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田扶着谢渊走在前,杨桃提着她心爱的点心盒子跟在后,今日她打算在山上一边赏景一边好好享用香喷喷的芋头糕。
几人到了书院门前,一路进庭院,却没看到陈力,只有陈柏石照常坐在他的书案前。
脸色也一如既往地臭。
三人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陈力的身影,谢渊踌躇片刻,还是上前道:“山长,小子来领今日的竹签。”
陈柏石今日没看书,也没写字作画,他双臂环绕交叉置于胸前,凝眉闭目,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声音,陈柏石掀开眼皮扫了一眼谢渊,一副似是不怎么想看到他,眉头皱起,目光里也露出一丝不耐,却要强忍着的模样。
虽然陈力长相粗旷,身姿魁梧,可是他总是笑脸待人,对谢渊和杨桃两个小孩还是很热情的。
所以之前过来拿竹签的时候他们都很顺利,可是谁能想到陈力今日竟不在。
这山长不会是不愿给吧?
还以为只是爬爬山就行,谁能想到还有这一出,难道是为了方便他随时反悔吗?
杨桃不解地观察陈柏石,这人怎么老是对收学生一脸消极的样子,那他到底开书院来干嘛?
还是这天底下的先生都是这种怪脾气啊?
又或者......他是不满意谢渊?
难道他也听说了谢渊的事迹,所以才对他这么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不会等他们爬满两个月的山,这山长又会出什么幺蛾子拒绝吧?
那就不妙了,怎么上个学也这么难,杨桃哀嚎。
若是连个招不到人的书院山长都嫌弃谢渊,那城里的私塾先生只怕更加看不上他吧?
谢渊以后岂不是有可能没学上了?
那她还怎么出门!
杨桃大惊,她看向谢渊,见他只会一脸正气傻站着,连句好话也不会说。
笨蛋,怎么讨长辈喜欢这么简单的事也不会,换她来!
杨桃哒哒凑到陈柏石面前,见他手边的茶杯空了,她先殷勤地拿起一旁的茶壶给他满上,又露出乖巧的笑容道:“山长你渴了吧,山长请喝茶。”
陈柏石冷面无情:“我不喝冷茶。”
杨桃看着早就灭了火的炉子,果断放弃给他重新泡的念头。
她眼珠一转,又夸起他面前写了一半的字道:“山长,你的字写得真好。”
陈柏石:“我知道。”
杨桃哽了一下,放弃了套近乎:“山长,陈院卫今日怎么不在呀?”
“他回家去了。”陈柏石悠悠道。
“啊?”杨桃惊了:“怎么突然回家了,陈院卫家在哪里,他家远不远啊,什么时候回来?”
陈柏石眼里似乎多了几分幽怨:“归期不定。”
心中一个惊雷劈下,杨桃天塌了,这什么破书院,人员这么松散,要求还这么高。
她看了一圈屋内,不死心道:“山长,那你的竹签瓶子放哪里去了,不然我们自己拿好了,不劳烦您了。”
陈柏石闻言却忽然深吸一口气,直接闭上了眼睛。
杨桃忍住上去掰开他眼睛的冲动,看这架势,他难道还真是想反悔啊?
她恨恨咬牙,想到自己这几日被马车颠得淤青的屁股,心中不甘。
好,跟她耍赖是吧,杨桃围着他团团转,试图自己去找出那个放竹签的瓶子。
谢渊此刻也反应过来了,原来陈柏石竟没有收他入学的打算。
他十分不解和挫败,觉得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可是一开始他怎么不直接表明呢,白让他们奔波这些时日,谢渊感觉自己被耍了一场。
他心中升起一股胜负欲,不肯收他,他偏要来!
二人翻箱倒柜,一副铁了心要拿到那竹签的模样。
站在廊下的宝田看着他们欲言又止,觉得这样翻人东西不好,但他也有点生气,于是也没去阻止。
陈柏石听在耳中,有些无奈,也有些后悔。
早知道他就不揽这破差事,如今走到这一步,他再想反悔,好像是来不及了。
陈柏石认命地叹了口气,刚想起身去给这两个小娃拿竹签,腹中就传出一阵咕噜声响,他顿时泄气,又坐定下来。
陈力昨日听到消息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给陈柏石备好口粮,他从昨日中午饿到现在,腿都饿软了。
本来就生气,偏这两个小孩又来惹他,陈柏石耷拉着眉眼,正想着怎么开口差使他们去给自己买点吃的回来,鼻尖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陈柏石耸动鼻子嗅了嗅,他睁开眼睛,面前正放着一盒金黄焦香的糕点。
糕体上油珠晶莹剔透,表面撒着一层香葱芝麻,正散发着让人垂涎的香气。
杨春娘怕糕点路上冷了,拿布包了一层又一层,这会儿还温热着。
杨桃笑嘻嘻地递过去一双筷子道:“山长尝尝我们家的芋头糕,可好吃了,保证你没吃过!”
