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登法环]缠棘 第4章 04

亚坛高原上是经年不变的金黄，层叠交错的黄金树枝叶如同被它的信徒所期待的那样熠熠生辉。

对黄金信徒而言，没有任何一处地方比得上黄金树脚下——那里是他们心中无可替代的圣域。

它也是野心家们向往的禁地：交界地可以有许多半神也可以有许多英雄，但只能有一位艾尔登之王和一位可以通过法环展现律法的神祇。

褪色者对王城的修缮问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她对罗德尔又没有什么感情，甚至于从睁开眼到现在她感觉自己的心情除了刚开始见到复活了的骨灰们之外没有一刻是高兴的。

真有什么问题她相信蒙葛特会处理好——虽然她对他的感情很是微妙，但她至少是不讨厌蒙葛特的：见识过他宁愿背负一切也要守护黄金树的模样，说一点不为之动容是假的。

况且，她正好不想再跟她的好神祇伴侣多待一秒钟。

“吾主，剩下的人现下应该在东西两边的城墙，您想先去哪边？”奥雷格顿了顿，补充道：“刚才朵罗雷丝回来找您，之前逗留在王城里的那几位褪色者好像也都得到了黄金赐福重生了。”

“都复活了啊……真热闹。”女人又打量了他们一眼，她太久没见过这么多不会攻击她并对她没有恶意的活人围在自己身旁。

褪色者现下还没有去叙旧的想法。但是，如果朵罗雷丝指的是百智和巴格莱姆他们，那么就意味着黄金树也可能给瑟濂和托普斯降下赐福。

托普斯倒也还好，她之前将他的遗体安置在校舍内的房间里了。可是瑟濂——她的魔女老师在她的帮助下回到学院后首先想到的就是杀了蕾娜菈以便毫无后顾之忧地研究起源，但碍于她说将来可能要借蕾娜菈的琥珀卵重塑躯体，瑟濂才只好默许这位失了心的学院前任领导者继续窝在大书库的角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好吧……徒弟啊，我答应你不会杀她，毕竟我的诺丽纳难得开口向为师提出请求。只是这所谓的重生实在太过诡异，你可不要轻易尝试。”

“不过如你所言也确实无需烦忧，卡利亚女王现今已经失去心智，真是令人唏嘘啊……明明之前也算是个实力强劲的魔法天才。”

“在辉石魔法的基础上，她凭着独有的满月魔法征服学院，又率领一众辉石骑士将卡利亚推上王室地位，结果却因为一个男人失了心？真是荒谬……”

“诺丽纳啊，答应为师，就算最后当不成艾尔登之王也不要太过伤心，为师会找个地方让你好好待着的。”

“……怎么露出这幅表情？为师说的当然不是把你也变成魔法师球的意思！以你的资质，凭为师教过你的魔法当个学院教授还是绰绰有余的。总之，你可千万不要也变成这种颓废的模样！”

褪色者的心随着回忆早就飘远了——学院魔法师之前被她找大卢恩时杀了很多，瑟濂后来研究起源也拼凑过其中的几个，那匹红狼复活倒还不成问题，主要是那个叫穆格拉姆的卡利亚骑士——如果他也有幸得到赐福复活，肯定第一时间去看蕾娜菈是否安全，到时候发现主子身边多了个魔法师球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哦，差点忘了，还有杰廉这个魔女猎人。

唯一让她可以稍微喘口气的是，瑟濂变成魔法师球后她就把直通大书库外的升降梯开关捣毁了，一是她可以直接借着赐福点去大书库看望瑟濂，二是提防学院法师们在瑟濂变成魔法师球后故意找麻烦。

毕竟学院里的人都不会飞，除了那些被她杀干净的机关人偶。

退一万步讲，如果瑟濂能从魔法师球中重新出来，也可以借助已经升上去的魔法直梯回到学院的教室。

褪色者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罗德尔没有余烬的空气。

之前好歹能借助赐福光束穿梭在交界地各处，但现在有个极为尴尬的事实——她看不到赐福了，不管这其中有没有拉达冈的手笔，她确实没办法再直接传送到雷亚卢卡利亚学院内部。

女人烦躁地用拇指转了一圈戴在无名指上的灵马哨笛：且不说王城内根本无法召唤托雷特，出去后即使日夜兼程，单凭灵马赶到利耶尼亚也需要花费很长一些时日。

该死的，果然修复法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怎么办，她又没长翅膀，那个熔炉百相之羽的战技只能飞一小段距离。

