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戬心]绘心 第26章 内鬼

刘沉香每日为杨戬疗伤两次，又去兜率宫找借口讨了几颗仙丹，喂杨戬吃下，到了第三日上，杨戬终于彻底醒了过来。

很长的梦，仿佛没有尽头。

杨戬已不愿再回想。

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在华山，在三妹夫妇的茅屋中，着实意外。他明明记得，自己先前身在蜀地女娲泽，后来便……

是谁将他带来此处的？是哮天犬还是……无心？不，哮天犬不在此处，那便是无心了。

她果然不会任他自生自灭。

思及此处，沉郁多日的胸口好受了不少。

那日是他唐突在先，她想一个人静静也在情理之中。是他一步步踏过边界，也难怪她步步后退。总归是他相逼太急之过。

这样一想，也可释然。

沉香和三妹都守在床榻边，一见他醒了，险些喜极而泣，真情流露不似作伪，也有些出乎杨戬的意料。昏沉中似乎有人替他疗伤，莫非是沉香？

“你爹呢？”这是杨戬首先要试探的。若他们母子得知，这一切都是刘彦昌的手笔，只怕难以承受。

“康大叔捎信过来，东海八太子请我爹帮忙给小太子取名字了，顺便留住几日陪东海龙王下棋。八太子知我公差繁忙，便没叫我同去。多年至交，原不在乎这些虚礼，八太子是懂我的。”

康老大编的理由不错，杨戬暂且放心。

杨婵忙前忙后，又是温茶，又是端上几样清粥小菜，还将新赶制的衣衫放到床尾，叮嘱刘沉香服侍舅舅换上。原来那身染了血污，又被女娲泽的汤泉浸过，便是用法术也难以恢复颜色了，倒不如用上好的千年蚕丝裁一件新的，柔软又干净。

杨婵倒是没提，华山那几个千年蚕妖听闻是给二郎真君做衣裳，不敢不小心服务，吐出最好的蚕丝，用最上乘的法术一气呵成。杨婵付给她们十颗昆仑玉珠做报酬，她们虽不敢收，也怕却之不恭，又多裁了一双蚕丝履，十分精美大气。杨婵便一并送给二哥了。

杨戬要更衣，杨婵便避了出去，房内只剩舅甥二人。

刘沉香装作若无其事地扯闲天：“送舅舅回来的敖执律，似乎很牵挂舅舅的伤呢，倒是个尽职尽责之人。听娘称她为‘嫂嫂’，原来她是已婚之仙，她夫婿是谁呀，也是位列仙班之人吧，我认识吗？”

杨戬停下系衣带的动作，看向刘沉香。

刘沉香有些心虚，“嗐，沉香看出舅舅与她大约从前便相识，是仇人之妻还是朋友之妻？我这不是怕万一哪天遇上她夫婿不认得，闹笑话嘛。”

“不会遇上的，闹不了笑话。”杨戬随口敷衍，继续穿衣。

刘沉香不敢再多问，但心下已有了数。所有线索拼凑起来，果然还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那位敖执律，果然是个寡妇。

