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世界]锁匙之心 第5章 005

你梦到一个身影双手举着白色火炬穿过一条漆黑的长道，火炬里面是焰心与熔化的金属。明亮的火焰驱散了昏昏欲睡的盘旋气流，将它们钉死在两侧看不见的墙壁外面，还有那开裂的地面之下。气流以微弱的震动表达愤懑与渴望，那声音又像是什么长翅目昆虫拍打翅膀的嗡嗡声，潜伏在所有阴影里，或许也在身影里。你感到有无形的东西通过了地面的罅缝，但你并不恐惧，而那里什么都没有。

火光跳跃着，你知道它在跳舞，或是击鼓，你感受到它鲜活的生命在颤抖与流失。正如它知道你即将走到尽头。因为它在你之前看到了走廊的尽头，那是一扇古老的门扉。

你也一定看到了，还有在门扉之前的十字路口。

身影将两把火炬放在门的双侧，站在中间。当两侧的火光交叠在一起时，随着一道突如其来的金属声音出现在地底的某个深洞，身影和门扉消失在重合的黑暗之中。四周在摇晃，你知道这是坍塌的前兆。你想顺着来时的方向逃跑，却看到站在原地注视你已久的无数巨眼张开血盆大口，向你扑来。

你在最大的那只眼睛中读到你失而复得的全貌。

你醒了，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已经忘记内容的梦。

神域没有时间的概念，更没有星球的昼夜之分，只有一望无际的白色花海和永不落幕的辉光。因此你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原初天使拥有与凡人相似的面容，却不需要人类必需的睡眠与饮食。休息于你而言只不过是恢复力量的一种方式，在你醒来之前，你也从未真正意义上入睡过，包括做梦。

创世神没有离开，因为他还没教你如何读取那些犯人的记忆，了解他们的罪因。

“很遗憾，出于限制，我无法赋予你读取记忆的能力。因此你读取的方式，很可能与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你知道这是委婉的说法。天使能承载的元力是有上限的，而你身为无元力者 bug存在，能获得祝福与诅咒这种小能力已然算是逆天改命，要是将读取记忆这么强大的能力强加于你，你很可能原地爆炸，回炉重造。

你再次表达对他的感激，就像是习惯一样。

你和他一起站起来，但这一次他走在了你的身后，你有些不适应。

在他的指导下，你站在球体和天平的中间注视着画面中的囚犯。

“闭上眼睛，忽略掉一切，包括我，包括你。”

你的身体不由自主照着他的话去做，自己也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改变你的处境。

因为你已忘我，也将融合。

你的世界起初是黑色，而今是彩色。

……

名字是什么，在你的家乡并不重要，在你后面的人生里也不值一提。

你来自一个包容的城邦，这里也许是被遗忘了。因为走出那美丽的城邦，只有无尽的荒漠。

在此之前，你从未想过走出城邦。

因为你注视着美，你痴迷于美。

入会礼戴的花冠、田野的玉米、林地的溪流，在你眼里都很美。但在你心中，有着与你相似身体结构的人们才是最美的。从体型到脸型，从肤色到发色，从五官到四肢。你见到无数种搭配，感慨人体的无尽奥秘。你爱惜自己的容颜，也见过很多美人，致力于寻找更美之人。年少时在学校，你得知人体之美是某位神明的恩赐，并且决定加入侍奉祂的行列。

你出生在一个军事贵族家庭，但城邦名义上的阶级结构却是祭司＞贵族＞农民，你的父母非常乐意见到你和祭司阶层能有直接关系。于是在你父母的支持下，你也顺利通过入会仪式，进入了只信奉祂的某个本地教团。是的，你们美丽的城邦包容了多神的信仰。

