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正是倒春寒来的时候,夏冬春不幸染了风寒,平时不断叭叭叭的嘴也恹恹地闭上了,不过因为她怀有身孕,皇上偶尔会来看她,夏冬春也因此更加得意。
但终归延禧宫这几日难得清净,张思云和安陵容就做着自己的事情,倒也乐的自在。
这日,皇上刚走,临行前嘱咐夏冬春好生静养,她前脚答应的好好的,后脚就耀武扬威地来到主殿前嘚瑟。
“这有的人啊,羡慕就只能干羡慕,不是你的就不要肖想了,那望眼欲穿的样子啊,可真是有够好笑的呢。”
安陵容面上不动声色,却深深吸了一口气,张思云知晓她欲要上前辩驳,于是抢先将其拦下。
“算了,她怀着孕,咱们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免得赖上咱们。”张思云牵起安陵容的手,快步走进屋内。
安陵容直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发愣,见张思云停下脚步,慌忙将手抽了出来,羞涩地垂下眉眼。
“抱歉,我……”张思云一时哑口,她不知为何要向安陵容道歉,只是看到她慌张的模样,生怕自己唐突了她。
正好,秋雁拿着一袋子板栗走进来道:“娘娘,栗子已经准备好了,就差放进火炉里了。”
暖炉内,板栗炸开发出好听的噼啪声,张思云一面炙烤着双手,一面笑道:“这下可好了,有太后出马,余答应被禁足一个月,感觉如何?”
安陵容道:“余答应远在钟粹宫,倒也没觉出什么,只是夏常在病了,妹妹倒是觉得耳边清净了许多。”
“好烫,好烫,”秋雁伸手去取板栗,烫得直用两只手来回抛接,冬雪递上盘子,秋雁紧忙将板栗放进盘中。
宝鹃和春梅替两人剥着栗子,一枚一枚的栗子堆成了小山,张思云随手拈起一枚放入口中,香郁绵软的栗子入口即化,在这冬日更是别样的美味。
安陵容看着张思云手中的书卷,问道:“姐姐为什么总是在看书?”
张思云合上书卷,笑着道:“多读些书总没有什么坏处。”
安陵容理所当然道:“我们女子最主要的还是女学女红,诗词歌赋不过是闲暇时玩乐的事。”
张思云点了一下她的鼻子:“但架不住皇上喜欢,你也不想皇上和你谈这些时候,你只能劝他休息吧?”
安陵容想起自己侍寝那晚,皇上问她的那句诗词,犹豫再三,终是开口:“那姐姐可愿意教我,妹妹尽管天资愚钝,定不会惹恼了姐姐。虽然皇上怕不是早把我给忘了……”
张思云猛然察觉到自己方才话中的错误,这个时代的大多女子不允许读书写字,少数人获得读书的机会却只能去讨一个男人的欢心?!想想看,油然而生的一股悲愤充斥着她的胸腔。
安陵容随手抽了一本黄松木架子上摆置的书籍,翻开后,她指着一列小字问道:“姐姐可知这句作何解释?”
张思云看去,那原是《蒹葭》中的一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张思云直接套用了语文答题公式:“这句的意思是意中之人所在何处?就在河水那一方。表达了诗人对伊人思念深刻,而伊人芳踪却遥不可及。”
安陵容自顾自地喃喃道:“或许是因为她太遥远、太美好而不敢靠近,怕自己惊扰到了伊,怅然若失而又心存爱慕,才会若即若离,让人难以琢磨。”
张思云并没有听懂安陵容话中未道尽的深意,她笑道:“安妹妹这也算是无师自通了,若是假以时日,怕是不需要我这个老师了。”
安陵容眉眼带笑,“就算我以后饱读诗书,姐姐依然是我的姐姐。”
张思云注视着她明净的双眸,她一时不敢相信这么一双清澈的眼睛,日后会充斥着狠厉。
她思量一番,正色道:“我知道,但我还想告诉你的是,有些人他们作恶使坏,那是他们的事,你千万不要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
“姐姐的教诲陵容铭记于心。”安陵容暗自点头,即便她不是那样的人,为了张思云她也依然愿意去做。
张思云提议道:“我教你诗词,不如你教我女红吧,你的手艺那么好,一定能教会我。”
“好啊。”安陵容架起卷棚,张思云拿着绣棚在坐在贵妃榻上绣起花样来。
柔和的阳光洒落在她的发丝间,安陵容边绣边哼起童谣:“巧手小女娘,身披五彩裳……”
张思云静静听着安陵容哼歌,脚上一面打起拍子来,她拿起绣棚给安陵容看:“这里是怎么绣的,为什么我总是绣不好……”
“这里要这样绣,你看这样如何?”安陵容拿过绣棚,穿针引线间,一只翩飞的蝴蝶停在海棠花蕊上,振翅欲飞,
安陵容坐在卷棚前绣着锦鸡牡丹图,宝鹃在一旁为她解开线团,张思云别有深意地看着宝鹃,宝鹃是皇后安插在安陵容身边的眼线,她心中思索着该如何提醒安陵容。
正思索着,宝鹃忽然道:“小主,线团没有了,我去拿一些过来。”
这是个好机会,未等安陵容开口,张思云便抢着说道:“我这里刚好有些,就不必让宝鹃回去了,咱们一块儿用吧。秋雁,还不快去拿线团过来。”
说完不忘给秋雁使个眼色,秋雁到里间翻找一通后,手中捧着一把线团回来,张思云佯装嗔怪道:“我让你拿的是乳黄色的线,你怎么弄的?”
秋雁紧忙道:“奴婢一时着急,可能是拿错了。”
安陵容道:“不过是一个线团,没什么大事的。”
张思云神色复杂地看了宝鹃一眼,“这做下人的,往往有很多都是一心二用之人,想要分辨着实不易,所以万万要当心,更要学着好好分辨才是。”
安陵容愣了愣,扯开话题道:“我听闻姐姐还有一个孩子被寄养在皇后膝下,可是真的?”
张思云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已经传达给了安陵容,于是适可而止,顺着话题继续说道:“确有其事,不过含曦已经被送去了圆明园和四阿哥作伴了,我也很少有机会能见到她。”
张思云唇角勾起一抹极浅极浅的苦笑,像一汪死水那么浅,那么淡……
安陵容想了良久,不知该作何安慰,终是握住张思云的手道了一句:“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正说着,苏培盛拿着圣旨走进屋内,屋内众人紧忙跪下听旨。
他用尖细的嗓音喊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常在莞氏,端淑得体,秀外慧中,朕特封其为贵人,钦此。”
待苏培盛走后,安陵容高兴地笑起来,“莞姐姐进封了,”眉眼弯弯的,格外讨人喜欢。
“那咱们还不快些去给她道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