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原涑数着秒等打铃,东西在三分钟前收拾好,准备一溜烟往外冲,边低头端详指腹上红黑笔涂出来的栩栩如生的短粗伤痕。
旁边的魏游睡醒了,半撑脑袋惺忪双眼,懒洋洋的,“啧啧啧,还看呢?我画的时候就提那么多意见,挑三拣四的,不满意啊?”
距离打铃还有四分多钟,李稔谦早在五十分时带着他心爱的保温杯离开了,现在班长管理自习秩序,但都逃不过五分钟定律。
一到打铃前五分钟,班里必然响起此起彼伏的聊天声,现在就是。
程原涑没有压抑音量:“要不再细化一下?”
“黑笔油没了,拿一只芯给我。”
程原涑手移过去,任由魏游在指腹上添加新线条。
他边慢动作摇头,边插科打诨:“你这一反常态的举动……思春了?看上谁了?是不是准备装绿茶追妻。”
“……”
哪里绿茶了。
程原涑觉得他用词不妥,但左思右想,语文能上年级前五的他也搜刮不出恰当形容自己的词。脑袋空空,各种形容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避起来,只有绿茶二字还在。
魏游抽空看了他一眼,“还真是啊?谁啊?许斯宁?”他脱口而出预设的一个姓名,往下申问更多细节。
“不是,我和他关系没那么亲密,反倒你……”
“铃铃铃——”
既定的清脆从喇叭中传出。
程原涑反应极快,也不把话说全,火急火燎塞好凳子搭上包就离开了,连李稔谦发下来需要订正的小练都忘了拿,还是魏游追上去递给他。
学校西门周边有好几家药房,程原涑没由来地纠结去哪家。
隔着车流,他忽然看到路对面一抹熟悉的身形,他拿过魏游手中的小练,随手折几下塞进裤子口袋,直截去了对面的药房。
许斯宁恰好跟一群人从后面走来,魏游撂下独自过马路的程原涑搭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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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明亮的接待区,咨询台的女生穿着惠中校服,身上背着单肩帆布包。是拉来应急的老板家上高中的女儿,时冬听老板提及过。
推拉门被推开,空调凉风从侧面猝不及防破入耳道,不绝于耳,头发丝徘徊在后脖那片肌肤,激起细微的战栗,时冬挠了一下才往里面走。
女生刚放下包,在掏笔袋,手上动作不耽误礼貌招待,“你好,请问需要什么药?我帮你拿。”
接待区后面是一排排整齐的药品展示架,按照用药途径划分,最左面墙角设有提供休息的座椅,几面白墙上张贴了许多常见的健康小贴士,和半个月前的布局完全不同了。
时冬恍惚一阵,差点以为走错地了。
施苹雪用红笔在错题前写了个解字,还没听到客人的需求,她重新问一遍,“你好?请问需要什么药?”
时冬是这里的常客,他摆手说不用了,“我自己去拿就行。”
“那行,如果找不到就告诉我。”施苹雪微笑道,转眼埋进题海。
时冬去口服药物区拿药,布局变了,他转了一圈,没找到,又弯腰去扫视下排的一众药品。
视野有限,他差点撞到别人。
视线里那双金丝勾勒出品牌标志的运动鞋着实眼熟,他抬起一点头,视线跟随宝蓝色向上一直攀伸到中央笔直的裆线处。
极具男性特征的某个不可言说部位以微不可察的速度鼓胀起来。
时冬还呆愣地维持一种即将钻人□□或者方便□活的动作,后知后觉他吓了一跳,对刚才不礼貌的越界行为礼貌地道歉。
缩回脑袋,他羞耻地换了个方向,腰直起来,手摸上架子上的一盒药,拿起放下,放下拿起。
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什么,简直就是尴尬式忙碌。
突然,他听见侧面的高大轮廓喊了一声哥哥,清冽好听,着实耳熟,好像前不久刚听过。
出于好奇时冬朝声源探去,熟悉的面孔,他轻微皱眉思索了半秒。
是今晚高二厕所碰见的男生,程原涑。他们好像很有缘,见的第二面差点又撞上。
不过这一声哥哥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这个年纪的少年总会装出阅历丰富眼界开阔的样子,就算是温柔清冷卦的,也几乎不会喊哥哥,顶多一声哥。
时冬对他的印象突然加了一层和外表不怎么符合的可爱,也许是想起了奶团子原涑的一声声甜腻腻的哥哥,他有些失神。
时冬对这种软声软气的哥哥很没抵抗力,就相比于猫咪与猫薄荷,爆炸的火山腾起熊熊烈焰,这让他生理上很兴奋。
但活了二十来年,朋友屈指可数,也没有亲人,除了意外捡到的原涑,也不可能会有人喊他哥哥,也不会体验到这样绝伦的美妙。
声音好听,但喊的人一定不是他。
时冬突然往后看,发现这条走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转回头,直瞪瞪看着程原涑的脸,露出抓不住重点的神情。
这里谁是他哥?
