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地上狼狈的闵琳琅,朴智旻最终还是不忍心的撇开眼,故作冷漠,
“所以放走金泰亨后,你打算怎么跟他们交代?”
闵琳琅抚着刺痛的脖颈,喘了几口粗气,艰难道,“我自有办法。”
然而几个小时后,朴智旻看着跪倒在朴夫人前,坦然认罪的闵琳琅,生生气笑了。
“你再说一遍,你做了什么?”朴念慈坐在上首位,咬牙切齿问道。
闵琳琅跪在堂内,脊背却挺得笔直,她抬起头,脸上无悲无喜,
“是我故意放走了金泰亨。”
朴念慈似乎也被气笑了,她冷冷丢出两个字,“理由?”
闵琳琅眉眼一片清朗,“女儿于心不忍。”
几乎是闵琳琅话音一落,堂内所有人都开始议论纷纷,坐在朴夫人右侧下首第一位,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的金南俊,闻言都诧异的看了闵琳琅一眼,而左旁的金硕珍则是从一开始就眉头紧锁的模样。
在渡鸦成功捣毁政界高层,摆脱警方,全身而退后,渡鸦所有核心成员都聚集在红灯区顶层包厢召开清缴总结会议。
这也是闵琳琅第一次见全现如今渡鸦内部所有核心掌事,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H市目前最大的娱乐场所—红灯区,背后的老板竟是渡鸦的三当家——朴智旻。
看来渡鸦如今的势力已经将手伸到了商界了,母亲真的是防备她够紧…
“啪啪啪…”一道鼓掌声响起,金南俊讥诮的看向朴念慈,
“夫人可真是给我们培养出了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啊。”
原本怒火中的朴念慈听到这句讥讽,更加生气,她冷冷的盯着闵琳琅,眼中尽显失望,
“真没想到我的女儿还是个痴情种,你最终还是选了一条蠢路。”像是看她最后一眼,朴念慈说完便再不留念的撇开眼,吩咐道,
“把她给我押入水牢,择日处置。”
……
不见天日,日复一日的被迫淹进水中,无数次在缺氧濒死前徘徊,身体早已被水泡的酸软,但好在多日未进食的闵琳琅只觉得浑身的知觉都迟钝了。
这日她再次被铁链拉入水中,其实她有想过不再挣扎的,就这样死了挺好的,可是人本能的求生反应总是顽固,每每都会在她快要死了的时候,不受控制的从水中挣扎出来,换取那生机般的氧气。
看来,想要死也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不过她觉得快了,因为她已经快没多少力气挣扎了。
都说人死之前,人的大脑会走马观花闪过很多回忆,闵琳琅确实想起了一些过往。
她想起自己9岁的时候,小小的她和朴智旻依偎在一张床上,她还记得那晚月光很清冷,透过墙壁上那小小的窗户照亮了房间。
她就透过那微亮的月光,打量着沉睡中的朴智旻,她心下唾弃,暗嘲他对她毫不设防的模样真够愚蠢,可在看到睡梦中的他似乎也很不安稳,眉头微蹙时,她还是不自觉的伸手抚了上去,至今,那指尖的触感还刻在闵琳琅记忆里。
朴智旻的眉头温热柔软,又或者是她的手太过冰冷粗糙了,所以她在抚上去的那一刻就立刻收回手,掩饰一般的放在了朴智旻腰间。
睡梦中的人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那只放在她肩头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她,闭着眼无意识的嘟囔,
“不怕…不怕…噩梦也不怕…智旻哥哥在呢…”
噩梦…
是她借口为了和他同床的借口,年幼的妹妹因为噩梦害怕不敢一个人睡,所以过来找比自己年长的哥哥,再恰当不过的理由,也是她亲近对方的手段罢了。
她闭上双眼,掩下所有的情绪,拉进距离,缩进朴智旻的怀里,如愿感受到了那股温暖,感受到了来自胸腔左侧,对面朴智旻传来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稳又让人安心。
回忆到这里,闵琳琅突然看见回忆中的少年站在了水牢外,她努力浮上水面,努力眨着眼睛,想在死前再看他一眼,可是面前的人却突然从稚嫩的青年抽条发芽变成了成人模样,眉眼中的信任喜悦也全然变成了冷漠疏离。
“你想寻死。”朴智旻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她,说出的话也是全然肯定。
从做出计划放走金泰亨那刻起,她就没想过要给自己留后路,之后更是毫不辩解,这种自杀式的行为,朴智旻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她不想活了。
朴智旻看着在水里奄奄一息的闵琳琅,不过短短三日,她就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死气,让人毫不怀疑下一秒她就会撒手人寰。
看到闵琳琅这副模样,朴智旻觉得自己应该心中畅快才对,毕竟曾经杀了自己的侩子手终于要得到报应了,可是此刻的他却只觉得这样的闵琳琅碍眼极了,甚至还十分气急败坏,
“为什么?别告诉我你真的为了那个金泰亨命都不要了。”
可是面对他激动的情绪,闵琳琅就只在开头看了他一眼,便像是失落般垂下头去,再也没有抬起头来,她视线无聚焦的盯着某处,像是陷入久远的回忆,面对他气急败坏的质问,她避而不谈,突然说起另一个话题,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明明都可以假死逃出去了…明明可以逃离这个深渊了…”
朴智旻突然想起多年前,他在乱葬岗中醒来的迷茫,可还没等他迷茫多久就看到了那位朴夫人,那位鼎鼎大名,却从未见过的大人物的渡鸦背后真正的掌权者。
“恨吗?不甘吗?那便来做我的帮手吧。”
……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的心脏结构和别人不同,他的心脏生在右边,这才能后躲过致命一击。
想到这,他嗤笑出声,“当然是为了能够亲手报仇,手刃仇人了。”
闵琳琅轻轻笑出声,却因为扯动嘴角伤口,忍不住皱眉,“那你现在已经得偿所愿了,恭喜朴掌事了。”
朴智旻眉头皱得更紧,紧紧盯着闵琳琅,是啊,他该得偿所愿了才是,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个目标而活着的吗?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活在这个世上,如履薄冰,如同走钢丝一般,一不留心就会掉进万劫不复的悬崖,这样的鬼日子明明过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此刻?
