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上台前,他们站在候场的一条长长的走廊上,难免忐忑与期待。墙壁洁白,而走廊尽头的偌大演播厅却是漆黑,唯有舞台上灯光耀眼,台下人群里星星点点的荧光应援棒。
当然,郑年除外。他上身往后一靠,肩背贴到冰凉的墙面,纯色无袖背心遮住了胸口缠着的固定绷带,衣摆规规矩矩掖进裤子里,束出单薄柔韧的腰身。
这几天疼得他吃不下什么东西,也睡不着,除了待在练习室,唯一外出去过的就是医院。整个人血气不足到透着白,化妆遮掩了病色,就余下眉眼间的清纯,甚至浑身仿佛莫名有一股飘渺的仙气。宽肩窄腰,双腿修长,跟个洋娃娃似的靠在那儿。
他半垂眼帘,手掌揉按着左肩头,那里尚且残留被经纪人鲁莽摁过的痛感。
过了一会儿,郑年无聊地仰头,望向天花板上的排灯。脖子上那簇紫色的花也略微纤细了些,灵动多姿,像在风中收敛花蕊。
耳垂忽然一温,被夹上了什么东西。他侧头去看,郑号锡的手还搭在他耳边没有放下,被视线抓住后,露出自然的笑,“我挑了个花瓣形状的耳夹,挺般配的。”
银色的饰品像被握在手心捂热过,戴起来不算沉也不冰。
郑年觉得奇怪,歪了下头,眨巴眨巴的眼睛朝旁边瞥。明明刚才还是爱搭不理的样子,可一旦与人面对面,脸上的表情和神采就鲜活起来。他自己意识不到,这种反应是多么激发别人凑近的兴趣。
郑号锡以为他会问为什么要准备这个,便自顾自主动解释,“这几天没找你说话,哥就准备了道歉礼物。”
“这是一对吗?”郑年出人意料地问。
郑号锡先愣了会儿,又笑着,“嗯。”
他摊开手心,另一只银色花瓣莹莹生辉。
“还没来得及给你戴……哎?”
郑年也没打招呼,就自己伸手拿过了那只耳夹。郑号锡心里无奈,叹息:习惯性以自我为中心的小少爷啊。
然后,郑年略微侧身歪过头,专注地将耳夹别到了郑号锡的耳根处,调整到最佳的角度。
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浮现了一行机械提示语:
[主播行为屡次违背设定,警告!公司将按照规定给予剧情惩罚!]
距离拉近时,郑号锡甚至闻到郑年身上一点点的香味,恩赐般求而难得。无法移开视线,郑号锡凝视着他的脸,亲眼见证郑年绯唇微张似乎想说“谢谢”,却陡然吞了字音,没有透露只言片语。
那般昳丽勾人的容颜,心思如此变化莫测。转瞬之间,只剩下鄙夷傲慢的一句:
“别对我这么温柔,假惺惺。”
闵玧其骤然回头盯向他们两个,沉默着上下打量,手臂伸出将郑号锡拉到自己旁边,甩给郑年极度难看的眼色,像面对仇人般阴沉。他的嗓音已经进入准备上台炸场的状态,声压低而发狠。
“老子能打到你哭。”
其他人或埋头未注意到这动静,或沉浸在表演前的紧张中,总而言之,没有任何人再参与进来。至于是真的没听见,还是不想掺和,其实也不重要。
郑年重新靠回墙壁上,找到迫使自己迅速冷静下来的支撑。他表情不见变化,如博物馆油画上不通人性的天使,美得雌雄莫辨,眼神空洞,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广播里传来上场的通知声,一股尖叫欢呼声从舞台下迸发,全场昏暗的片刻,郑年忽然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接着,迈步跨上舞台,眼睛里俨然闪烁着骄傲自信的光。
“目眩神迷”人传人现象,在晚八点的首尔彻底爆发。
准确来说,舞台纯白的灯光洒下来,照清楚郑年颈间那一抹妖冶的紫色莲花,全场观众就陷入无限炙热沸腾,连呼吸都滚烫激昂。
灯光如线放纵挥洒,音符旋律激烈地响彻,蜚蜚窃窃中,郑年从队伍最后轻盈跳出来,抬头的刹那,打断了所有走神,令人瞬间忘记呼吸,紧接着爆出狂热的尖叫。
舞台上,聚光灯里,他五官精致玲珑,墨发黑瞳,颜色暗到纯粹的境地,不加修饰,更具有东方少年独特的深邃气质。分明是古老枯井,右手背却纹满了紫色菡萏图腾,神祗降临般魔幻而魅幽。
单单凭借这副皮囊,他就能绝对制霸舞台、操控理智。可这显然是他不屑的,凤眸淬了霜雪似的傲慢。
出自闵玧其金南俊之手的音乐,是充斥叛逆浮夸的挑衅,恰逢其时,备受嫌弃的“空降花瓶”刻画了每一处律动,冷漠散漫的表情,却是精准到可怕的舞蹈动作,连指尖都绷得漂亮。细微的震感,晃颤的发丝,过分干净利落的抽帧感,眯眼如丝,攀满紫莲花纹的雪白细臂,性感紧韧的腰线,让人忘我地欢呼,痴迷地高喊应援。
“神啊,一个精神崩溃的人看到这里都想活下去了!”
