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登法环]缠棘 第8章 08

已经完全石质化的古龙残躯遮着褪色者大半个身子，天光大亮，想来阿史米已经带着那群东西动身前往雷亚卢卡利亚。

以她现在所处的地理位置，她完全可以先去王城的旧圆桌厅堂看看那几个复活的褪色者——基甸、巴格莱姆和维赫勒。

她当时醒来后脑子太乱都没来得及问：她熟悉的那个圆桌厅堂里的人去哪了？

其实还有个更严肃的，至少是更紧急一点的：

她实在忍受不了身上的臭味了！

整个鼻腔仿佛都被塞满了咒蛙腐烂的尸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丢在大粪壶里发酵过。

狄希说其他人被安排在军营，如果没记错的话，离这里不算太远。

诺丽纳在继续躺尸和清理异味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事情好多啊！怎么当上王之后事情变得更多了？

褪色者从地上爬起来，她检查了一下身上佩戴的克雷普的小瓶子：根据之前的经验，即使她用化为无形也会被附近巡逻的罗德尔士兵发现然后狠狠射上几发带黄色雷电的大箭。

真敬业，难怪罗德尔内城从未真正被攻陷过。

诺丽纳犹豫着是去王城的旧圆桌厅堂还是去军营找她复活的骨灰们救急，但很快一个令她大松一口气的身影走进她的视线：

“奥雷格！这里！”褪色者解除了隐身魔法，站在原地朝骑士挥挥手：“我在这！”

“主君？”失乡骑士快步跑了过来，顺带打量了眼满身污渍的褪色者：“您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昨晚去了趟下水道，我要洗个澡——军营应该有洗澡的地方吧？给我带一下路。”

“好的，请随我来。”

诺丽纳注意着自己和骑士间的距离，她实在不想让他也沾上什么诡异难闻的气味：“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正要去女王闺阁找您，”奥雷格稍稍放慢步子以便她能轻松跟上自己：“昨天您刚走没多久，拉达冈大人便命人带我们去议事厅问话。”

“嗯，我听狄希说过。”诺丽纳抿了下嘴角：“他有找你们麻烦吗？”

“没有，”骑士摇摇头，“祂本来就指派了一部分人去协助城墙修缮工作，我们被传唤过去后祂也只是问了问您去哪了，以及芙柔桑克斯的来历。”

诺丽纳又嗯了声。

“问完之后祂便让我们分别跟随葛孚雷与蒙葛特去不同的地方，但狄希被祂单独留了下来。之后的我就不知道了——”失乡骑士低头望向狼狈的女人：“您呢？祂没有为难您吧？”

“算没有吧。”

“抱歉吾主，我无意冒犯。”奥雷格眼里半是疑惑半是诚恳：“您为什么要去王城下水道？”

“赐福让很多人复活，”褪色者如实相告道，“但是下水道封印着癫狂三指，我得保证没有活人靠近那。”

“原来如此。”骑士颔了颔首，“您辛苦了，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吗？”

“不用，我现在亟需洗个热水澡——其他任何事都可以先往后排排。”

“您待会可能会看见修和奥加。”骑士的声音透着股令人心安的沉稳，“他们和我住在一个房间，犹格早上出去了，应该还没回来。”

“好。”诺丽纳点点头，随即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倒希望先不要遇见，不然身为主君的一世英名就算毁了。”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很轻的笑。

“不会的。”奥雷格抢在女人发问前迅速补救道，“我保证您的形象在我们心里不会发生任何不好的改变。”

诺丽纳也不禁向上扯了扯嘴角：“如果你刚才没笑，那你的话可能还会多点可信度。”

看到她已然放松下来的表情，奥雷格也继续带着清浅笑意道：“那您愿意相信我吗？”

“如果他们跟你说的不一样，你要帮我教训他们。”

“当然。”

“……要不我还是用下化为无形吧——黑历史什么的还是少点人知道比较好。”

“谁敢对您不敬我绝对第一个不同意。”

事实证明褪色者的运气仍有很大进步空间：

除了奥雷格说的那几个人，她还碰到了芬雷和英格威尔。

味道实在太过冲击，英格威尔看着迎面走来的老战友，边用手在鼻子旁边扇着边皱眉问：“被赐福王认可的大英雄这是掉进粪坑里了？这么臭。”

褪色者恨不能屏住呼吸假装自己真的是团空气。

奥雷格顿了顿，随即面色如常道：“……没有。”

