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与江母好生叙了旧后,见裴回还没来,又在江府与江满玩闹了好一会儿。
白白胖胖的小孩,嘴角哈喇子吹着泡泡,软嫩的小粉唇嬉笑着张开,露出空无一牙的嘴。她与江水十分和得来,眼睛弯成月牙状,一个劲咯咯咯地笑。
月亮在天上逐渐明亮,西边几颗星星若明若暗,一闪一闪。小江满也困了,江山本欲派人送江水回家,被江水一口回绝了。
既然已经如此晚,不若在街上逛逛夜市。自打来了京城,只闻街市的繁华热闹,却没亲眼见过。
沿着裴府到江府最近的一条路,路上总能碰见裴回。若是时运不佳,错过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谁让裴回一直不来接她呢。
星月虽从小长与京城,对这京中玩意儿却也新鲜,一直在深闺大院里见识远方的奇珍异宝,却不能踏出门,转角处就有地道的京城糖葫芦。
夜市上人来人往,中秋临近,外出离乡的游子也在归来,显得街市格外热闹。
“快看那人嘴里能突出火苗来。”
“快来这边有兔儿爷。”
“星月拿点钱出来,这个月饼好酥好香啊!”
两个姑娘在街市上大饱眼福,顺便也大饱了口福,猜灯谜,画兔儿爷,虽然中秋未到,她们也知道日后不能这样逍遥,她们便一个也没错过。
江水忽地看见前头有小贩在卖面具,牛鬼蛇神,样貌生动,吓人的面目狰狞,可爱的软糯可亲,还有嫦娥打扮的秀美仙气。
江水小的时候在蜀中也见过这些面具,但因为做工精巧,家里又不甚富裕也没向母亲要过。
如今财富些微独立了,可不得把失去的童年买回来!
江水挑了一个玉兔模样的面具,嵌上她水灵灵的大眼睛,到也不为突兀。
她左右打量星月生的瘦瘦高高,体态上比她都要端庄持重不少,便给她戴了一个嫦娥的面具,星月怎敢与江水反着戴,急急忙忙推脱。
又拗不过江水,最终戴上了一只黄色小猫的面具。
有了外在的遮挡,江水更加肆无忌惮。兴起了,看见路边有人猜拳,自己之前也是与江山的兄弟们猜过的,便自然而然地加入。
那些男子见着这么一个新奇的女子如此豪爽,她虽戴着面具,看不清容貌,但是嫩白的脖颈和耳朵,表示她并不是等闲人家的姑娘。
她今日穿着胭红色的长裙拖地,内里衬着乳白色领子,在橘黄的灯光下,更显婀娜。
留的星月在一边劝也劝不住,只得干着急,不时地拍走靠江水太近的大汉们,一双手像是旋转小马达一般在江水周围扇风。
江水从小就在靠着江山在酒桌旁长大,后来耳濡目染,酒量当然好的惊人,与这群男子玩得十分尽兴。
“你们课听闻了那周大人送了江府一对舞女,之后没几日,那舞女就有了身孕,这江将军也真是个风流人物,妻子抱着还未满周岁的孩子忘京城赶,这边急急忙忙就又怀上一个。”
其中一人喝醉了开始八卦起来,江水听了一怔,心里愤愤不平,正欲还嘴。另一男子摇头晃脑,满脸通红地说:
“后来听说那女子被撵了出去,行伍之人,果然好狠的心。”
“这裴府的将军不也是年纪轻轻就在西凉打枪战吗?一手一个人头,凶狠的很。好在是为抵抗外族,要是对内动了什么歪心思,可就有人要遭殃了。”
江水按耐不住,轻呷一口酒杯,缓缓开口,“你们的消息也太过迟钝,那舞女压根就没有怀孕,只不过为了争宠攀高枝罢了。”
“这豪门贵族啊,就是复杂,人人都挤破了头想进去。不过听说那裴回的妻子,侯府嫡女也老是往江府跑,她们难道看重这江府日后大有前途,各个都倒贴着讨好。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这个中缘由你们清楚吗?就在这里护栏攀扯别人,裴将军就是被这些流言蜚语遣去西凉战场。不知其原尾,莫要胡乱议论别人。”
星月在一旁听着自己夫人的名声被传成这样,不禁恼了,回嘴上去。
“嘿,你个小丫头片子,不是看在你主子的份上,早撵了你,还在这里乱叫什么!”