要是有个能飞的坐骑就好了。

能飞的坐骑？诺丽纳感到福至心灵。

“芙柔——”她朝着不远处那个从刚开始就双手交叠一直安静看着她的龙女巫唤了声：“你能化为龙形带我去雷亚卢卡利亚吗？我现在必须去见一下老师。”

“可以。”女巫答道。

“化龙？！”弗罗的语气飙了一个度，英格威尔也震惊地睁大了眼。

“哎呀——”褪色者难得像个考出满分试卷的学子一样强装着不炫耀：“身为你们的主君，总得有些过人之处吧！”

在褪色者看不见的地方，弗罗隐在头盔下看向她的目光更狂热了。

“走吧，看你这么激动，一起去吧。”

弗罗几乎要抱住她的大腿：“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我也想去我也想去！”戴着双贤石头罩的魔法师急切地喊道：“我也想回雷亚卢卡利亚看看！”

“那我也要去！吾王，我也想要回母校看看！”另一个戴着奥利□□斯石头罩的辉石魔法师也挤到她面前。

“……”

褪色者突然有点后悔了——也不知道芙柔桑克斯愿不愿意一下子驮这么多人。

略显尴尬地朝她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女巫微微点点头表示谅解。

“好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我要先去办点正事——”褪色者急忙扼住其他人跃跃欲试的态度，“狄希，你和奥雷格先带着其他人一起去城墙附近帮忙吧；阿史米，你和剩下的非人物种暂且先回女王闺阁，我回来之前尽可能躲着点拉达冈，记住一定不要主动凑到他跟前。”

女人颇不放心地从灵马哨笛的隐藏空间里找出玛莉卡的金色发辫：“阿史米，你拿好这个——如果拉达冈对你们有什么要求一定要先乖乖按照他的安排去做，切记不要违逆他，一切问题等我回来再说。”

“他会杀了我们吗？”仿身泪滴又变成了她的样子：“你在害怕。”

“抱歉，我不知道。如果他真的有这种想法，你们就想办法逃走吧。”褪色者脸上蒙上一层灰败的阴翳，她将右手上的金色戒指摘下来交给泪滴：“你先拿着这个，他知道你会模仿我的身形，但总不至于复制出两个灵马哨笛。啧，算了——狄希，你也先留在这吧，万一他真的没事找事，你就先帮我拖延一下。”

狄希朝她颔了颔首：“是，吾主。”

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他们，褪色者补充道：“不会太久的，我只是需要先去查证瑟濂老师是否安全，很快就会回来。”

仿身泪滴将地上的指虫抱了起来，重新抬眼看向她：“我会和它们一起等你回来，我的王。”

褪色者嗯了声，朝女巫又投去一瞥，芙柔桑克斯了然地走至一旁的空旷地带：“吾王，还请你们再往里面一些，这里的空地并不算宽广。”

一行人连忙往黄金树石门的方向挪了挪。

将双臂交叠置于胸前，女巫嘴里念起古老神秘的咒语。象征古龙力量的红色雷电随着女巫口中的吟唱接连从她体内窜出，包裹住那幻化出的人形身体。细密的电流如蛛网般迅速攀爬交织，原本晴朗的空中扬起漩涡状的阴云，数道落雷自天而降，组成一堵柱形的雷□□围绕在女巫身侧。

众人抬起胳膊抵御凭空扬起的飓风，一声龙吼从中传出，四片巨大的白色龙翼尽数幻化张开，坚硬的龙爪硬生生将朝觐台边缘处的高大护栏踩断，地上的黄金树叶随之被抛起，巨大的声响几乎让整个朝觐台也跟着颤了颤。

在场的人无不为眼前的景象所慑，即便是猎杀过龙王和狂龙的褪色者也不例外。

这是甘愿化成骨灰效忠于她的龙飨女巫，是只属于她的古龙——芙柔桑克斯。

显出原形的古龙俯下头靠近新王，混有金色流纹的龙身也跟着卧在地面。

“辛苦你了，芙柔。”诺丽纳屏息凝神，抬手摸了摸她水红色眼睛旁的鳞片，石质的触感让她联想到她曾收集到的古龙岩锻造石。

“走吧，我们出发。”

古龙长啸一声振翅而起，朝觐台上的黄金落叶再次被扇动的气流带起，仿佛一场盛大的祭祀。

褪色者和她身后的三人紧紧抓住龙背上凸起的鳞片。

“太帅了……太帅了啊吾王！我还是第一次骑龙呢！天啊！”弗罗大喊出声，但面罩会遮去他大部分的声音，不过他相信他的王会允许他这般激动。

“噢噢噢——星星在上，真的不会摔下去吗？我感觉我有点恐高了……”带着双贤辉石头罩的魔法师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另一个魔法师急忙拽了他一把，这个高度摔下去可就真的成肉饼了。

