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天还未亮时,冬雪就将张思云从被窝里拽出来,梳洗打扮。
梳妆完毕后,张思云迷迷糊糊地上了轿,秋雁和春梅在后面跟着,轿子抬得不算特别稳当,一路晃晃悠悠的,扰地张思云有些头晕。
正门处的小太监引着张思云踏入坤宁宫,主殿内只有零星几位妃嫔就座。
欣常在寒暄道:“云嫔妹妹,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早啊?”
张思云只是勾唇一笑,聊作回应。
欣常在笑意不达眼底:“云嫔妹妹还是这般少言寡语,不像华妃娘娘妙语连珠,那样才能得皇上的喜欢。”
张思云回以微笑,坦然自若道:“姐姐慎言,华妃娘娘身居妃位,不是我等可以妄议的。”
欣常在只撂了一句妹妹教训的是,便不再多言。张思云也不打算再理欣常在。她自己虽失势,但到底还有皇嗣做底,无人敢轻看她。
一直等到新晋的嫔妃们进门,她的眼底才闪出几分波澜,站在队伍末尾的安陵容快速瞄了张思云一眼,后者同样微笑以对。
“妹妹们初来乍到,在宫里的生活可还习惯?”皇后例行惯事地询问,在座下站着的诸位妃嫔福身行礼,答道:“承蒙皇后娘娘关怀,一切都好。”
张思云盯着茶盏中一起一浮的茶叶愣神,心神随着打旋的茶叶飘飘悠悠,她想起三年前她也曾站在阶下向皇后问安,那时候皇后同样是笑意盈盈,一脸慈爱之色,却让她生不出丝毫亲近之意。
思绪回到眼下,诸位新秀恭敬地垂手而立,等待皇后的指示。
“本宫来的有些晚了——”
听到耳边这句经典台词,张思云这才有了些精气神,随着其他人一齐向姗姗来迟的华妃屈身行礼。
华妃身着一袭玫红色宫锦袍,满头珠翠,好不瑰丽。江福海尖细着嗓子令诸位新秀向华妃行礼。
入座后,华妃摩挲起耳边的翡翠耳环,叹了口气:“内务府送来的翡翠色泽有些老了,一点也不通透。”
皇后道:“你尚且年轻,用不着用翡翠装点,再怎么说,你也该让诸位姊妹先起来才是。”
华妃仿佛这才想起来,慵懒的目光在几人中间扫视一圈:“我差点忘了你们还拘着礼呢,都赶紧起来吧。”
接着华妃特意点了夏冬春的名讳,两人一番客套的交谈,张思云听的无聊,微泯了一口茶水,华妃此举看似褒奖夏冬春,实则是在警告她不要太过招摇,可惜的是对面的人并没有听懂。
待皇后说完跪安,张思云也随着众人向皇后行了一礼,转身准备告退。
“云嫔娘娘,还请留步。”剪秋走到张思云跟前将其拦下,“皇后娘娘想和您说几句体己话,还请您晚些回去。”
张思云皮笑肉不笑地应下,她的父亲,或者说是张思云的父亲在江浙一带任巡抚一职,皇后曾多次试图拉拢她,都被张思云巧妙地避过。
剪秋领着张思云走到偏殿,皇后端坐在贵妃榻,轻轻抚弄着怀里的松子,笑意盈盈道:“来,过来坐。”张思云一步三挪,坐到皇后脚下的脚凳上。
“你有多少日子不来坤宁宫了,含曦也想你了,你身为她的生母,理应过来看看。”
皇后带着护甲的手贴上她的面颊,张思云只感到砭骨的冰冷,皇后细细抚摸着她滑嫩的肌肤
“你到底年轻些,可不要辜负大好春光,在这后宫之中,唯有得到皇上的恩宠才不至于艰难度日。”
“是,皇后贵为国母,还要照顾每一位妃嫔,能得娘娘如此关照是臣妾之幸,只是……”
张思云缓缓合眼,又睁开,才吐出略带哽咽的一句:“臣妾只希望自己的孩子长乐安康,其他别无所求。”
“你为了含曦也该努力争取一把才是。”皇后眼中的笑意敛去几分,松子也跳出她的怀抱,在地毯上抓挠。
“娘娘说的是,且容我回去再考虑考虑吧。”
张思云告退后,刚巧在门口遇见被夏冬春为难的甄沈安三人组。
张思云转念一想,夏冬春虽然娇纵跋扈,但废掉双腿对她而言到底太过残忍,于是她紧着几步,走到众人中间。
“我大老远就听见有人说话,原来是夏常在,”张思云的视线在安陵容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赶忙移开“都说静女其姝,夏常在这般行径倒是与这句话毫不相干。”
“云嫔娘娘,我只是想……”夏冬春见来者是张思云一时间不好发作,只是欲要开口辩解。
“我们身为妃嫔,自当谨言慎行,端淑得体,否则在深宫里就要得不偿失了。”张思云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一下夏冬春,“我见今儿天色不太好,想是要下雨了,不如还是各自散了吧。”
对于云嫔,夏冬春到底存了几分忌惮,再加上身旁的宫女与她耳语几句,夏冬春只好随意行了一礼,匆匆告退。
“给云嫔娘娘请安,方才多谢娘娘出手相助。”甄嬛向张思云行礼,剩下两人也紧忙福身以表感激之情。
张思云道:“好了,你们先回去吧,免得再招惹来是非之事。”
转身之际,张思云回身一瞥,华妃与她遥遥对视,那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玩味地打量着她,似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不远处的颂芝悄声道:“娘娘,就这么让夏常在走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华妃轻蔑一笑:“不过是先放她一马,在这宫想要除掉某个人有的是机会。”
……
几人绕过翠竹小径,来到四下无人处,微风带起竹叶沙沙作响。
甄嬛笑道:“方才真是多亏了云嫔姐姐,不然我们现在还被夏常在缠着不放呢。”
张思云柔声道:“既入了宫里,大家便都是姐妹,姐妹之间互相帮扶,不需要客气。”
安陵容看了看四周,凑到众人中间小声道:“我方才看见华妃就站在我们身后,夏常在此举会不会是华妃授意的?”
沈眉庄摇头否决:“夏氏只是愚蠢狂妄,我想她和华妃并无干系。”
正说着,一个小太监踉踉跄跄地跑过来,他面色煞白,双眼中满是惊愕,磕磕绊绊道:“有,有……”
要来了……张思云呼吸一滞,不由得握紧秋雁搀扶她的那只手,秋雁不知道张思云心中所想,只当是她被夏冬春扰地心烦意乱,安抚似的回握住她的手。
众人问了几遍,那小太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甄嬛急道:“我去看看。”
剩下的张思云她们还未走近井边,就听见甄嬛一声惊呼,她转身踉跄着扑在沈眉庄的臂弯里,甄嬛忙拦住想要去探查的三人:“不要去!有死人!”
此言一出,安陵容身子一软,好在张思云及时扶住了她微微颤抖的身子,她顺着安陵容的背安抚:“没事,没事的。”
几人按照原路返回宫里,一路无话。
不远处走来抬着担架的太监,张思云知道福子的尸首就放在担架上,她全身盖着白布,只垂下一只被水浸的苍白的手臂,与她擦肩而过。
“小朔……”
张思云的眼前恍然又出现幻觉,曾经那个忠于自己的小宫女也是同样,还不到十五岁,花朵一样的年龄就被东风摧残着,凋零了。
“姐姐在叫谁?”安陵容问。
张思云的眼中投下几分阴翳,喃喃道:“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