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巧小斧朝金毛犼颈上劈落,敖寸心忙拦住,“慢着!好歹分辨清它是善是恶不迟!”
沉香见她竟肯对敌人出手相救,心中赞赏,又好奇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何分辨才好?”
“我自有办法。”
敖寸心一笑,把藏在掌心的一枚金色舍利不着痕迹地收在腰间,腾出纤指按在犼怪心口,默念法诀。
淡粉色流光自指尖溢出,丝丝缕缕渗入神兽体内,渐渐地,犼怪皮下隐约可见一抹莹亮柔光,勾勒出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的轮廓。
这法术新奇,便是上天入地闯荡多年的沉香也从未见过。
“看清了?此心清澈无暇,怕是得了某位佛门大士的度化,并无歹念。”
沉香正在细细观察这是个什么法术,忽然道:“啊!大姐姐请看它左耳后,那是什么?”
两人凑近一看,是一朵小小的黑色莲花,竟似在它身上生根了。
这朵黑莲与凤云瑶簪在发间的一般无二,敖寸心自然知道这是黑莲宗的秘术,却不便对这个少年吐露实情,不由有些心虚,面上大不自在,幸而有面具遮盖,没有露出马脚。
“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沉香捻了个法诀,想要将那黑莲烧掉,不料那黑莲力量强横,与沉香的法力对抗起来,沉香与敖寸心二人合力,僵持许久才使黑莲枯萎,化作一缕紫烟飘散无形。
“大姐姐,方才你那是什么厉害法术,竟能读心,教教我好不好?当然了,也不能白辛苦大姐姐一回,我传大姐姐几式变化之法,三界内会使的人不多,包你不吃亏!”
敖寸心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法术是我吃了无量金丹才练成的,没法教你。再者,凡所有相,皆为虚妄,莫说几式变化,纵是七十二变又有什么好?”
沉香本已觉得这女子气度非凡,自带贵气,又见她言辞里有大境界,顿生结交之意,套近乎道:“原来大姐姐尊崇佛法,说起来,我也算得半个佛门弟子。我叫刘沉香,不知大姐姐怎生称呼,缘何到此?”
“我叫敖凌,答应了别人不能说我正在做的那件事。”
沉香听她谈吐间坦率直爽,更加欢喜,邀她同去南海交差,也好请观音菩萨分她一份恩旨。
缘分是个很妙的东西,沉香与敖寸心聊得极是投缘,借她的银合马疯骑一通,并肩坐在草地上看流云。最近天色一直阴沉,今日还算好些,至少能分出哪里是云哪里是天。
“大姐姐,你这马真好,我从没见过,瞧着不像是凡物呢。”
敖寸心却不便说这是一个陌生男子送给她的,只怕平白叫这少年笑话,只道是旁人相赠。
沉香瞥见敖寸心腰间系着一条素织白纱,那是一种古老的纱,现在连人间都不再使用了。
敖寸心道:“我也记不清这纱从哪里来,只是觉得很熟悉,便一直带在身边。你知道吗,能有一种熟悉感,是件很幸福的事。”
“看来大姐姐是个念旧之人。”
敖寸心笑了笑,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拂到耳后,“我没有过去,我的记忆是从一片海谷开始的,那是个很美的地方,青色的海水,升腾的泡泡……那片海谷叫做娑婆。”
娑婆,云何名娑婆?三千大千世界,号为娑婆世界,此中众生忍受爱恨嗔痴,不得出离。
沉香听出几分凄婉之意,“大姐姐没有亲人吗?”
“有一个,他是西海三太子,教我佛法,还认我做姐姐。”
沉香心里哎呦一声,暗想:那不是广力师叔么?你是他的结义姐姐,那我真是造次了,该叫你一声姨母才对。唉,反正不管修道的念佛的,都至少大我一辈就是了。
敖寸心问:“你呢,你有什么亲人吗?”
“当然有啊,我有爹娘和舅舅,还有我媳妇,对了,我最近才知道,我还有个舅母,嘿嘿,虽然没见过,但毕竟又多了一个亲人。哎,你是西海的,我舅母是西海三公主,你见过她没有?”
敖寸心摇头,“几十年间,西海的几位太子公主大多偷偷看望过我,却不曾得见这位行三的公主,也从未听人说起她,或许已不在人世了吧。”
“呸呸呸,乌鸦嘴,我舅母必定福大命大,当心我舅舅听见了揍你!”
敖寸心柳眉倒竖:“他谁啊,凭什么揍我?”
沉香暗悔情急之下说造次了,连忙赔笑,打岔问起敖寸心为何戴着面具。敖寸心便胡乱诌了一个缘由。
沉香又央她取下面具一睹真容,敖寸心对这后辈十分喜欢,见四处并无别人,而沉香又不曾见过那位三公主的真容,想来是无妨的,便取下面具来与他把玩。
二人正说笑着,天边一道金光闪过,无声无息,却逃不过沉香的眼睛。
他心头一紧,认得那是李家的信号,显然是在召集援军。自己离开的这两天,竟有神魔之间的战事爆发吗?
沉香倏地站起,突然又想到,舅舅偏巧支开自己,该不会早有预谋吧,让自己远离前线?这可不行,活了几十年,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必须去开开眼界才好。
“敖姨母,那什么,有急事,我先失陪了!”