“啊啊啊啊啊zeno对吗?三分钟内查出他所有资料!!”
“算了吧,这位是空降的豪门少爷体验生活。”
“顶着这张脸唱跳给我看,这特么分明是活菩萨!”
“腰太细了吧!好恐怖的爆发力、控制力……你们管这叫花瓶啊??”
“前几天还划水吞动作、主打氛围感和流畅,怎么一转眼成抽帧机了?看着太轻松了吧,我会以为我也行的呀(哭)”
“这就是天赋型吗,怎么随随便便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啊?”
“羡慕嫉妒恨了,甚至想把他占为己有。。。”
舆论导向顿时从开场前对“花瓶空降”的口诛笔伐,倒戈成了吃惊怀疑与阴阳怪气。又看不惯他,又被他迷得找不到北;被吃得死死的,又吐槽他完全是靠天赋而不是勤奋。
显然,郑年依旧听不进去。
耳鸣严重到了他自认为半失聪的程度,麻木地摘耳返,拆配饰,残留的理智让他不至于当众换衣服,露出缠了半身的绷带。捂了汗水的衣服贴在身上,他发梢也挂着汗珠戳到鼻梁,晶莹剔透,眉眼低敛,活色生香。
经纪人招呼着返程时,大家都站起身一副要走的架势,然而没有人不再看他。忘不掉,舞台上惊艳四方的空降生。真的全只靠天赋吗,他们心里有明确的答案。
室内空气弥漫开难言之香,清甜回甘,成员们余光去瞄郑年,只看见黑发黏在鬓角,刘海塌下来模糊了半张脸的样子。
往室外走时,金泰亨不解地皱着眉,看看左边田柾国耳朵滴血的样子,扭头再一瞧朴智旻那从脸红到脖子的症状,越看越不对劲,“你俩什么情况?”
“我什么都没想!”朴智旻埋头给自己扣了个黑帽子,连连摆手,声音心虚,脚步漂浮。
反观田柾国坦率多了,仰头乐呵呵傻笑两声,青涩得厉害。无论脑袋怎么晃,视线都似乎有焦点。兔眸正望着前方,那个挺拔的身影亭亭玉立,叫人失神。
今晚的表演反响优秀到远远超越每个人的想象,走出演播厅大门的那刻,通道两侧甚至围了好几圈人。
一时之间,郑年听到好多人喊他的声音,竟然连耳鸣都缓过来了。经纪人在前面开路催着上车,助理也被人流挤得行动艰难。混乱之中,成员们还是满心欢喜地接稳了粉丝们递来的信和礼物。面对呼唤,郑年嘴角噙笑回应。吵闹中他还能感知自己的心口砰砰跳,因为肋骨疼得肌肉抽扯。
“签名!签!”尖锐的声音在耳边爆开,郑年手里毫无防备被塞进了一叠照片,记号笔也被递了过来,对方紧追不舍。郑年的笑容淡了些,在经纪人的催促声中尽快签下了三四张。闵玧其忽然挡在他身前,揽着他直到上了保姆车。
他本来是走在前面的,现在却是最后一个上车的。所有人心照不宣,翻看手机里官推蹭蹭上涨的粉丝数评论数,脸上的欣喜是掩不住的。
在最后一排坐下,郑年的手指发抖脱力,第一次关车门时甚至打滑没握住。他还没尝试第二次,朴智旻的手就越过他,将车门关紧了。
郑年没有吭声,头靠到椅背上,视线模糊。车窗外隐约还传来粉丝的呼喊应援声,让成员们兴致勃勃地朝人群招手。譬如朴智旻,他像太阳般坐在郑年身旁,笑问:“你开心吗?”
郑年低头看向手心被人塞照片时,被锋利塑封边缘划破的血口,血珠一颗颗往外渗着,痛感如针扎般发麻。
“我应该开心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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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