是霍格沃兹啊!是雪地里的城堡啊!然而她在英格兰呆的两年就没见过雪,白瞎了学校那么好看的教学楼……
穿越到纬度比英格兰还低的南法会见到雪吗?
但是旁边是阿尔卑斯山呀!
她走过山区,准确来说是被冉阿让背过山区,脑子都烧糊涂了,记忆里阿尔卑斯山的图像碎片都被美化了一遍。
朱诺安想到山里有木屋,还有好喝的肉汤。她还记得清澈的小溪,齐腰深的金黄色的草原,还有高高的山崖……她突然想起那次哭泣,她现在明白为什么冉阿让见她拿出黄纸后脸色巨变了,那是他的假释单。
经历过沙威的“追杀”,现在她对冉阿让没由来地燃起一股同仇敌忾的战友情,即便他已经跑到法国不知哪儿的天涯海角了。
唉,她想到书里冉阿让就没回过迪涅,看来剧情该咋走还是咋走。她就好好地青灯古佛,啊不是,十字圣经相伴一生,从修院毕业后就陪老人家乐呵呵地养老。主角逃亡她也帮不上忙,让她搞革命?她估摸着那时自己都人到中年了,半截入土了……不过轰轰烈烈地离开这个世界也不是不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红色基因代代相传,谁没有一腔热血呢?那就在街垒跟老朋友相遇吧,掩护他溜进下水道后英勇就义……
男主都跟自己没交集了,操那么多心干嘛。还是想那位近在咫尺的人民警察比较实在,他啥时候再来啊,难道就这样放弃了?自己明明记得他离开时那一脸标准的“I'll be back”反派神情。
他什么时候调职去巴黎啊?自己好摆脱这尊大神。不对,沙威后来去了冉阿让的那个城市,所以冉阿让后来才会被捕,那么他到底跑哪里去了?她就记得那个城市名字老长了,叫蒙什么……蒙特利尔?蒙特勒?蒙牛特仑苏?蒙脱石散?
她突然安静下去,兴高采烈的劲头都没了。
“怎么了?”主教见朱诺安停止了傻笑,像突然遭遇冻雨的秋海蔫了吧唧的垂下头。
“啊?没什么,只是想到我从阿尔卑斯山里来的迪涅,山里风景很漂亮,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在想警察赶紧来抓自己?那太变态了 ,于是朱诺安只能从景色说起。
主教了然,原来小姑娘为这个发愁。阿尔卑斯山里并非荒无人烟,相反,山区里有不少村落和牧民。一年复一年,冬天是每年最难挨的时节。如果下雪,城里都要受灾更何况山区。
如果雪灾来临,没有多余的储备资金该如何赈灾?
今年不是太平年,滑铁卢的失败让法兰西输惨了。虽然米里哀不喜政.治多年,但他听闻法国要向英国普鲁士这些国家赔款,就知道未来几年日子不会好过,特别是教会的拨款一定会大幅缩水。
所有人都在勒紧腰带过日子,事实上那一万多法郎的年薪分散开捐给各处根本不算什么,如同几滴水掉进了荒漠,转瞬不见。主教思量,趁着圣诞节临近,是时候再去拜访那些富贵朋友们了。
“朱小姐,您今年会见到雪的。”主教的木杖插进泥土里,他们走到一处泥泞的地方。虽然今天是晴天,但冬日的阴冷气息并没有被太阳驱散。
这一路都是主教带着朱诺安走。他对这片地太熟悉了,这条路好似已走了千百回。
朱诺安听到流水声。迪涅旁边有河吗?
很快她就看到一片河滩,真的是一条河,细细的河。冬天河水消减,露出了白色的河床。
“米里哀先生,迪涅居然有河。”她呆呆地说。
“朱小姐,这就是我们的饮用之源啊。”主教用木杖拨河滩上的鹅卵石,颇有点孩子气。“这是布莱奥讷河,它围绕着迪涅而过,不,应该说迪涅贴着它而建。”
“我一直以为我们用的都是井水。”
“当然也有一部分,我们走这边吧。”主教带她沿着河滩而行。
“迪涅的历史很长,古罗马人称这里为Dinia,意思是温泉……”主教开始给她科普城市历史。
“您非常了解迪涅。”朱诺安感受到主教的热情。
“朱小姐,我住在这座城市已经十年了。”主教把他的心血都泼在这里。
这个城市……主教暗自叹息,不知道自己是否就要离开它了。他最近在为局势担心,路易十八掀起的大清洗已经开始,洗的就是革命旧党和拿破仑派……不幸的是,米里哀之所以能从布里尼奥勒的本堂神甫直升地区主教,就是凭当初拿破仑钦点。更要命的是,今年3月,拿破仑从安茹港登陆后路过迪涅……
米里哀那时最后一次见了法兰西的皇帝。拿破仑居然记得他这个偏远地区的小小主教,还笑着说:“当初你见我时说,‘一个汉子见一个天子,彼此都还算得上’,现在看似两个汉子相见,但我依旧是法兰西的天子,我们还算瞧得上吗?”