舅舅与她走得这般近，只怕是他们其中一个已动了凡心，又不好叫外人知道。娘如此讳莫如深，应当知情，却还瞒着做儿子的，真是小气。

这有什么的，一个丧夫，一个孤身，分明般配得很！

不过，那位敖执律似乎冷淡了些，不像是暗恋舅舅的样子，莫非……先动凡心的人其实是舅舅吗？

脑补至此，刘沉香惊恐地看向杨戬。

杨戬正在穿上千年蚕丝履，似乎没察觉刘沉香的目光。刘沉香赶紧控制好表情，把视线移向别处，心绪却静不下来。

舅舅这般冷厉端肃之人，能顺利把人追到手吗？

悬哪。

要不要帮忙支支招？只怕舅舅不愿旁人猜透心思，到时恼羞成怒可不妙。

够呛。

刘沉香烦恼极了。

-

时近立冬，江南还是细风和软的模样，行人换上了厚实的衣衫，丝毫不减往来商贸的热闹。

敖无心这两日从苏州转到了杭州，夜半泛舟湖上，依柳赏月，临水品茗。

与杨戬阔别重逢那日，便是在西湖畔的茶馆，他一身素白手持茶盏，斯文得像个俊俏书生，骨子里的英武和桀骜却掩藏不住。

也不知他的伤势如何了，有三圣母在，当是无碍。真君神殿里关押的刘彦昌迟早要做出处置，不知三圣母得知真相后该有多伤心。

敖无心苦笑一声，抛开脑海中不该有的思绪，静心泛舟。

左肩的契约却不肯放过她，又一阵阵刺痛起来，一日比一日难忍，若非有杨戬一半真元相护，只怕更加受罪。许是因为一连数日不在杨戬身边，无法奉命“监视”杨戬，故此契约施以惩戒。

她不想再回真君神殿，在那个地方越是待得日久，越觉得像是要重蹈覆辙，与最初的来意南辕北辙。至于契约，三界之中总不能只有玉帝一人可解，东有观音，西有如来，还有诸多故人，未必不能将其除去。

这心思太危险，敖无心也只敢初步想一想，还需从长谋划。

“船上的可是敖执律？”

清越的青年嗓音响起，敖无心一惊，循声望去。

一叶扁舟飘然行来，船头独立一人，广袖直裾，眉眼清秀，神情朗然。

“在下许仕林，敖执律可还认得吗？”年轻人灿然一笑。

敖无心站起身，暗自戒备。按杨戬的说法，此人与走火入魔的刘彦昌一伙，也是共犯。

“许小公子也来夜游西湖，好巧。”敖无心神色不动。

“不巧，晚生特来与敖执律相见。”

“见我？”敖无心将手负在背后，掌心暗暗聚力。

许仕林丝毫不兜圈子：“晚生知道契约的破解之法。”

敖无心手腕一颤，方才凝聚的法力倏地散开。

许仕林眼瞳微动，只当没看见敖无心的小动作。

“契约？”敖无心不接茬，也不追问，只抛出两个字淡淡地试探。这个巧法，还是跟在杨戬身边学到的，那厮的城府比她深沉得多。

许仕林并不为上次引路之事辩白，只道：“敖执律是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不需多做解释，其实敖执律听得懂晚生的意思。”

敖无心不答，眸中警惕之意更盛。

“上一回，晚生没说谎，敖执律心里清楚。这一回，晚生依旧没有半字虚言。三日后的此时此刻，西湖相见，便有解开契约之法，敖执律可以慢慢考虑……”

“不必考虑了，”敖无心毫不犹豫，“许小公子上次引路之情，我定会报答，至于其他，我没兴趣。”

“真的没兴趣？”

这个许小公子知道的太多，又太过聪明，她不喜欢这种窥破一切的聪明。她不是赌徒，哪怕有七八分可信，也不愿拿这件事冒险。至少在这一点上，他算错了。

敖无心铁了心不理会许仕林的挽留，告辞离去。

她已经和玉帝达成过一次交易，在获得自由前为自己套上了一层看不见的枷锁，便不会再与第二个人套上又一层枷锁了。

许仕林自知追不上龙族的脚步，识趣地没有强留。

“居然谨慎到如此地步，一点机会都不给呢。”许仕林无奈。

本以为能在玄冰洞完成玉帝的任务，结果非但没成，还把刘彦昌折在了杨戬手里。

既然敖无心已经全然不信他，不能来直的，那便唯有兵行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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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回来了！”

哮天犬狂奔到真君神殿内报信，梅山兄弟和诸位执律神连忙放下手中事务，匆忙跑到殿外恭候。

宝莲灯已收回之事，杨戬交代过梅山兄弟和哮天犬不可外传，便是将刘彦昌押入神殿天牢也是秘密施行的。在弄清来龙去脉之前，杨戬不打算让玉帝知晓。离开华山前，刘沉香朝着要看鬼面书生真面目，先报个私仇，杨戬也托辞回绝了。

