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儿离开自己的屋子,只把默然思索的寒柳留在屋子里。心儿转头进入了何云安的屋子,多日病痛,她却还没有忘记阜戎复兴的大事。
“心儿,没关系,事情我已经解决了,不过就是月安她们在联系阜戎旧人时,有人陷入了成虞牢中。不过他们已经解决了。”何云安详细描述了传来的消息。就是这个消息,让心儿掉入极痛的深渊。
“好,既然没什么大事,便也很好。”心儿现在比何云安都急于求成,她急切地想要光复阜戎,利用阜戎的利剑指向所有伤害她的人,当然,她也想治理好阜戎,带百姓过上光明的日子。
心儿又嗽了几声,她的身体实在亏损,还需好好将养,但这怕也只能在路上实现了。
不久,何云安便带着心儿和寒柳又踏上了回泰安的路。
这边心儿急于求成,忘记了谢连辰,或者说将谢连辰埋入了深深的心底。而世界的另一角,谢连辰也急不可耐。他从没想过心儿这般难找,夜铭已派出良久,可已经收集成满满一盒的字条里却全都是一样的消息——没有找到。
寂寥的春节捱过去之后,这半年多来,谢连辰更觉身边冷清,因为在心儿陪着他渡过的那些日子里,他的心都是满满当当的,而如今恰好相反,是空落落的。谢连辰白日只能将自己投入案牍,尽可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到了晚间,思念便如洪流冲破了心门,让谢连辰难以安寝。
每每夜间,谢连辰看过乾儿之后回到寝宫,冰冰冷冷的寝宫,让谢连辰倍感孤单。没有遇到心儿之前,他一直都是这样孤单和清凉的生活,他甚至曾经也想过自己登顶之后仍旧是这般冷清的生活,可当他遇见心儿,生活里有了温馨之后,他又怎么舍得这样的温暖转瞬即逝呢。
谢连辰龙榻上的暗格不断被自己充实,心儿曾经戴过的钗环,一件一件,他亲自擦干净,每擦一次都能将当时心儿的音容笑貌再在心中复刻一遍。
谢连辰画的心儿已是第二幅了,当他展开自己的画,却总觉得画上的人比不上他心中的人,尽管他已经画的很好很好。谢连辰看着心儿的身影,思绪漂泊不断,他还清晰记得,当年心儿嫁给他的时候,将小手放在他手中的感觉,还记得及笄礼上那个自己绾起秀发的决绝的女孩子,谢连辰多日来一直在脑海里不断回想,很多曾经的经历也日渐变得清晰,一遍遍反复思索细节,谢连辰便一遍遍重温幸福,一遍遍反复回味,谢连辰便一遍遍后悔和埋怨自己,终究是他没有护好心儿,没有护好他最爱的女人。
当思念深刻的时候,谢连辰才终于明白,为何流传的有关爱情的诗句那般隽永,原来背后终究是深深的意难平啊!可当才华斐然的他想要借些语言表达自己深不见底的思念的时候,才又突然发觉,语言竟是这般苍白无力,原来念到浓时是世间万物都无法承载的,不论是清风明月,还是大江大河。就连看到大雁结对、鸳鸯畅游都不足以去比喻自己和她。
相思之苦,便是直攻心肺的无解之毒,谢连辰苦苦挣扎,只盼能得到半分消息,哪怕只有半分,至少让他知道,心儿真的活在这世上,真的还同他赏着同一个月亮。谢连辰有时还在想,此刻吹拂着他的风是不是也曾吹拂过心儿的脸颊,是不是走了千万里带来了心儿的气息。谢连辰每次都会摸摸躺在暗格中的那半枚玉佩,他多希望有一天他能够和心儿破镜重圆,将这玉佩再次合二为一。
谢连辰的痛苦无人能解,因为襄儿和穆林感情甚笃,尤其是谢连辰为他二人指婚之后,他们的感情光明正大。不过,谢连辰看着他们二人的时候却也并没有羡慕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自己曾有最好的心儿和最扣人心弦的情,他曾拥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爱,又哪里还需要羡慕别人呢?