你想要保存永恒的美丽，青年时期的你如愿从事雕塑工作，坚持无偿为你主观上认为的美人塑像。有一次，你因为意外的机缘，雕塑了整个城邦新年祭典的圣物，因此名声大噪。

你们教团的祭司便提议让你为你们的神祇塑新像。你果断拒绝了，你觉得你没有亲自经过神明的同意，就让神明经过你的想象，再通过你的双手来到现实是对祂莫大的亵渎。

祭司想了想，决定教给你某个与神沟通的秘仪——通过古老的圣酒。

经文记载，仁慈的神曾让国王肢解自己的躯体，用以制造能战胜死亡的酒，慷慨地送给祂的信徒们。但胆小的国王却被神的真貌吓得拿不动刀。神因人类的愚蠢大为愤怒，对国王降下诅咒便消失不见。等国王从恐惧中醒来，只看到神来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株植物。翌日，那位国王离奇暴毙，由于没有子嗣，城邦陷入了动乱，不久后由贵族们推翻了王权。而那株植物几经辗转却神奇地保存完好，最终被一名牧羊人在沙漠找到，并制作成酒喝下。牧羊人在睡梦中得见神的真容，并获得了永生。原来，仁慈的神还是原谅了这个城邦，对人们抱以一丝希望，那植物就是祂的血肉，喝下了酒，就等于与祂合而为一。而牧羊人一生未婚，在醒后创立了你现在的教团。

教团的那种植物已经被祭司用光了。你要做的，是离开城邦，在荒漠找到那种植物用以秘仪。

你每次想到这项光荣的使命，总是兴奋地脸红。一想到你马上要见到这世间至美至善的存在，你即将将祂的美丽永远保存……你带着那植物就不敢停歇，被风暴吹出了发热，跑死了马，磨破了脚也要走回城邦。

路过村庄的时候，你发现这一切不对劲。

夜路异常安静，道路很脏，黑红黑红的，空气里弥漫着你们举行献祭时宰杀的牲畜的血腥味。

是哪个教团在大晚上举行献祭吗？这个教派正经吗？你会不会顶着一身味走进圣所？

强烈的电流从你身后传来，麻痹贯穿了你的意识。你失去了所有力气，倒了下来。

*

来到阿兹特克星已经很久了。

你现在的身份是奴隶，准确来说，是被丢到宗主星的战俘。

原来，你来自一个开化程度极低的星球。没错，在你的世界之上，还有无数星球。尽管你现在还无法用自己的话来解释什么是星球。

你只知道，那一天，强大的印加王族经过观察后，以圣战的名义光明正大重塑你的故土。

你被迫学会了他们的语言，知道他们不用“贱民”或“奴隶”形容你们，而是用“异端”统称你们。

这个文明信奉某个一神教，将你们的神祇篡改为水中恶龙写进经文里，而他们的创世神则充当着屠龙者的角色。更可恨的是，他们逼你们每日朗读这些污秽。反抗的结果无非是被烙印和鞭挞 七日禁闭室(就算是在禁闭室也要干活)，你已经深切体验过他们丑恶的姿态了。

你想，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你没有再见到你的熟人，因为他们看不到你丑陋的脸。

你大哭，你大笑，你崩溃，你逃跑，你咒骂他们的神，但这些只换来他们更严重的处罚。渐渐地，不知道是不是被折磨的应激反应，你开始看不清他们的面孔。看不见也好，因为你平等地看不清自己疤痕遍布的双手……你好像记得你曾经用它们保存世间的美丽。

但你的作品，肯定是被这些人毁了。

你想，你已经失去了见到这世间至美至善的存在的唯一机会，你的眼睛又有何用呢？

你在狭小黑暗的封闭空间里内蹲下，不是因为你想蹲，而是因为你被关进去的木桶只有这么高。你头上顶着坚硬的木板，双手双脚戴着镣铐。你逼自己屏住呼吸，又因为躯体的自动控制被迫松开对自己的桎梏，剧烈咳嗽着，吸着有限又肮脏的空气。

你僵硬粗糙的脸上流下了泪水，你为什么连自己的身体都做不了主？？？

你张了张嘴，试图发出声音，烫伤还没好的舌头因为口腔的振动传来剧痛。你痛得直哆嗦，也有可能是你的神经痛犯了。

你一边留泪，一边断断续续地说：“Michael，恶魔，污秽，必死。”