程原涑唇角微勾,似水涤荡过的眸子转了转,干净澄澈,流转细波,头顶明亮的灯光自带氛围感,将他整个人烘托得极为神圣。
倏地,时冬盯进他如水的眸子,平静无澜的表面此刻仿若涌上一层巨浪,翻滚席卷而下,腾起千千万万朵透明的浪花。
时冬心头一乱,后知后觉。
程原涑是在喊他吗?
这人怎么随便喊一个陌生人叫哥哥啊。
他嗓音干涩,问:“你是在叫我……吗?”
哥哥二字跟烫嘴似的,时冬怎么也说不出,他紧咬下唇,扯动眼尾那抹红鲜活起来,记忆跟着扯回到儿时关于原涑喊哥哥的画面。
转瞬,时冬又觉得把自己放在了尴尬当中,人家喊哥哥就喊呗,他还反问一句,这不是逼着人家回答吗?到时候答案不是自己更窘了。
程原涑的目光牛皮糖般滚过时冬每一帧表情,调戏完了假装淡然置之,不答反问:“你知道创可贴在哪吗?我找不到。”
时冬哦了一下,收拾好自己莫名杂乱无章的情绪,“我不知道,你要不问一下前台那个女生?”
他连自己的药都还没找到,哪有时间帮别人找。
“你在找药?叫什么?”
程原涑看着这一块大片的胃药,明知故问,“你胃又疼了?”
时冬不假思索点头:“嗯。”
又想到什么,这个“又”字他是怎么知道的。
来不及细想,对方突然间靠近,时冬条件反射后退,后背磕上玻璃置药架,无路可退,他掀起眼皮有些疑惑地盯着还往前靠,即将突破正常社交距离的程原涑。
他从自己身后架子上准确无误拿了一盒胃药出来,晃了晃,“这个吗?”
是时冬平时吃的药。
红绿色交织上面带个半人体的厚纸盒在余光里晃了晃,时冬抬起缩成鹌鹑来躲避少年靠近的脖子,圆睁的眸子一闪而过诧异。
他迟疑接下药盒,道了句谢,转身去看药的具体摆放位置,下次再来心里也有数。
他一转身,两人的姿势就从一开始面对面完全呈现成后背贴着炽热胸膛。
时冬以为程原涑会让开位置给他,毕竟过道不宽敞。
时冬不是很高,他需要踮脚才能看到他需要找的药的位置。
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快要碰上柔软,程原涑艰涩吞咽口水,耳根脖子红了一大片,情况不比过敏乐观。
意识到失控的来源,他连忙后撤,捂住滚烫如火球的两只耳朵,克制地不去看时冬身体描摹出的绝伦曲线。
倏然,一团纸从程原涑的裤子口袋中滑落,时冬恰好又拿了盒药转身,正好瞥见两人脚边多出来的纸团。
也不算纸团,还能看见“高二小练”四个大字,以及红色极为醒目的10。
十分……
施老板正好回来,施苹雪和他唠了点嗑,收拾东西准备上楼,恰巧经过走道的一端。
因着和程原涑是同班同学,她熟稔地打招呼,“程原涑,你买创可贴怎么跑这儿来了?”
施苹雪走过去,疑惑地看了看两人微妙的表情,地上那团早被程原涑捡了揣回兜里,时冬拿完药径自越过两人去付款。
程原涑的红还没消散,反而明显得要命,故意引诱别人问他一样,施苹雪发现了,果然问:“你们刚刚……干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