众仙恭迎在侧，见二爷一身宝铠降下云头，身边却不见敖执律的身影，不由纳闷，却谁都不敢在二爷面前多问。

二爷面色如常，神情无喜无怒，剑兰和小青等人都猜不出差事进展如何。但见二爷先去了一趟天牢，再回到正殿时便面有怒容，而后康安裕重新召集众人在大殿集合，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哮天犬被突如其来的架势吓了一跳，在旁悄悄扯了扯康安裕，“老大，怎么了？主人好像不痛快。”

康安裕一脸沉重，悄声道：“刘先生不见了。”

“什么！”哮天犬险些惊叫出声，“他跑了？”

人是郭老六亲自带回来的，六哥做事一向妥帖，锁人的手法不可能有误啊。那刘彦昌**凡胎，没了宝莲灯加持，居然有本事逃出戒备森严的真君神殿？

所以康安裕才一脸沉重：“二爷断定，有内鬼。”

哮天犬倒抽一口冷气，“不能吧！谁呀？”

“我哪儿知道！二爷正要审呢！”康安裕也上火。

哮天犬缩了缩脖，不再多嘴，往正殿那边看热闹。

杨戬在天牢里便已问过康安裕和郭老六的话，也知此事不大可能是他们二人所为。偷盗宝莲灯是大事，梅山兄弟便是再与刘彦昌有些故旧之情，也不会在此等大事上犯糊涂。

于是，杨戬命康安裕召集执律神在正殿等候问话。

除执律长敖无心外，其余四人很快到齐。

私自放走天牢嫌犯这种事，没有人会主动承认。杨戬半点不急，他有的是审问的手段。

哮天犬去内殿啃了块骨头的功夫再出来，便见二爷正逐一向四人问话。

杨戬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便是没有具体看向谁，那威压也足以使人冷汗涔涔。

剑兰率先承受不住压力，扑通一声跪倒，“二、二爷！不是属下，属下最爱干净，平时是绝不会靠近天牢那种地方的！还请二爷明察啊！”

小青强忍着才没翻出白眼，她真是看不上剑兰那副伪娘样子，一点骨气都没有。莫说她相信不是剑兰做的，便真是他做的，也不至于这般没用，简直丢真君神殿的脸。

“知道你没那个胆子。”杨戬冷笑，目光扫向剑兰身边的小青。

小青一肚子的吐槽瞬间没了，结巴道：“也、也不是属下！属下连天牢里都关着些什么妖怪都不知道，更别提私放嫌犯了！”

但杨戬并未如方才那般走到下一位跟前，而是淡淡地看着她，清冷的目光含着审视之意。

小青心里咯噔一下，腿一软，坐倒在剑兰身边，“二爷明鉴！真的不是属下！”

杨戬不置可否。

青蛇，白素贞的结义姐妹，许仕林的亲故。论身份，的确是她嫌疑最大。

杨戬的目光从小青身上移开，落到苍狼处。

苍狼总算比前两个货色有种一些，没慌，也没跪，只陈述道：“属下没做过。”

“好。”杨戬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他看向了最后一位，一向沉默寡言的斗羊。

斗羊虽然没吓跪，却也噤若寒蝉，拼命摇头。

杨戬重新将四个人扫视一遍。

苍狼最镇定，剑兰最真诚，小青嫌疑最大。

至于这个斗羊……

杨戬额间蓦地射出一道银芒，将斗羊整个人笼罩其中。

其余三人吓了一跳，连忙后撤躲开。只见斗羊面露痛苦之色，似乎被白光钳制住无法动弹。

杨戬蹙眉，抬手撵了个剑诀，额间光芒霎时大盛，斗羊身上随之发出一声碎裂声响。

斗羊惨叫一声，身子飞了出去，撞在大殿门上，跌落地面。

银芒散去，殿内哪里还有斗羊的影子，只有一个貌约十八、九岁的年轻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