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问到一半,宋麒火急火燎地赶来,门风败坏,家风不正啊。
宋麒身后还跟着一清秀男子,正是余文。这本是家事,他不便插手,可秦姨娘的婢女嗓门太大,被他听了去。
他又在宋麒面前以人格担保江水的品行,愿意一起去做个见证,这才跟来。
他俩还未开口,刘夫人哭哭啼啼地进门:“华儿是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请老爷做主啊!”
江水一时无语,原来成为舆论的中心是这样的感觉,完全不用张嘴,周围的人可以“帮你”全都说了。
江水清清嗓子正打算辩解,不然这看戏的队伍越来越庞大了,那秦姨娘却抢先开了口,却看着江水对宋麒说:“华儿是什么品性我们都知道,可这今日外男不明不白闯入未出阁姑娘的院内,这传出去,怎的说得清楚?”
她今日话密的不给别人插进去的机会:“我刚打听了这位宋公子,虽说家庭不如侯府,但也算清白世家,传出去,对两家都不好,不若顺水推舟……”
“不可!”江水,刘夫人,余文三人异口同声。
“我与这宋公子本没什么,行的端做得正,理那外头流言作甚?再说今日我这院内小厮们都不见人影,在场的都是侯府的人,除了……谁与那外头说?”
余文闻言反应很快:“小生相信宋姑娘,也定然不会从小生这里传出任何流言蜚语,请宋大人放心。”
这在场的最有可能的便是秦姨娘了,她怔了怔,还欲胡乱攀扯什么,宋冬景又来了。
“父亲,今日这宋公子本是与我一起的,我半路忘了点东西回自家院子,这才将宋公子迷路在后院,是儿子的不该。”宋冬景不看平日里对这个姐姐不冷不热,今日全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他接着道:“不过这院子今日着实奇怪,怎的一个小厮婢女都不见,姐姐就如此惰于整理院子,下人们都躲懒去了吗?”
“我道也是奇怪,本是自家宅子,院门口有无小厮都可,没想今日恰巧就碰上这摊事,可真是凑巧。”江水提溜转着疑惑的黑色眼珠,如一清澈的黑宝石,不时地往秦姨娘那边瞧。
“今日之事,是小生思虑不周,多有打搅,冒犯了姑娘。”这七嘴八舌一趟,终于轮到宋公子上前说话,“不过我与姑娘并无瓜葛,请这位姨娘莫要忧心,若有好事之人嚼舌根,我定第一个站出替姑娘维护清白。”
他又略带愧疚地朝宋麒鞠了鞠:“小生有负宋老爷的情谊,冒昧了姑娘,小生失礼了。”
一口一个小生,这为公子真真是谦逊有礼,能屈能伸,还好裴回没找和他一般烈性的,不然今日可就麻烦了,说不定江水终身大事就这样定了。
宋麒又扯着由头训了训江水,命人将那些不听话的奴婢处理了。众人便如泄洪般接着散去,留下余文还未走,他今日想来也是为江水而来。
“宋姑娘,余某不知趣,在茶馆惹怒了姑娘,今日也是来登门道歉的。”
好呀,今日个个都带着目的来的。
可他又知道什么,不过是见着女人生气了,不管缘由认错罢了。
“听闻姑娘爱吃这扬州糕点,府上的老妈妈是扬州老人了,特教厨房做了些。”
江水悻悻地看着手中的糕点,想着屋内还有一大箱。这样送点心,怕是几日后她便会戒了。
“哪里哪里,公子说笑了,我何怒之有,不过这几日被拘在这家中无聊罢了,宋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人是一来一群,不来一个人也没有。庭院深深,如若江水生来未出去过便算了,可她知道外面的世界,知道隔着千万重山,千百条河的那边有蜀中这样的地方,竹林密布,溪水淙淙,左邻右舍都相互熟识,上次街打招呼都会打累。
她的嘴好久没有说话给说累了。到了侯府以来,端的是大家闺秀的做派,举手投足,都要显示出书香世家的优雅与秉性。嘴巴也只是有人问的时候才张一张,没人问,就紧闭着微笑。
“姑娘,今日天好,夫人让您去她院子里坐坐,说您这几日未出院子,也应该活动活动了。”
星月本就是刘夫人的婢女,传达夫人的指令毫不迟延。
罢了,如今这光景,也只能在院子与院子间活动了,江水默默起身。
夫人院子里几棵银杏树都变色了,角落里黄得惊艳,随着阵阵微风偶尔坠落下一两片,飘飘摇摇,徒增哀伤漂泊之感。