芬雷虽然没开口，但她把头扭到一旁的动作被褪色者看得清清楚楚。

“我受不了了——隔着头盔都感觉鼻子被□□了。”英格威尔本就和奥雷格有着点复杂纠葛的战友情，在嘲讽奥雷格这方面，英格威尔向来稳居第一：“趁别人的嗅觉都还健在，我请你赶紧发发善心去洗洗吧——再多闻一秒我的肺都要被污染了。”

“……”

英格威尔最后习惯性地白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芬雷朝他微微点了个头当做问好后也以最快的速度撤离现场。

“主君？”奥雷格在两人走后小声地朝身旁问道：“您还好吧？”

“……现在立刻马上带我去洗澡。”

罗德尔骑士的待遇还是蛮不错的：盥洗室该有的东西一样都不缺。

让约兰帮忙送进去几块肥皂，奥雷格又贴心地为她多打了两桶水——

将身上的脏衣服剥干净后她先用水瓢一勺勺舀着往身上淋，将那些粘在身上的不知名污渍冲掉。

冲的差不多了，褪色者把香皂掰开一半丢进桶里，接着像条搁浅许久终于重新游回水中的银鱼似的整个身子浸在里面。

浅香槟色的长发在水里水母似的动来动去，褪色者盯着它发呆。

然而脑子不想她变成没有思想的石像：诺丽纳毫无征兆地想起来，她其实完全可以先用回归性原理清理一番。

虽然是拉达冈发明的祷告，但谁还管这个？

好用就行。

褪色者叹了口气闭上眼仰倚在浴桶边缘，要说有她完全不擅长的，祷告排第二没有东西能排第一了：柯林在圆桌厅堂时教她最基础的祷告她都要学上很久才勉强放得出来；后来得到的那些记载不同信仰催生出的祷告书，米利耶虽然每次都会不厌其烦地教她，但她自己都学烦了。

再后来碰见金面具，她也算跟着他一起探索黄金律法的秘密——然后这位疯狂计算的智者就在拉达冈和玛莉卡的问题上卡壳了。

米利耶曾说王城大雕像藏着拉达冈的秘密，她当时打完葛孚雷的幻影后乱逛，恰好走到那座雕像前。

雕像前有块石板刻着模糊的字迹：只有回归才能揭露秘密。

回归什么？怎么回归？

总不至于这俩人其实是同一个人吧。

等她捡到黄金律法原本交给米利耶时，诺丽纳一点都没觉得事情有变轻松——这一看就是高阶的黄金律法祷告书，她随便翻看了几页，上面记载的全是艰涩难懂的理论。已经不用问能不能学会，就她这种没有任何信仰的人连看懂都是问题。

但可能无上意志都看不下去了，于是她的运气离奇地好了一次：

回归性原理，并不依托于信仰。

她当时随口的吐槽也随着祷告的成功释放变成事实——拉达冈和玛莉卡真的是一个人。

金面具知道真相后恍然大悟，柯林知道真相后怀疑人生。

可能这就是普通人与大师之间的差距？

反正她当时知道后第一想法是交界地打了半天原来算是场家庭伦理纷争闹剧。

褪色者在回忆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睁眼时，浴桶里的水已经变凉。

那就去圆桌厅堂看看吧，没准能碰见罗德莉卡和修古。

将头发擦到半干随便挽了挽，诺丽纳翻出皮革铠甲套在身上。

“奥雷格——”褪色者边低头整理着腰带边往外走：“过来帮我系一下肩上的搭扣。”

白狼战鬼看着逐步走近的女人：“咦？”

“你真在这啊！”巴格莱姆眨了眨眼睛，随即像是发现秘密一样深吸了口气：“奥雷格？你昨晚难道是和他睡一起吗？”

诺丽纳被突然冒出的男人问的没能立刻反应过来，但本就打算和她开玩笑的白狼战鬼没有给她足够的思考时间就继续开口：

“哇——你还真是够胆大的，”巴格莱姆语气揶揄的像是窥探到什么桃色秘闻：“你的神祇伴侣找你半天，结果你竟然跑到这来了。”

“啊？”诺丽纳嘴里终于蹦出了一个满是问号的字。

巴格莱姆把胳膊交叠在胸前，只露出眼睛的面罩将他故意憋笑的表情盖的严严实实：“祂找人都找到圆桌厅堂去了，没成想你是跑到别的男人那睡了一夜。啧啧……”

诺丽纳终于忍不住反问：“你他妈到底在说——”