可是他不开心,看到闵琳琅真的要死了,他一点都不开心,这时,朴智旻才惊觉,方才那些脱口而出的话不过是这么多年他骗自己的话而已,之所以又回来,再一次像傻子一般的趟回这浑水,只不过是想再见到她一面而已,他不愿以后的日子和闵琳琅再无交集。
多年欺骗自己的遮羞布终于被掀开,朴智旻只觉得自己很悲凉,他这是在做什么呢?对一个杀过自己的人心软。
这个足智多谋,被人称为千面狐狸的渡鸦三当家,10岁便能踩着同伴上位,这么多年也算是杀人如麻的他,为什么在面对闵琳琅的时候,总是一输再输。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可笑到他忍不住想哭,因为直到现在,他还想问那个问题,
“所以为什么想死?”
闵琳琅叹了口气,像是被迫无奈道,“你不是都明白吗,母亲那么敏锐,那种情况,我不管做什么都瞒不过她,与其隐瞒到最后被她发现,倒不如一开始就坦白。”
“所以你干嘛非得救那个金泰亨!”朴智旻怒吼出声,“他就那么重要吗!你不惜舍下性命也要救他!”
似乎是感觉到了疲倦,闵琳琅缓缓合上了双眼,她空灵的声音带着叹息似从远方传来,“其实也不只是为他…”
朴智旻表情微愣。
“我一直觉得磨刀石计划挺完美的,唯一最大的败笔就是,母亲太急功近利了,她把我送过去的太早了…”
她想她还是没有欺骗够更多人,没能杀够更多人,没能彻底泯灭她内心的所有良知,还是没能成为母亲手中那把毫无感情,最尖利的锋刃。
“政界明面的当权者倒台了,不知道母亲在政界安插的人是谁,又会推谁上位,警界的名单是假的,想要在短时间攻下警界是不可能的,尤其在失掉了我这枚有用的棋子后,就更不可能了,至于商界,你作为其中的棋子之一,应该也知道之前金家和商界牵连颇深,从事商业的龙头大亨有不少金家的人,所以一时半会也拿不下,失去了警界和商界支持的政界也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
听完闵琳琅条理清晰的分析后,朴智旻愣神片刻,便顿时明白了闵琳琅寻死的原因,她想用自己的死,彻底断了渡鸦拿下警局的道路,朴智旻突然觉得很荒唐,荒唐的想发笑,事实上他也确实笑出声了,
“所以呢?就为了这个你就要寻死么?”
在他的印象里,闵琳琅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狡诈自私,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毫不犹豫的排除身边的一切不利因素,杀害可能会威胁到她的所有人,自己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死的吗?她同样很惜命,如今怎么会变得如此大义凛然,就在朴智旻怀疑的观察着她时,却看见她抬起头,看见了水牢里唯一的一扇窗户,今日阳光很好,光线映入眼眸,她的眼睛明亮到不可方物。
这样坦荡清澈到极致的眼神,让朴智旻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田柾国,在警校卧底不过短短两期,那些同窗对于朴智旻不过是过眼云烟,早就丢在了时间河流,想不起来了,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是奔着闵琳琅去的。
不过他对这位班长却还印象深刻,或许是因为对方太过出众了,又或许那是个与自己完全相反的人,他和田柾国就像是光盘的两面,上演着完全对立的两种人生,一个光明一个黑暗,一个干干净净的活在阳光下,一个背负着重重血债在黑夜游走。
想到这,他听见闵琳琅轻声道,“因为有个人跟我说他想给H市一个清朗的天,我…想看看。”
朴智旻深深地看着闵琳琅,眼中的情绪复杂到他自己也分不清是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要问问的,你如何能确定那个人一定能做到,为什么觉得渡鸦给H市的天空就注定不清朗,甚至想反驳她,天空永远不会彻底清朗,有利益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斗争,有斗争就一定会有黑暗,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
可是上面那些话都没什么意义了。
朴智旻深深闭上了眼,像是给闵琳琅下着最后的判决书,
“你还不能死。”
闵琳琅皱眉,不解的看向朴智旻。
“你还记得之前你拜托过闵玧其查过我吗?”
没有想过朴智旻居然连这件事都知晓,闵琳琅有些诧异,但不过更诧异的是,此时他为何会突然提起此事,她突然有一种不详预感,果不其然,她就听到朴智旻说,
“你觉得作总督察,警务处长的儿子闵sir会调查不到我的身份吗?”
“他早知道我是渡鸦的人,之所以帮我隐瞒,不过是因为…”
“闵玧其也是渡鸦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