酒后乱性,原本温文尔雅的人变得暴躁了起来,摔杯而起。
江水见状不对,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又戴着星月这个累赘,逃为上计。
嘴上对这些满脸通红,无所事事的男人说着多有得罪,一边后退拉着星月的胳膊就要跑。
没想到这群闲散之徒醉酒后警觉性还挺强,她旁边的人一把拉住江水:
“姑娘可是骂了人就要跑,这面具下是怎样一副面孔啊?”他伸手就要去扒江水的面具。
江水也不是吃素的,拿起桌上的酒杯就往他脸上倒,那人胡乱被喷了一脸酒正要发作,肩膀被一只手给紧紧捏住,动弹不得。
睁眼看来,周围被几个黑衣的护卫给围了个遍,各个都戴着面具,抓住他的人身着青蓝长褂,其中晕染着墨蓝色山水,文静娴雅,谦谦公子,温润如玉,面具下的眼神却异常凌厉,手上使劲,自己的胳膊就要被扭了下来。
“不要对别家姑娘动手动脚。”
青色鬼怪面具,张牙舞爪,底下悠悠传来简短一句。
这些人都是在街上混吃等死的无良之辈,身着体面,胡言乱语的街头溜子,哪见得了这样的阵仗,瞬间就晃了神,一动不动。
江水对这个人倒是十分熟悉,虽说他裹得严实,也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她忘记了她第一次见他时,便是这幅凶狠的模样。
星月吓得腿软,东张西望看着裴回的车架怎么还不出现,再不出现,自己夫人就要被别家土匪给拱了去。
见江水悻悻地站在那人阴影之下,暗叫不好,想拉着江水冲出一条生路来,却被江水默默按住。
别动,这是你裴将军。
裴回在前头交涉,江水贼眉鼠眼在阴影中对裴回下了手,为了稳住星月,她悄悄掀开裴回的外衫,露出裴府的玉佩。
星月这才知道了真相,却又暗自为江水叫惨,这本以为娶了个温婉贤淑的夫人,却撞到自家夫人在街头与人拼酒,这下江水可惨喽。
不过现下没有生命危险,倒是可以安心了。
裴回哪会感知不到后头一双笨拙的小胖手在摸自己的玉佩,默默翻了一个白眼。不过不能在此处多留,人多嘴杂,裴府名声又大,事情闹大了就不好收场。
可那酒鬼死活不肯,越嚷嚷,声音越大,还带着起哄。
江水又看见前头的他捏紧了拳头,这些人怕是要遭殃了,可这事又是因自己而起,还是不能闹太大了才是。
江水从裴回背后伸出一个头,心碎地将自己的荷包丢过去,沉甸甸的一声脆响。这袋子里可分量不少,几人先是眉毛鼻子都抬得高高的,表示自己不稀罕,又缓缓将视线挪到钱袋上,鼻孔仍然朝天,表示可以勉强接受,暂时闭嘴。
接着哄得一下都扑上去想着多分一点。
这裴回,还是见少了穷人,不知道有的人见钱眼开是什么样子。江水在后面悻悻地扯了一下裴回的衣裳,带着人离开了现场。
在江水试面具时,裴回便看见了她。今日原本说好了要去接她,却因为公事耽误了,急急忙忙跑了一趟江府,被告知已经走了,又急急忙忙往回赶。却看见这姑娘在夜市上玩地乐不思蜀。
原本想戴了面具糊弄一下她,可侍卫们也都眼馋,一个一个地买了之后,江水已经喝了好几杯,在桌旁与人争闹了起来。
他遣送了过于显眼的侍卫,知道江水到京城后一直没好生玩过,今日便遂了她的心愿。可又怄不过这口气,便一直不吭声。
两人便无声地走在这繁华的街市,江水眼珠乱瞟,手脚却听话的很,头也不偏,目视前方跟在裴回身边。
热闹的地方,是赚钱的好去处,乞丐也不例外,总要在人多的时候乞讨,才能逃得更多的钱。
前头有一衣衫褴褛的跛足男子,脸上糊满了泥土和灰尘,跪在地上唉声叹气地念叨,什么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什么身患重病,命不久矣,什么挨饿受冻,身体残缺。要多惨有多惨。
多数人见了他,自觉有些晦气,远远地保持距离。可也有少数好心肠的,又是给钱又是送吃送穿的。
江水路过时顿了一顿,裴回见她长长地看着那乞丐,眼里满是悲凉。这乞丐也看见了江水的怜悯,想着她会给钱,便朝她一个劲儿地磕头。
裴回想起江水的钱袋全给了那群顽劣之徒,此时应是没有余钱,正欲拿出自己的钱袋 ,被江水拦住。
她头也不回地拉着裴回半伸在腰间找钱袋的手,决绝往前走,任凭那乞丐一直转着圈对他们磕头。
看得裴回都有些不忍心,想给些可怜的钱,却因江水走的太快,来不及。
她眼里有些鄙夷,生厌,甚至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