没等她讲完，红发神祇便从尽头的拐角处走出，遥遥睨了他们一眼。

“复活第二天就看到这么带劲的场面，值了。”

“？”

红发神祇的心情并不算好。

他本来是去找双指：基甸昨天告诉他破碎战争后褪色者们所栖身的圆桌厅堂就是双指设立的。

现下两代圆桌厅堂重新合并——那个调灵师和铁匠，包括那对孪生老妪就是最好的铁证。

可是双指房间本应打开的门却紧紧关闭，像当初不欢迎没有大卢恩的褪色者一样。

甚至连他也被拒之门外。

每个分管神祇的双指都具备单一指向性：甚至于即使他和玛莉卡是半身关系，玛莉卡的双指也从来不认可他成神，仿佛坚信只有玛莉卡才算得上是黄金律法的神祇。

但玛莉卡在砸环前夕一直没有出来过，也没有任何和他争夺身体控制权的举动，于是他便理所当然地掉以轻心，以为即使双指不认同，他也做到了神王一体。

可如今他已是毋庸置疑的黄金律法神祇，双指究竟为什么还不认可他？

身后不同的目光仿佛一支支利箭将他钉在那里：堂堂律法神祇，却连觐见双指的资格都没有。

拉达冈眼中的金色几乎要烧起来，他将手重新放到门上，夺目的光辉顺着掌心飞快流窜铺满大门上雕刻的纹路。

最终，黄金律法的力量强行冲破封印，拉达冈面不改色地整理了一下呼吸，抬脚走了进去。

“我去……这都行？”巴格莱姆目瞪口呆地看着神祇的背影，他伸出胳膊拐了拐旁边的维赫勒：“不是，有点吓人了我说——这算是强闯进去的吧？”

百智爵士也脸色凝重地看着红发男人，活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强行突破双指的封印。

拉达冈一眼就望到长毯尽头处毫无反应的双指，它旁边的老妪倒是先开了口：

“……喔……喔……是您啊……”

“……您成为新神了啊……嗯……请别怪老太婆多嘴，是那孩子当上艾尔登之王了吗？”

拉达冈微微扭头看向她。

“……噢……是老太婆说的不清楚……是那个叫‘诺丽纳’的孩子吧……”

“嗯。”

恩雅苍老的脸上扯出个幅度很小但欣慰至极的笑容，拉达冈听到她轻轻地长叹了一声。

“……唔……指头大人并没有给出新的指示……”

拉达冈眼里的冷意没有散去，他不欲在此多留：既然双指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那他权当它死去了。

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处理呢。

……

“你不是她——”猎犬骑士皱着眉仔细嗅了嗅女人身上的味道：“仿身泪滴？”

阿史米不咸不淡地斜了他一眼。

“她呢？”猎犬骑士的声音闷闷的，像被塞在不透风的铁罐头里：“王为什么没来？”

泪滴用陨石杖按住不安分的指虫：“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它回忆着褪色者哄人时的说话习惯，尾调稍稍上扬了几分：“她说你们会在这帮我。弗罗，难道你连她的话也不听吗？”

“她没有说让我回去吗？”弗罗把头扭向泪滴脚边一直试图爬到它身上的蓝色小指虫：“不可能，我要回去！”

“她说你会留在这帮我。”

“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到她身边？”

“她没说让你回去。”

“怎么可能？”骑士当场就不乐意了，像被人狠狠踩住了尾巴：“我现在就要回去！现在！”

阿史米的语气又变得没有起伏：“你不要闹了。”

“谁跟你闹了？我要回去！”

艾里德藏在头罩下的嘴角不禁抽了抽，小声朝身边的人吐槽：“他好像一条黏人的狗啊……”

“嗯……”维隆尔也沉默了一下：“可能猎犬骑士都这样。”

“弗罗——”泪滴用那双紫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王说你会在这帮我。”

“可是！”弗罗张张嘴想要反驳它，看着泪滴冷漠的——但与褪色者一模一样的脸，他只好闷闷不乐地转身看向芙柔桑克斯：“那你回去告诉王，你就说我想和她待在一起，我可是她的猎犬骑士！我怎么能不在她身边呢？！”

古龙水红色的眼睛清晰地映出猎犬骑士焦躁的身影。

仿身泪滴没再管他，收回法杖将指虫拨到一边，它转身朝讨论室的方向走去：

“去把那些不想死的魔法师们全都叫过来。”

“我，就是雷亚卢卡利亚的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