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书 第6章 第五章—我有我的平仄

**点钟的太阳不是炽热的生动，而是不安的躁动。最近夏天越来越热，学校的灌木里瞧不见夏虫翕动翅膀穿梭在其间，蒸发的气息却在一声声媲美建造大楼的虫鸣声中显得荒谬。

教室里闹哄哄，澜楠将整个脑袋匍匐在桌面，像是短暂的凉与热可以带来格外的享受。

今天是三年级开学第一天，据说老师队伍大换血。澜楠有些茫然，几个时常跟着职高生玩的男生在教室后面丢着纸团，高声里冒出几句不堪入耳的秽语；女生也逐渐分成了几个小团体，属于平时见面也会当不认识，若是有矛盾也会在背后骂的程度。虽然是班长，澜楠也明白一时之管不能抵这如潮之势，于是也就在老师来时做做样子，不至于被老师安上个不负责任的名头。

澜楠趴了一会儿，手臂竟也和桌面亲密接触，变得黏腻，头顶的吊扇呼呼，让人直想起暑假夏楚婕气呼呼地跑到自己家楼下，说爸妈把她转到实验小学去的事。澜楠当时也是一心安慰楚婕，告诉她在新学校也会有很多好朋友，回过头来发现，她一走，自己在班上倒是少了一个较为亲密的伙伴。

恍惚里，思维混沌，忽地脑袋像是被人拍了一下，不轻不重但足以让人回过神来。

谢澜楠心里烦闷，面上早已没有平时那种标准微笑，抬起头，只是把心中的不满全放在了那颜色愈发深的眼眸里，黑的与她那天然浅棕的发丝相映衬，幼时的杏眼慢慢褪去眼周的饱满，线条更清晰，眼角含着阴影，但已然能瞥见上扬的趋势。

“谢驰轩，你是不是有病。”

“我很正常，我是怕你病了，才好心叫你回神的。”

这种完美的借口在这个人嘴里说出来让谢澜楠难以反驳，含笑的眼里没有丝毫心虚，只能说有些人这种事做多了脸皮会越来越厚。谢澜楠瘪了瘪嘴，扭过头不再理他。

谢驰轩看着谢澜楠失笑，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脑袋。

他朝后排的座位走去。单肩背着的黑色双肩包在半空中匀速地跳着影子，谢驰轩拉开座位，正准备坐下，脖子就被一只瘦长的手臂勾住：“我的哥，你这包又换新款了，你爸出差回来了？”

“嗯。”谢驰轩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随之便不愿再说，加入这个丢纸团大军。

窗外的树影投下矮短的阴影，随着热浪翻涌着明晰的形状。眼睫扑闪宛如飞鸟扇动纤翅，“别玩了，老师要来了。”

这不高不低的音量足以让全班听见，顿时，男生们咻地窜回了自己的座位，女生们留恋地停下口头吐槽八卦的话题，教室复而归于平静。只是总有几束目光投向后排发话的人，那里面有疑惑，有恍然大悟的挑逗，也有异性的萌动心跳。

“轩哥，你这顺带管纪律都多久了，直接为我们班长省了怪多力气，真男人！”李君颢凑到谢驰轩耳边，带着欠揍的表情，不时带着谢驰轩朝谢澜楠那瞟。

“你老实点，老师来了要。”谢驰轩拿右臂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十分无情。

谢澜楠直了直腰杆，浅舒了口烦闷的气，像是心头的燥热也好了许多。

说实话，谢澜楠内心也不愿意在班上大声整纪律。属于是面上镇定里子慌，每次提高声音讲话，总还得酝酿半天，谢驰轩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动声色地替了自己的班，倒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咚，咚，咚……

当窗外的影子愈发拉长，当灌木里的虫鸣压不住脚步的急促，当心跳逐渐随之加快，澜楠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快步进了教室。她一头微卷的半披发，戴着一架老式的红黑框眼镜，略显臃肿的身材好在较高，有些不动声色的威严，她紧闭着嘴唇，嘴巴向下耷拉，正午的太阳照在她泛红且有色斑的脸上，倒是渲染了几丝不可描摹的抽象。澜楠只是觉得她面相有些凶，感觉应该很严的样子。

只见她深吸了口气像是要积蓄什么力量，音量提高至天花板：“各位同学，你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李老师，教你们语文，希望跟大家好好相处。”掌声刚要响起 ，她就转身飞速在黑板上写下第一课的题目。粉笔散开的尘粒在明晃晃的光线下轮廓可现，澜楠坐在第三排，看着她刻不容缓的姿势，心头又是一紧，想起之前那个温柔慢性子的黄老师，还真是两个极端……

“对了，你们班长是谁？”谢澜楠正出着神，思绪突然被打断，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有些像受惊的小鹿。班上的同学七零八落杂乱地回答：“谢澜楠，老师。”随着一时轰动，谢澜楠站起了神：“是我，老师。”语毕，谢澜楠浅浅勾起嘴角，佯装镇定地与她对视。但光线太强，只能注视着她泛彩光的镜片，也辨不出她的神色是平静，不满，还是赞许。谢澜楠很在意旁人尤其是长辈老师的态度，她总是希望得到迅速的认可，无论对方是性格温柔还是严厉。可这时她看不见对方眼底的态度，心里有点没底，细细的声音有些紧张：“有什么事吗，老师？”

“哦，就是过段时间学校有个朗诵比赛，我们班就你来参加吧。”

“好。”

……

“朗诵比赛！”

“嗯…”

“你可以啊，我一走就成长这么快，你之前不是连班上主动举手回答问题这种事都不干嘛，每次还被老师点起来，虽然答案对，声音是绝对底气不足，现在直接上台了！？”夏楚婕放学就跑到了谢澜楠家蹭大西瓜吃。

“我那是被迫的好嘛，本来不想，但是老师都当着全班要求了，我总不可能直接拒绝吧。”况且…要是我说我不敢，岂不是会被大家笑，特别是那个谢驰轩指不定心里这么看不起我呢。

澜楠手里的勺子在粉红的瓜瓤中央圆圆地挖了一大勺，水润地被谢澜楠一口干掉。

然后，便是不太安稳的一夜。梦里话筒落地，谢澜楠紧张地当场忘词，冷汗湿了枕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