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练辰沉溺于期盼和希望时,心儿却早已心如槁木。多年的盘算和思量,多年对谢连辰的怨怼,使得心儿已经对爱情一词丧失了所有期待和信心。当然也或许是深深隐藏在了心底,以至于心儿在面对寒柳的悉心护卫和陪伴时,始终无动于衷。她甚至不觉得寒柳对她有任何爱慕之意。
夜色尚浓,心儿正沉溺于梦境,自从离开谢连辰,心儿梦魇的毛病又没有预兆地回到了她身边,不过今夜她睡得也算香甜了。寒柳今夜亲自值守,作为心儿近卫的他常常不辞辛劳地守在心儿的寝殿外,只为默默陪她。
风卷起树叶沙沙作响,也透过窗子掀动了心儿豪华床榻上的轻幔,心儿好不容易睡熟,被这风搅动得倒有些要醒的意思。
忽然,一个黑色影子遮住了光线,本就睡得不熟的心儿刚欲张开双眼,身体的疼痛便最先传来。
惊恐之中,心儿条件反射地紧紧抓住来人的手臂。疼痛传来,当心儿定睛看去,却正见一把匕首插在自己的肩上,准确无误地插在了那朵鲜艳的族花之上,也准确无误地刺入了肩膀旧伤的旁边。
“你是谁?为什么?”心儿实在不解,她不知自己得罪了谁。
来人却一声不吭,只有意无意地将挂在脖间的半枚玉佩在心儿眼前一晃,转身便要从原路返回。在刺客即将要向洞开的窗子里钻出时,在外间听到心儿痛苦之声的寒柳破门而入,一个健步便冲到了窗前。手起剑落,刺客不防手臂被划了一剑,顿时,鲜血滴到了地板之上,这人却也不顾,只一跃便逃出了窗子。寒柳正欲再追,却听到心儿床榻边几个闻声赶来的小宫女的惊呼。
寒柳实在需要先顾心儿,于是便反身折回心儿床前,却见心儿早已躺在血水之中,几乎奄奄一息。
寒柳实在心慌,他从没有这般慌乱,即使是当年他在成虞军中备受排挤,甚至之后被人追杀,他都不曾这般慌乱,而如今,看着心儿的样子,他实在有些手足无措。“快,快叫何云安来,快啊!”看着虚弱的心儿,寒柳终于想到了一直为心儿调理身子,精通医术的何云安。
在寒柳焦急的等待中,心儿因失血渐渐昏迷,何云安许是已经睡去,小宫女在门外喊了好一会儿才将何云安喊来。当何云安急匆匆跑来时,急中生智的寒柳已将大量止血的药物囫囵地盖在心儿的伤口之上。
“心儿,心儿”何云安虽依旧镇定,但看着满床的血,也不免有些担心,此刻,月安等人也早赶来。
寒柳虽然慌张,但是大量的止血药覆在伤口上,倒确实有一定作用。何况,伤口虽然很骇人,但是却实在有分寸,并未伤及要害,又加上何云安以针灸之法刺激穴位,倒是终于让心儿止住了血,至于熬药、喂药等,自是由月安等人去做。
看着心儿止住了血,何云安等人也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云安,你这是怎么了?”当众人终于可以分散一下注意力的时候,月安看到了何云安手臂处的血迹。
“心儿伤得这样厉害,许是刚才从心儿伤口处蹭到的,无妨,我去换件衣服便罢了。你们可要好好照看心儿,尤其是要防止那贼人再来。”何云安吩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心儿的寝宫。
在何云安治疗心儿的时候,寒柳自是被打发出殿外。焦急等在门口的寒柳看着何云安出来,急忙追上去询问。
“公主无妨,现下,你要守好公主这里,派人在宫内四处查找,务必要找到这个刺客。”何云安细心嘱咐。
“好,我划伤了他的手臂,他应该是逃不远。只是我实在好奇,宫中守卫如此森严,这刺客是如何混入的?”寒柳一直跟在心儿身边,宫城守卫是由他亲自掌控,而他也从未松懈过。制度健全,守备官兵也均是忠实的阜戎旧民,寒柳实在想不通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此刻还是先尽力找到刺客吧,公主虽无大碍,但也仍需上心照料。其他,等心儿醒来再说吧,或许,心儿知道刺客出自哪里呢!哦,我在医治心儿时沾上了血,我先去换身衣裳,这边先交给你了。”何云安许是也受了惊吓,脸色有些不好看,所以便急忙告辞回到了自己屋中。
心儿受了一剑,可身痛终究难敌心痛,当身体的疼痛一直提醒着心儿保持清醒时,她深切地感受到了四面八方袭来的痛苦,泪水不知不觉流出眼角。可惜,身边之人都以为心儿流泪是因为伤口太痛,却不知,其实是心儿为自己和过去彻底画下句号之痛。
当那半枚玉佩闪现在心儿眼前的时候,心儿对谢连辰以及曾经恩爱的半分肯定终究被抹得一干二净。如今,连心儿多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最后一分不易察觉的思念终究也都转化为了深深的恨意。