此时此刻，议事厅内的三人也听见了奇怪的声响。

“什么声音？”葛孚雷皱了皱眉。

蒙葛特那只金色的独眼里涌上沉思：“总觉得很熟悉——之前王城被古龙入侵时也有过类似的声响。”

“王！啊、不好了！不好了！拉达冈大人！赐福王殿下！”

“出什么事了？”

“她、她、王，王她骑着一头龙飞走了！”

“王骑着龙飞走了？”葛孚雷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侍卫的话。

蒙葛特脸上也全是惊疑，拉达冈闻言眸瞳轻颤，随即又恢复冷静：“不要激动，把话说清楚些。王骑着什么样的龙？朝什么方向飞去？”

侍卫感觉自己的舌头因为过度震惊而暂时无法说出条理的回话：“她，白的、王骑着一头白色的龙，四个翅膀，很大，好像是朝着西边飞去的，不止她一个人！”

“四个翅膀——”蒙葛特的眉头也微微蹙起，“古龙？”

神祇的眼底霎时漫上寒霜：“立刻把她那些留在朝觐台的侍从们带过来，我要问话。”

“是、是。”侍从边应声边退出议事厅。

“哈……真是不容小觑啊，竟然能获得古龙的认可。”葛孚雷轻笑一声，目光变得幽远：他也曾有一个得到古龙认可的子嗣。

黄金王子，葛德文。

剩下的两个人自然也联想到这点，不同于眼前这对父子所想的，拉达冈感到有很多东西超出了他的预想。

他故意没为女人降下额外的赐福，因此她眼中仍没有任何金色的痕迹。那女人应该也意识到了，方才在她闯入议事厅后，他看到她一边强忍住对自己的敌意一边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打量了葛孚雷的眼睛。

不过那也正是他想让她看到的。

若说女人的那群骨灰是因为没有及时按照正常流程归树继而有幸得到赐福复活，那么她有一头古龙这件事，足以证明她确实具备王格。

这样大张旗鼓地出现在交界地人的视线中，定然会让她进一步声名远噪。如此，与他最初的计划简直是完全相背而行——交界地那群黄金居民本就只认可玛莉卡的地位，而今这个成王的褪色者又有古龙的认可，那他确实不能随意将其取而代之。

拉达冈半垂下眸子，长长的眼睫不动声色地遮去外显的情绪。

一想到女人体内还存有部分法环能量，新神眼中的冷意就更为明显。

他甚至有了一个全新的猜测：被释放的命定之死，大概率也是直接寄宿在了她体内。

“看来第三任艾尔登之王会取得难以想象的建树啊。”

葛孚雷说着将视线落在红发神祇身上，拉达冈也收起情绪，抬眼回望他。

葛孚雷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拉达冈。

很早之前、很早之前。

在他还是艾尔登之王的时候，他就曾在罗德尔见过拉达冈。

火焰大锅前打败巨人一族后，他与玛莉卡一起班师回朝，在罗德尔短暂地度过一段安静美好的时光。

初王知晓自己的神祇伴侣很有玩心，四下无人时总喜欢用拟态面纱伪装成其他东西，趁他不备再突然从某个角落冒出并试图吓他一跳，而他也每次都遂妻子的愿逗她开心。

可那天葛孚雷如常去寻祂时，却在花园的凉亭里见到一个陌生的红发男人。

红发——除了玛莉卡收养的那个孩子，只有巨人一族有此特征。

奇怪的是，那个男人看起来也正在为自己火焰般的头发感到苦恼。

葛孚雷可以肯定他绝非是罗德尔的某位王公贵族：“你是谁？为何会在此处？”

“啊……是你。”红发男人闻声转过身来，似乎是因他突然开口而受到惊吓。

葛孚雷看着他的模样，只觉有股诡异的感觉瞬间萦绕心头——他怎么会看着一个男人莫名想到自己的妻子？

“吾王。”红发男人微微俯首，对他换上敬词：“请您宽恕我方才无礼的冒犯之语，我是拉达冈。”

葛孚雷继续紧盯着他的脸，等着他的下文。

“作为玛莉卡女王的族人，我受祂所托来到王城——今后将与黄金王朝的众将士一起，为黄金律法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