成唐境内,铭书阁已搜寻过一遍,这个机构依旧独属于谢连辰,本来他已成为帝王,这样的组织是不应该再存在的了,毕竟,庙堂便是庙堂,和该清明无浊,身为帝王也该有澄澈之心,不该用铭书阁这样的诡谲组织干涉朝局,可谢连辰并不在意自己的清名,他还是冒险留下了铭书阁,不过用途只是为了找寻心儿。
成唐已找了一遍,却没有心儿半分音讯,那心儿还能去哪?成虞是谢连辰最先想到的,可成虞境内的铭书阁自当年他和心儿逃离时便折损或暴露了不少线人,就连成虞都城会番馆对面的茶馆都被连根拔起,如今很多散落的线人已联系不到,在成虞境内搜寻心儿的踪迹实在有些难,可单靠夜铭一人之力如何能行,谢连辰不觉又动了兼并成虞之心,当然这也是大势所趋。可惜,此刻还不是最佳时机,成唐也还没有足够的实力。
盛夏时节,谢连辰也依照祖宗的规矩到兰因寺中避暑。当然,这一次他不是被迫遵循旧例,他多希望这座寺庙能给他带来些幸运,让他探寻到心儿的印记,当然,他也想让妙云大师为他算上一卦,他想知道自己还要寻多久才能找到心儿。
可惜,兰因寺中早就没有妙云二字了,当他以帝王之身打探妙云大师的消息时,住持哪敢隐瞒。“妙云大师圆寂了,已有半年多,寺中有记录,老衲取给皇上。”
“半年多?”谢连辰初听便觉有些巧合,直到住持拿来记录,谢连辰才惊呼,竟然和心儿离开是同一天。这是难得的惊喜,谢连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问个不休,可惜,寺中之人知之甚少,本来妙云就是独立于皇家寺庙之外的,是被特旨允许居住在这里的,寺中之人哪里敢多问来路,自然,妙云每次云游,他们也是不敢管的。所以,妙云的圆寂他们也只简要记录。
“那个服侍妙云大师的婢女呢?”谢连辰看着简单的寺记,突然想到了妙云身边那个一看便有武功的侍女。
“妙云大师不是本寺之人,那女尼是妙云大师带来的,老衲也不好多问,妙云大师去后,她说妙云大师希望一切从简,我们也不好多管,那女尼后来便离开了,非本寺之人,老衲实在不能多问,况且,是先皇嘱咐过的,妙云大师自由来去,寺中不得过问。”住持说的先皇自是谢连辰的祖父谢羿。
谢连辰屏去众人,只带着穆林悄悄走到了妙云废弃的屋中。不过半年多,妙云的屋子里便已落满了灰尘。谢连辰敏锐的察觉到,心儿与妙云有关系,不然怎会那样凑巧。可惜,谢羿为保护妙云所做的一切此刻却成为谢连辰最大的障碍,妙云的身份,妙云的母家,一切一切都无处可查。谢连辰从妙云大师的屋中走出,一无所获的他看到了那棵亭亭如盖的菩提树,一切若能回到原点,回到当年他和心儿一起走进妙云屋子的时候,谢连辰想,若能重来一次,他绝不会再把心儿弄丢,一次都不会,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可惜…世界上最无用的字眼便是这可惜二字,一切已成事实,可惜又能怎样呢?
谢连辰怅然若失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这次纳凉对他来讲终究没了意思,不过,铭书阁倒有了新的任务,除了寻找心儿的影子,也要同时找妙云身边的那个侍女了。
世界如此小,能让两个灵魂契合的人相遇相知;世界又如此大,能将自己心中的那个身影藏个严严实实,谢连辰不禁感慨万千,思念的苦痛他是实实在在感受了个明明白白。
谢连辰的苦痛明明白白,可世上却不止他经历了这般深刻的思念滋味。或许,谢连辰该和比他有更多经验的荣世玉交谈一番。自从心儿在他手中逃离成虞,他便彻底失去了她的消息,因为,回到成唐的心儿再没有为成虞传递过任何消息。到谢连清上台,将凌王府对面的属于成虞探子的小酒馆端了的时候,荣世玉更是没有了和心儿链接的任何渠道。他当然不止一次后悔将心儿放走,可他又不敢想象自己将心儿带到李熹烈面前后,心儿的悲惨境遇。他当然也不敢想心儿同谢连辰的恩恩爱爱。
荣世玉就在这长久的思念和矛盾中挣扎着,到如今也有许多年。有时荣世玉都分不清到底是思念心儿,还是没有得到心儿的执念。不过,可以想见的是,李蕊儿一直没有得到荣世玉的心。
同床异梦的滋味将李蕊儿也折磨得不轻,她不止一次在荣世玉的呓语中听到那个她最讨厌的名字。不幸的婚姻和对心儿的恨意,对荣世玉的怨怼,终究改变了那个曾经不可一世,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现如今的李蕊儿已变得那样温婉安静,她的锋利爪牙终究被生活磨平,即使她仍旧是解语嫣和李熹烈最疼爱的女儿,可她终究在夫君的背叛中丢掉了自己,不过,唯一不变的是她依旧恨心儿,而且越来越恨。尤其是自那次她流产便再不能有孩子之后,自然不是她身体不好,而是自那之后,荣世玉格外清醒,再不愿给李蕊儿走入心门的机会,甚至一次错认都没有。
世间思念千万种,记挂之人不在身边许就是这些思念共同的特点。不论是将深厚爱转化为恨而依旧忘不掉谢连辰的心儿,还是直白记挂着心儿的谢连辰和荣世玉,又或者是对身在身边,心在天涯的夫君有深厚思念的李蕊儿,都深陷爱情的泥潭无法自拔,越挣扎越深入,越挣扎越难痛苦。实在是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