陈柏石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什么稀罕东西,看起来就平平无奇。”
杨桃早就见他咽口水了,将筷子直接塞到他手里道:“你先尝尝看嘛。”
陈柏石清哼一声,还保持着他那副高傲姿态,屈尊降贵般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送入口中。
芋头粉糯,浇在上层的米糕带着微微的韧劲,夹着醇厚的肉丁,还有一丝海鲜的香气,鲜香味美,口感与风味都恰到好处。
杨桃看他吃得眉眼都舒展开来,不用再问,也知道必定合他口味了。
等陈柏石默不作声将一盘芋头糕都吃完,杨桃这才看准时机凑上前道:“山长,这下能给我们竹签了吧?”
陈柏石正拿冷茶清口,见杨桃笑得讨喜,忍不住逗她:“我何时答应要给你们竹签了?”
“什么?”杨桃脸一垮:“山长,你怎么这样,这个芋头糕我都舍不得吃,全孝敬你了,你还为难我们,我,我......哇!”
她气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扑腾着两条腿直接嚎哭起来。
陈柏石被她的声音吓得手边一抖,差点摔了手里的茶杯。
见她一言不合就哭,陈柏石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心中后悔,自己干嘛要惹她,果然小孩子就是麻烦。
可他又拉不下脸服软,眼神纠结,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
陈柏石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他从手边一本书里抽出一根空竹签,拾笔题好诗句,递给杨桃道:“行了行了,给你,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还不快起来。”
杨桃偷偷睁开一只眼睛,那题着诗句的竹签正递到了自己面前。
她麻利地抬手接过,摸了把脸上不存在的眼泪,紧接着一骨碌站起身。
“谢谢山长,山长你人真好,我明日还给你带点心!”
杨桃如今装小孩已经得心应手,见目的达到,也不跟他计较,依旧做回那个有礼貌讨人喜欢的小孩。
陈柏石一听明日还有,他心中一喜,忍不住得寸进尺要求道:“两份,我要两份。”
杨桃忍住上扬的嘴角,她还以为这人油盐不进呢,原来也会为美食折腰啊。
回到谢家,杨桃和谢渊就钻进厨房让杨春娘继续做芋头糕。
“今日带出去这一大盒,少爷都吃完了?”想到谢渊对吃食一向克制,杨春娘狐疑地看着杨桃:“别是你吃的吧?”
自杨春娘负责谢渊的饭食以来,除了最初谢渊不愿吃东西时,杨桃能捡到漏以外,现如今杨春娘严格按照谢渊的饭量来做,杨桃很少能蹭上好吃的了。
不过她脸皮比较厚,还是经常蹭谢渊的东西吃,杨春娘是不允许杨桃这样做的,见到了必会打她。
可架不住谢渊经常给杨桃留吃的,甚至有时候杨桃说自己想吃什么,他转头就会跟杨春娘说是自己想吃。
其实邱婆子和小莲石榴三人,趁着厨房的便宜,经常昧些好吃的。
不过邱婆子也不抠,有时候也会分两嘴给别人,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
可轮到杨春娘自己,她却从不这样做,同时也会严格要求杨桃。
杨桃平日被打多了,这会儿真是恨不得将往日的憋屈都发泄出来,她大喊冤枉:“不是我,是那书院山长吃的!”
虽然她本来是有那个打算啦,但她那不是没吃吗?
谢渊也为她辩解:“真不是她吃的。”
杨桃添油加醋说了一通,把今日的事都告诉了杨春娘,还把陈柏石形容成一个满腹经纶,博古通今的高人,就是对收学生十分严格。
若是谢渊不能去那书院上学,因此错过这样一位学识渊博的老师,简直是亏大了,给谢渊听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不是每日都去爬山就能去上学啊?”杨春娘惊讶道:“怎么有这样古怪的书院。”
“对啊,那位山长可严苛了,难得他喜欢吃妈妈做的点心,妈妈多做点,好让少爷能顺顺利利拿到竹签啊!”
杨春娘却对谢渊道:“那少爷可要告诉老爷一声,不然我买的东西多了,梅香姑娘要问的。”
谢渊道:“妈妈放心,我会去说的。”
杨桃像只小狗一样围在她身边团团转:“少爷今日没吃到,妈妈再做一次吧!”
杨春娘一看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都要吃午饭了,还做什么点心?”
“先做着,下午饿了吃!”
“那就下午再做。”
“可我现在就想吃!”杨桃嘴皮子一个秃噜,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结果被杨春娘无情地赶出了厨房。
谢渊看她耷拉着脑袋,摇了摇头道:“这下我也没办法了,你就忍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