刘夫人仍像个小姑娘,在银杏树下搭了一个秋千架,在满地金黄中摇荡。兴许是黄叶,将她的皮肤衬得光洁透亮,无忧无虑的微笑,让人回想起她年轻时候的样子。可眼中并不纯粹,角落里躲着经年的忧愁。
“华儿,过来坐,今日阳光正好,天气清凉,过来荡会儿秋千。”她看见江水来了,往旁边挪了挪。
这个秋千做得很大,刚好够两个人坐。令人遐想若是一对卿卿我我的才子佳人,将会是十分美好的愿景。
江水不敢用劲,怕吓着母亲,可刘夫人荡地缓缓的,却很高,让人舒心。
她微笑着看着前方屋檐上的天空:“华儿啊,母亲之前放弃了你,是母亲的不对,只是当时所有人都逼着我放弃你。我无能,生不下男孩,保不了你。让你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姜水没想到今日又是煽情局,不过她也想好生听一听当年是如何迫不得已的。
“大家都说是你将冬阳推进池塘里,是你让肚里的孩儿迟迟怀不上,老太太甚至请了巫师来做法,天都不不让我留你,”她顿了顿,“还好没过几年冬景就出生了,我才去求你父亲将你接回来,没曾想如今也将你禁锢在这后院了。”
“日后母亲一定将你高嫁,上半生没享受过的荣华富贵,母亲让你下半生一一得到。找到一个疼爱你的夫婿,日后琴瑟和鸣。”
江水想说真不用了。可看见母亲炙热的目光,看着头顶的四方天空,她不忍心,便把话给吞了回去。
她对这个母亲并没有太多记忆,有的只是小时候离别的撕心裂肺,并不愿意回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并不是心冷之人,江水可以从她这里感受到浓烈的母爱,虽然并不符合江水所想,但她可以感受到。
“我以后努力。”江水干巴巴地说,接着傻笑,缓解尴尬的气氛。
“华儿你讲讲蜀中的事情吧,我还没去过蜀中呢。”母亲仍然是一脸的向往,头也不回。
故事讲的很精彩,江水忽略了出门打工的情节,怕母亲听了又泪如雨下,愧疚不已,说自己和白宛是喝茶认识的,自己和江山在山上救了裴回。说蜀中的菜色香味俱全,还有泼辣的妹子们在小溪边捣衣。那边没有北方冷,比北方潮湿,干果如果不吃就需放在阳光下晒干,不若几天后便润了。
江水的故事曲折但不离奇,刘夫人讲这几年的生活倒是乏味了许多。不过是谁谁出生了,谁谁去世了,谁家又得势了,谁家与谁家联姻了。院子里她始终与秦姨娘井水不犯河水,倒也没有太多故事,只剩下她一个人,哪有那,多丰富多彩。
说道宴席,不久后另一公爵府要娶媳妇,世家大族们又可以聚在一起了,刘夫人询问江水的意见。
“我现在只怕是父亲不让出去。”江水低着头喃喃道。
“你父亲只是不让你去茶馆,这寻常宴席怎的不可,我后面就与他讲,将你带去。”
江水自是喜出望外,去见识见识公侯伯爵家的婚宴,到底与这平头百姓多了哪些花样。虽然还会遇见那些添堵的人,不过江水不在乎就是了。
母女俩欣然前往。
大家族的婚宴果然不一般,光是新娘子头上戴的东西,江水看着就重,替新娘子头疼,还有笨重的婚服,好端端的人都给压弯了。
桌上的菜色也是各式各样,比起当初那寿宴还要丰富,不愧是两家人合办的,花的钱就是寿宴的两倍。
至于为什么不说江水结交了哪些贵族子女呢。她是一点不想再经历上次的事情,沉默寡言,迅速大口地吃完后,便找了个僻静的花园休息。
可这僻静之处总有妖,江水碰上好几对私会情郎的,还有下人在这里嚼那些大家族舌根的。她本就图个清静,这下心理负担更重了。
“江水?”裴回好奇江水也在这里,相必也是烦了外头的麻烦。
但是江水听出了另一层含义:“不不不,我什么都没看见,那姑娘长什么样子,身高,发饰一盖没看见,冒犯裴进军了。”
她埋着头拱手,急流勇退,惹得裴回哭笑不得。
“你怎么这么爱乱牵线啊?何况这次只我一人,我莫不是与那桃树仙子有缘?”
江水这才抬头看清周围没有人,自己着实是着急了些,见识短了些,气度小了些,她暗暗叹气。
裴回肃了肃表情,十分郑重地对江水说:“江水,我想告诉你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