一夜的昏昏沉沉,一夜的焦心守候,寒柳等在门外,一夜未曾入眠,心儿躺在榻上却是一夜梦魇不断。清晨时分,心儿睁开了疲惫的双眼,这双曾经因挚爱而灵动的双眼,因家国而坚毅的双眼此刻却只有灰色的绝望。
心儿扭头看到了因困倦而歪在一旁的月安。心儿渴了,只是自己肩上极痛,实在不能动身,只得轻轻喊醒月安。“月安姐姐,月安姐姐,我有些口渴!”心儿虽已在阜戎荣登大位,却从不托大,她依旧很是敬重这些随她一同归国,助她光复阜戎的月安等人。
“公主,你醒了!”月安照顾了心儿一夜,只天微明时才困倦睡去。“想喝水吗?我去倒。”月安看着心儿惨白的脸有些心疼,她虽不全知心儿的过往,可却知道心儿从成唐成虞脱身一定是艰难的,当然,她也知道心儿为了光复阜戎承受了多少苦难,所以,她对这个小自己**岁的心儿实在感觉不忍。
心儿浅浅地饮了几口茶便开始四下张望。心儿是个自小便倍尝孤单寂寞的人,可越是孤单,她便越想依赖别人。曾经她的心灵依靠谢连辰,如今便是何云安,所以,她在清醒之后希望见到的也是何云安。可心儿失望了,何云安并不在殿内。
月安当然知道心儿在搜寻着谁,也知道自己比起何云安终究是差了许多。“公主,云安昨日本就有些受风寒,身子不爽,为公主止血上药后便更觉不爽,我便让她回去休息了,如今,我去看看云安好些没有,若是好了,便让她过来再看看公主的伤口!”月安安慰了心儿便往何云安处来。
何云安早已换下带血的衣裙,一夜的休息让她恢复不少。她正欲去看望心儿,月安却先到了。“月安,心儿如何了?我正想去看她呢!”何云安自然也甚是关心心儿。
“公主已经清醒,也没有发烧,我看已没有凶险。只是,公主醒来之后只说手臂没有什么力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肩上此伤牵动的,不若你亲去看看吧。”说罢,月安便伸手拉住了云安的手臂。
“嘶”何云安仿佛是被月安突发的动作吓到了似的,将手臂从月安手中抽了出来。看着月安狐疑的样子,何云安急忙解释。“我似乎把手腕扭了,昨日本就有些晕,听得外面骚乱便急忙下榻,不料却摔倒了,扭伤了手腕。”何云安急急解释,众人自是不疑。
月安看着何云安状态确实不是上佳,也有些担心。“你若是身子也是不爽,要不休息吧,心儿那边我去找太医,其实,心儿的身子也不消你亲力亲为,你何故非得···”
“不,心儿必得我亲自照顾,我答应过华昭公主,一定会保护好心儿,而且,心儿的身体还是我了解的多些。”何云安也是牵挂心儿的,所以自也是要去看看的。
何云安与月安刚刚行至鸾羽殿,便见寒柳正左右踱步,焦急地站在门外。
“寒将军是想见公主吗?怎么不进去?”何云安看到了寒柳焦急的样子,心中便已了然,不过,也不止此刻寒柳的表现,只看他平日里殷勤侍卫心儿,满眼都是心儿的样子,周围众人便也明白。只是,心儿之事,无人敢开口,这宫中唯有何云安才能有开口的资格。
“臣···”寒柳自然是想进去看看心儿,可这终究是心儿的寝宫,况且又未奉上命,他怎好直接进去呢?
“进去吧!你救了公主,公主定会赏你的!”何云安自是知晓寒柳心意,但她更知道心儿的心思,所以,她断然也不会为了寒柳开口。何况,何云安一直认为,无心无情之人才配做个好君主。
鸾羽殿内,心儿正虚弱地躺着,只有几个小宫女在身侧,一看到何云安,心儿憔悴的小脸上便闪现了一丝笑意,“阿姐!你来了!”
“心儿你还是这样,生病了便像小孩子一样偏要人陪着。我还记得幼时便怎么都要华昭公主抱着你才行。”何云安见心儿好些,便也稍稍放心,倒想让心儿多笑笑。
不过,何云安的一番话却引起了心儿的伤心,虽然心儿没有表现出来,但心中却极痛。毕竟,当年在成唐,生病的时候,心儿也曾依偎于谢连辰的怀中。
在痛苦与哀伤中,心儿昏昏睡去,睡梦中,她当然不知道宫门前发生的一切。
皇甫嵩和皇甫睿是直到早朝前才知道心儿遇刺的事的,休朝一日本是让百官放松的契机,可在皇甫父子看来,这日的休沐却实在是煎熬。
苦苦等在宫门前的皇甫父子没有等到心儿的传召,却等来了何云安。
“公主已经没事了,你们先回去吧!”何云安的话冷冷的,显然她没有体谅皇甫嵩作为一个老父亲的心。
“药,这药我带来了,给心儿止血,她现在如何了?我想进去看看她!”皇甫嵩实在忧心,但是他还是没忘从怀中拿出锦盒,里面赫然是一枚药丸。
“公主已经止血了,现下已不需要这个了,而且,我劝二位还是回去吧,不要见心儿了,毕竟,心儿还不知你们与她的关系…”何云安还是拒绝了皇甫嵩的探视,就在这忧心忡忡中,皇甫嵩怏怏离去。
这一刻,皇甫嵩深觉无能,也更觉愧疚,他对不起上官华昭,如今更对不起女儿。皇甫睿自然懂父亲的心理,看着落寞的父亲,皇甫睿只觉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