不知道教会里有没有人将此事宣扬,虽然他是神职人员至少性命无忧,但米里哀现在生怕路易十八会给教会施压,让他明年强制退休。不是他贪恋权势,而是这里……算是他碌碌无为一生里难得的作为。
太阳渐渐坠下去,冷风也开始吹了。“咱们走到前面石桥就正好回去吧。”
原来跨在河上的石桥连接着迪涅的另一个城门口。这里河水和其他小溪汇聚,河道流量显然比别处大。朱诺安看到有人推着车,提着木桶来河边打水。
“米里哀先生,我想到中国一句古话,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朱诺安眼见城前的秃山和小河就想到这个老掉牙的谚语。“您喜欢山多些还是水多些?”
主教听闻后假意沉思了一番。“中国人真会说话,不论我选哪一个都是好词。不过嘛——朱小姐您先回答。”
“我?我喜欢有山又有水的地。嘿嘿。”
“真巧,我的答案也是如此。”
朱诺安和主教相视一笑。
———————————————————
当去戛纳和尼斯的调查小队都无功而返后,马艾尔考虑再向布里尼奥勒警局借人,把沙威要回来。他意识到沙威的调查方向很大可能是对的。
当得知小若贝尔恢复记忆时,马艾尔几乎是立刻赶去他家。
现在小若贝尔的脑子终于清醒了,态度也强硬无比:“那个贱人为了钱而袭击了我!这是抢劫案!”
他否认当时抱有嫖.娼的心思而主动勾搭路灯下的女孩,一口咬定他是被无缘无故袭击的。
“据我所知,您并没有损失钱财。”马艾尔案发第一时间就赶到现场,小若贝尔受袭后的样子他再清楚不过,有女歹徒主动脱受害人裤子的抢劫案吗?而且小若贝尔的钱包一直贴身没动过,加上他那三个朋友的口供,这个案件的经过再清晰不过,就是嫖资没谈拢而引发打斗。在马艾尔看来,一个女人能把小若贝尔打成这样,说不定自己也受了重伤。
“不!那个贱人抢了我的怀表!!”小若贝尔气到拍桌。
“莱昂宝贝,我的心肝,别生气。”若贝尔夫人急忙抚着儿子的背,给他顺气。在丈夫和儿子面前,她就像个奴仆。
“马艾尔,你听到我儿子说的了吗?他是受害人!你们警察应该以他的话为准!”她转头就对坐在对面的警察局长发起火来。
然后她好像才反应过来,“宝贝,那个贱人抢了你的怀表?天哪!那是你外公留给你的!天哪!马艾尔这个案子你上心了吗?”若贝尔夫人情绪激动到眼眶泛红,她拿着手绢擦拭眼睛。
“母亲,您别激动……”
那枚家传怀表实际上早被小若贝尔在赌博时输掉了,他还担心母亲迟早会发现,这下正好找到理由还可以挽救名声。他不是被妓.女打伤,而是被一个心怀不轨的强盗抢劫了!
马艾尔真的累了。“警方自然把受害人的位置摆在第一位,您现在清醒了,记起完整的事件经过,这非常好。那么您可以确定一下袭击者的音容相貌吗?”
小若贝尔这时却支支吾吾,好似陷入了纠结。
他现在翻案说自己被人抢劫,如果凶犯还是女人岂不是丢大脸了?一个男人被女人打成这样,自己的身体还……他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抓到那个异乡女人,让她死!
“那个女人怪异得很,她一挥手我就昏倒了……”小若贝尔在努力编造一些东西,好让他被女人打倒这个事实不那么伤害他的面子,即便他的男子气概已经被实实在在地物理伤害了。
“小若贝尔先生,警察根据您的陈述办案,我劝您还是如实讲述,不然真凶永远不可能落网。”
于是小若贝尔撇嘴,“那个女人身高大概五尺,骨架不大,皮肤是白的,胸不丰满……”
“咳咳”,小若贝尔夫人让儿子注意言辞。
“您继续说。”马艾尔在一旁记录。
……
“我听说了,你们已经找到了她对不对?”小若贝尔语气尖锐,“为什么不抓人?”
“我们没有证据……”
“我就是证据!我就是证人!”他又激动起来,“我都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这样婆妈!只要你们把人抓来,我来指认就行了!”
警察抓人需要证据吗?一纸逮捕令就够了。
若贝尔一家心生不满许久,已经将近2个月了!警察要拖到什么时候?少校已经写好弹劾信准备着,如果马艾尔不行,自然有人替他行。
马艾尔自然又是满身疲惫离开若贝尔家。办这个案子折寿,他在心底哀叹。
他看看手里新的档案,一件袭击案变抢劫伤人案……
他也不管什么主教了,就应该如沙威所计划的那样,像以前无数次行动那样,雷厉风行地抓人,抓人是头等大事!是非公道留到法庭上说。
他现在要把得力助手借回来。
To马艾尔:
You know you gotta get ya right hand man back,
I mean you gotta put some thought into the letter but the sooner the better,
To get your right hand man back!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6章 案件翻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