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青森天气悍晴。临海城市比别处湿润,却也不显得闷热。
国立弘前大学。
阳光均密,照得校区内每一处都闪着金点。樱井川携一沓会议资料,从主楼梯走下来,往天文学部拐。冷不防被人从腰侧一撞,正欲抬首,恰好对上千叶春绪伏低的笑脸。
春绪是樱井川的新室友。和自己一样,她也是自主招生考进来,不过是古文字专业,隶属人文学部。她拎着网球拍,一身式样简洁的运动短衣短裙,更显身材纤腴有致。
“下午还要开会?”千叶春绪走在她身边,无聊地甩了甩球拍。
“嗯,帮寺岛的忙。他升副部了,很多交接工作要完成,我顺路从教学楼给他带过去。”樱井川一想到下午的课程,就有点发愁,“专业课的要求太多了,中午恐怕不能回去午休。”
千叶春绪闻言,耸耸眉,手指轻轻一点樱井川光洁额心。
“你啊,就知道给你的好学长跑腿。”她生得高而健美,日光下肤色和眉眼同属于一种蜜调的暖意。一想到自己的网球部,春绪轻松活泛地说,“不像我们部,事少还能偷懒。不如你申请退社,跟我一块练球。”
她又捏捏樱井川细瘦手臂,语气里带点夸张:“你看起来风吹一下就会倒。”
樱井川也跟着笑,不作辩驳。
途经食堂的小径上浓荫匝地,蝉声尖利。走过的人一前一后,经由午间光线格断,交落在栅栏纠成细长跃动的影。
千叶春绪亲密地揽过樱井川,替她分担点重量。二人说笑着,交谈校园趣事。
两人都是这届小有名气的人物。不仅在各自领域发光发热,她们也拥有相当优秀的外表。千叶春绪身材**,五官明艳秾丽,又交游广泛,性格活泼好动。而樱井川恰恰相反,气质沉静,面容秀致温楚。
千叶春绪算得上樱井川少的匮乏的好友之一。
缘分实在奇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也能相处融洽。
忙到晚间六七点钟,樱井川才得空休息。她脚步疲冗,推开宿舍门,抽出一张软椅就倒。
千叶春绪正敷着面膜在床上追剧。她翘着脚,不时发出一两声轻笑。
注意到樱井川今日的沉默,她适时开口,“小川,浴室有热水,洗完可以趴床好好休息会。”
樱井川仍闭着眼睛,不轻不重地嗯声。寺岛临也接了个外派的调研,又出差去了。社里大部分琐事都摊到她一个人头上。
一想到这里,她脑仁疼痛更甚。
倦怠地松弛着肩颈,樱井川睁眼,身体正对着书桌,视线漫无目的地游转。
不同于千叶春绪装饰得鲜艳花哨的桌面,她的只有垒叠整齐的课本、一管笔筒和笔记本电脑。只有书桌和书柜相连的墙壁上仔细贴着几张相片。
是她的拍摄作品,星体形状各异,都呈现出纷彩的模样。
目光垂定在最后一张,后面紧随着毫不起眼的相片。画面中,女孩白净掌心里,一块色泽温腻的星石熠色焕动。
千叶春绪刚与她相识时,还以为寺岛临也正与她交往,直至看见这张图片。
相片下缘用钢笔浅浅写了一行。
“My love.”
字体润翘,墨迹有历时弥久的脱落。
她曾经揶揄地问樱井川与男友的相识及其人的工作,樱井川隐晦地表示:
“自小相识。他也对天文类颇有兴趣。”
于是千叶春绪了然。
青梅竹马、奋斗方向一致。
她恍然大悟——樱井川看似默默无闻,实则一鸣惊人。
日历表上,时间已经越转到六月。樱井川嘴唇不着痕迹地翕动,她在细数时间。
下一次与扎吉见面的时间。
思及和他有关的事物时,一切回忆都显得色彩鲜明、栩栩如生。
从来没有过,以后也不会再有。这念头已经维系近九年,固执盘踞生长在脑海里不肯退却。
不是火花迸闪、不是乍见之欢,也不算怦然悸动。
疲钝地揉按酸胀太阳穴,脑中尖锐的痛意得到短暂纾解。樱井川打开学校论坛,正百无聊赖地浏览帖子,忽然有一条弹出来,刺得她精神一振,逐渐清醒。
“青森市太古遗迹抢救性发掘”
屏幕内,黯淡的天色下,遗迹周遭筑了一圈围墙。其间泥土半堆半掩,因未经开发,原生气息颇为浓重。
蓦地,她心头一跳,目光仿若有丝有状,被这条新闻勾连住。
与此同时,床铺上传来千叶春绪惊颤的尖叫。
她连忙下床,胡乱蹬上拖鞋,把手机举到樱井川面前。
“痛苦周末——”她鲜淋淋地哀嚎,“因为那个什么遗迹挖掘工作,我们专业要抽调一部分人过去协同专家整理文字,进行解读。”
“有必要这样欺负freshman吗!”
樱井川眨眨眼,无声叹气。
看来在弘前大学就读,也不是什么轻松事。
两人目光对视,不约而同地读出对方想要表达的感情。
是如出一辙的悲哀。
千叶春绪去整理行李,因为这通知突如其来,她每一下拾掇都带着愤懑的力度和重量。
夜晚悄然来临。对面亮起依稀寥落的灯光,映射在樱井川深色瞳膜上,形成虚淡的弧点。
她松懈地敲敲手背,仍在思考那条新闻。
简单而直白地冲进视野,让她措手不及。
樱井川停了一瞬,发觉这信息好像饱蘸诡谲魔力,让她凭空生出想要窥察的**。
太古遗迹,与她有何干系?
她走到阳台,眺向远处,街景与灯火在眼底涌动。
不可思议。
会不会与家传的秘闻有关?她思索着,谨慎地打上一个问号。
轻稳贯通的风吹开阳台门,千叶春绪摔重的声响逐渐明确。樱井川冷静而专注,想从这些事情里抽丝剥离出一些具体信息。
她这里并没有那本书,要想进行翔实比对,还得去一趟姑母家。
姑母早年收养了她,供她继续学业。两人信息往来不算频繁,却也不生冷。
想到这里,樱井川回身走进房间。
“春绪,明天我得跟学校请个假,家里有很重要的事。”
又摸出手机,给寺岛临也发消息:
临时有事,部里的文件交给其余同学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