沉香匆匆扔下一句,一个筋斗云跑得无影无踪。
敖寸心望着沉香消失的地方呆住,这是哪家哪派的御风之术啊,一眨眼就不见了。
等等……
这小子,聊了会儿天的功夫给她长了一辈?她说起话来像个姨母吗?
“哎呀!”敖寸心忽然想起了什么,“还我面具呀!”
与银合马朝夕相处了数日,敖寸心直到此刻才发现,原来银合马能够腾云驾雾,而且比身为龙族的她还要迅疾几分。敖寸心骑在马背上,按方才金光闪过的方向去寻沉香讨回面具。
初秋的空气极为舒适,凉爽的清风自耳畔呼啸而过,偶尔穿过洁白可爱的云朵,偶尔路过高耸苍翠的山峰,这是她记忆中最最奢侈的时刻,奢侈地拥抱着自由。
只听砰的一声,未及反应,银合马一个急停,敖寸心猝然向前栽出。又听砰的一声,她的头便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处硬物,头晕目眩地坠落,挂在了一棵不知其名的树上。
马祸了。
幸亏有法力护体才没撞坏脑袋。
敖寸心一边揉着头,一边一脸懵圈地牵着银合马试探着往前走,才走出几步,便觉触到一堵无形的墙,再也无法前进。
原来,方才疾行中马儿与她相继撞上了这道结界。
敖寸心此生最恨结界,出得娑婆谷的第一件事,便是四处搜集破解各式结界的方法,废寝忘食,这短短数月的功夫,硬是将自己培养为半个破界专家,以免重蹈覆辙。
她被结界撞得恼火,不知何人无聊至此,将一片寻常山地圈了起来,不破了它不足以解心头之恨。
后来敖寸心才明白,结界之所以存在,并不全是为了害人,可能还有其他作用,愈是厉害的结界便愈是举足轻重,就比如刚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破掉的这一道。
结界之后,火光冲天,杀声震地,漫山遍野的刀光剑影。
敖寸心平生何曾见过这等血腥场面,未来得及后悔,便有一队突然冒出来的重甲兵士将她包围,数十把森寒长矛在火光中映着刺目的警告。
闯祸了。
岐山一带的妖魔气势汹汹,已成气候。玉帝的旨意下得急,命李靖与杨戬各领一队兵马,共同挂帅,李靖为正,杨戬为副,哪吒做先锋,征讨岐山。不久前的金光信号,便是先锋召集后续精兵的军令。
敖寸心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呆若木鸡地看着一队兵士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到她牵着的银合马上,而后眼神传递了一番,竟收起兵器不再理她,开始合力修复结界。
她本想说先将我放出去,但注意力一下子被极远处的真气激荡之声引去。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这样憾人心魄的浩荡场面,在娑婆谷根本没见过,便是在梦中也想不出的。
敖寸心被吸引着向前移步,密林中埋伏着的兵将无一不是先警惕地射她一记眼刀,随即去瞧那匹白马,然后便拿她当做空气不再理睬。
直到一团避不开的火星烧掉了她的裙角,她的恐惧本能才后知后觉地恢复了功能。这可是真正的战场前线,她一时鬼迷心窍,为了看热闹,竟连小命都顾不得了。
正思忖着怎么绕出这个鬼哭狼嚎的地方,敖寸心突然认出空中激斗的一人竟是刘沉香,一把玲珑小斧使得虎虎生风,果然实力了得。瞧了片刻,敖寸心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被一个银冠宝铠之人吸引了过去。
那人身法快如龙蛇,招式行云流水,远远望去,幻作银蓝寒芒,使的似乎是一杆长戟,法力卷起的罡风在山谷中呼啸,仿若日月星辰都聚到他一人身上,在一片血红飞沙之中佼佼不群。
这世间,竟有这般人物。
*
“一别多年,真君评评,我这身功夫可还看得过眼?”
出言者身形高大,全身罩在一件宽袍里,不着兵器,掌下运斤成风,正是八年前杨戬放走的穷奇兽。
“进益神速。”杨戬侧身避过掌风,挺戟斜刺。
在二郎真君杨戬的刀锋之下,说话间尚能真气不泄,自然绝非等闲之辈。那穷奇兽撤身躲开横至颈前的刀尖,使出毕生绝学,竟也苦苦支撑了数十合。
大地轰隆隆一阵闷响,穷奇兽凭借兽类本能,灵敏地察觉到一丝异样,低头看时,竟见大地上若隐若现出一个符咒的轮廓。
李靖那厮,究竟何时布下了如此天罗地网?
穷奇兽骇然色变,自己纵是化作飞灰,也不过同未出世前一样,可下方的混战之中还有一个无法放下的牵挂,自己不能扔下她不管,想必以她的身份,连杨戬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穷奇兽奋力一挣,将刺到身前的长戟勉强荡开,顾不得手臂被划得鲜血淋漓,咧嘴笑道:“真君找了这许多年,难道就不想问问,我妹妹凤云瑶在哪儿?”
他便是不说,杨戬也能猜到,这穷奇兽的义妹八成也随他入了旁门左道,否则不至于苦寻多年全无下落。
“阁下若肯如实相告,杨戬可以再放你一马。”
穷奇兽朗然大笑,“便送了真君这份人情!你瞧,那人是谁!”
他徒手架开杨戬的长戟,掌上一推,长戟指向地上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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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结识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