你祈祷有朝一日，他们的创世神能重复你的神明的命运，不管是谁来做都行。

“说得对。”是低语的声音，你应该是精神失常了……你早就精神失常了。

你闭上眼，靠着木板，却听见了——“嘻，说得对。”你清晰地听着这道声音，清晰地像是有人在你耳畔亲密地细语，你似乎听到了水滴落下的声音。恍惚间，你嗅到了死亡的芬芳。

都这时候了，你还在发癫吗？你的心跳加速，无名的愤怒如黑烟在你心中升起，吞噬，吞噬，吞噬你的理智，你猛地睁开眼，使劲全身力气用头狠狠撞向前方。

……木板被你撞破了。

你现在的视力严重受损，看不清重见光明的一幕。不过你对禁闭室非常熟悉，知道作为地牢的这里根本就没有光源。

你贪婪、饥饿地呼吸着你以前厌恶的空气。不知道为什么，禁闭室的守卫们都在此刻缺席了，至少你的重见天日没有引来任何反应……和你一样被关在木桶里面的其他奴隶呢？

你下意识扫视周围，刚扭动脖子的那一秒，四周却立刻静止，包括你的身体。

你听到遥远的地下深洞在蠕动，又像是在进食，你的耳朵荒谬地自动翻译那震动在说什么：“很累吧，很痛苦吧。”

你竟然感受了久违的平静……包括心跳的平静。像是你和世界的一切都隔绝了，而你在那里，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你的灵魂是多么的美…丽，你的皮囊如今却不堪入目。你曾经见过这世间的一切美好，如今却用自己作为丑陋的解答。”

你感到四肢的舒缓，原来你已经解开了他们的镣铐吗？

“看着永恒的美丽坍塌在故土的墓穴里，自己的美貌又被各式各样的刑具撕碎。哦，我想提醒你，目前你连看着的可能都要消失了。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怒火消失得无影无踪，你随着那道声音的波动，在一阵耳鸣之后逐渐放空大脑，放空一切。

“记不起来也没关系。我只是要告诉你，你现在是多么的美丽，却又是如此的忧郁。”

我……美丽吗？忧郁吗？

那是轻笑声：“嘻嘻，瞧你，别紧张，我们慢慢来，我对你有无限的耐心，我来告诉你这一切。”

我发生了什么？

“打开你心里的那扇门，向我敞开怀抱，就像我永远对你张开我的臂弯一样。让我进去，让你也进来，让我们合二为一，我即是你，你就是我。在过去，在现在，在未来。我们不分彼此，我们不分黑白。你可以是我的光，我可以是你的影。我们应该游戏，我们应该进食。我来给你讲讲我到底做了什么梦，你再告诉我你又发现了什么美丽。不要欺骗，不再遗忘。”

我打开了心里的门，在我后来想起的时候。于是我看到了黑色，也变成了黑色。

我感受到祂的存在，正如祂体验我的心跳、呼吸、温度。尽管他并不需要，我目前…也不需要。我全心全意地注视着祂，是的，我又能看到了，我知道祂已经看了我很久了。有时候祂感受到我深深的注视，会回过神温柔地占据我的心灵，这时候我会感到全身心的满足，然后和祂一起面对需要一场洗礼的现实。

我们击碎牢笼，祂和我一起报了仇，我们惩罚了那些人，狂欢地砸碎他们的偶像。

总之，我们让大地拥有我们的色彩，我们让烟雾随我们一起升起。

一切是如此的美丽，我要将它们保存下来。

如果某位红发天使的箭没剥离我和祂握在一起的双手就好了。

我的心跳在复苏，但我只能看到这么多。

“创世神在终端说，把她关到漂流星。”

……

你睁开眼睛，还好视力没变，身体好像还残留着那个凡人的心跳……没错，其实你没有心跳，创世神说你不需要。

“怎么样，和你想象中的方式不同吧？”

你转过身对上他似笑非笑的面孔。说不清你的表情有没有变化。

但你知道，如果是那位凡人看到了他，表情一定会变化。

因为以她的审美视角来看，她一直渴望的至美存在，其实就在眼前。

越写越放飞自我了，怎么感觉要写成快穿了呃呃呃。不过女主确实会在一次又一次体验凡人的记忆里成长，比如这一次她学会了某人的审美。这一章我其实就是想表达，创世神很美啊！

这其实是个挺可悲的故事，因为如果这个凡人见了创世神，她绝对会彻底成为他的信徒…….只是我没机会写出来而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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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