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心机深沉 第15章 林相之约

“你是说左相逼死了林相还将这件事扣在了雪城头上？”

“回陛下，据目前的消息来看，是这样的。”

传言中文弱的皇帝陛下放下弓箭，笑着调侃，“看来朕看走眼了，朕还以为左相是耿直之士。”

远处的靶子上有一只箭正中靶心，地下散落着数枝被劈开的箭身。

陆参商跟随其后没有说话，多年经验皇帝调侃左相也只是自己调侃，并没有对左相不满的意思，如果这时有人顺着皇帝的意思对左相进行抨击，那皇帝当场不会说什么，但很快就会在中枢查无此人。

逆着皇帝的话为左相说情就更不妙了，陛下的身边人怎能向着外臣？

果然皇帝也没有要人回答的意思，过了少顷回云光殿的路上皇帝才开口，“让林相来一趟。”

“什么？陛下要见我？”

林相慌张穿好衣服，在镜子前一遍又一遍回顾自己的穿着，但迟迟不肯出门。

要是放在平时，林相一定飞奔前往面见陛下，但在她给的帖子造成了林相死亡，庆世女清誉受损的情况下，林相反而犹豫了。

这该死的左相！

早知道左相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去赴宴一回就送走一个丞相，林相宁愿自己去听庄相那老掉牙的正统说，以前左相虽说心狠手辣，倒也没猖狂到这种程度，是以左相听闻此事，恨不得立刻跑到左相府质问她到底想怎样。

你我同朝为官多年，怎能一言不发陷害于我？

却不想先一步等来了陛下的传召。

林相心乱如麻，好在皇帝体恤臣属，传召的内侍与左相相熟，在一番闲谈之后，隐晦的表达出皇帝心情不错的信号。

不用脑子想都知道陛下仍然倚重左相，且并未对左相行事有何不满，陛下什么时候能像器重左相一样器重她，她也愿意为陛下效死！

林相这个人有才能有实力，唯独缺少几分运气。在今上还是颖王的时候，林相在中枢为向上爬而夙夜在公，卷生卷死，虽然颖王向有美名，但林相的野心可不允许她跑到一个边地宗室的王府上当个小幕僚，所以她还在中枢奋斗。

在先帝上位之后，林相终于通过不懈奋斗跨过了从四品那道坎，真正拥有了成为京都大员的资格，正赶上戾帝斩草除根行动，庄相的劝谏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她寻思着也跟着随个大流劝谏一下主君，成功了固然美好，失败也不会惩罚这么多人，没想到先帝舍不得自己的丞相，把她拎出来立威了。

林相的心情就像从路边走过被马蹄子踢了一脚正好踢到心口。

就在这种艰难时刻林相获得了今上呈给先帝的求情书，为她们几个被下狱的臣子求情，称赞她们是正直忠良，为君分忧虽鲁莽急躁，但衷情可嘉，恳请陛下宽以待之。

林相在又冷又湿、阴暗恐怖的天牢里等来了她的知己，并因这份知遇之恩热泪盈眶，在先帝不幸回祖宗膝下尽孝后坚决拥护陛下登基，靠着这份从龙之功仕途更稳，多年来君臣相得，林相越发坚信自己的选择没错，除了前面还有两个讨人厌的青梅挡在她和陛下之间。

可恨的是这两个青梅一个比一个难对付，大将军武艺高强战功赫赫，为人狡诈，左相与她比起来只能说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林相就像对上了两只全副武装的刺猬，碰一下就扎手。

无论如何，她不能拒绝陛下的传召，哪怕是要她和左相一笑泯恩仇。

事实远比那更可怕。

陛下竟然要她带着左相去种宫涨涨见识。

陛下，女儿做不到啊。

和庆世女享受家庭温馨氛围的江见月收到了林相的请柬，江见月有些吃惊，“她还敢请我赴宴呢？”

江见月对林相没有意见，也蛮喜欢林相这种大气傲娇美人，但她两次赴宴，一位主家染上了牢狱之灾，一位直接离开人世，江见月上朝的时候，虽然无人敢对她说什么，但也能从百官的眼神里看出恐惧。

那是一种我们家大人更可怕了/左相是不是在跟赤杯打架，什么时候过去这段阴险阶段/不会找上我们吧，孩子好害怕的伤心情绪。

适时皇帝下发了庄慧师追封的圣旨，依大震惯例，像庄相这等曾经位高权重又向有清誉的重臣死后追封都会加一二虚职，然而庄相名义上是畏罪自尽，这是一条极其违反赤杯美德的过错。

最终皇帝以原职追赠，让内侍带着祭文替她参加庄相的葬礼，隆重送走了这位在朝数十年，曾权倾一时的丞相。

值得一提的是很多官员很想去参加葬礼，但又担忧得罪左相，为此向左相府投递了不少消息，请求询问左相的意见。江见月当然不至于因为庄相的身后事生气，甚至觉得她们莫名其妙。

在左相府传达出左相默许的意思后，许多官员才松了口气，面露哀容前往。左相果然胸怀宽广，她们早晚有天也是要下冥府去见先帝和庄相的，身后事办的太平淡，我们也无颜面见先帝不是，尤其身为大震的官员，她们下冥府的机会，远比常人多，礼数还是要在乎的。

可以预想未来一段时间，百官都会选择低调行事、夹紧尾巴做官，避免被左相找上门来，连热情好客的姚太尉都委婉表示最近她家中事务繁忙，恐怕无法好好招待左相。

堪称瘟神。

善解人意的江见月自然不能继续恐吓朝臣，虽然她很喜闻乐见。

无事只能宅在家里的江见月趁机把左相府的成员过了一遍。隶属于左相府的人员众多，但大部分都被派往各地都城郡县工作，大震除了中枢所在的京都，下又分为洛椒培镜煜五都，每都各掌八郡百余县，隶属左相的势力除了在中枢京都十二郡活跃广泛，还在洛都、镜都、煜都均有一些分布，剩下两都人数较少，但从人员派遣来看，左相一直在加强往两地的人才输送。

如今府上人数稀少，左相本人很喜欢住在皇宫和皇帝在一起，府上的事多半取决于江水。

姜雪城和江水之间屡有摩擦，他心思敏感，江水不拘小节，两人很容易出矛盾。江水性格肖似其师掌控欲强，恨不得能将整个左相府放在眼下，庆世女却从来不让人照顾，他自己又很不擅长照顾自己的起居，显得十分狼狈，引来江水的嘲笑，这种事情往往以庆世女忍气吞声结束。

几次以后，江见月干脆召来了庆王府的仆人侍卫，她们更熟悉庆世女，为人处世也老练，如此渐渐也就稳定了下来，姜雪城对左相的恐惧心理在日复一日的脱敏中终于麻木了几分。

江见月因为某种心理上的生疏，并未去过几次宫内，但皇帝时常会赐下一些东西来表示她对左相的信重一如往日，左相府也因为这些赏赐日渐充盈，变得像是人常居住的地方，不再是一片雪白。

每每看见宫内的这些赏赐遍布左相府，江见月的内容就会时不时出现一种想要即刻进宫感谢陛下天恩的冲动，随后靠着对皇室的敬畏和社畜不愿在下班后见到上司的强烈执念压了下去。

林相的请柬在江见月陪姜雪城读书的时候递来，江见月想到最近大震朝臣的避之不及和林相的毫不避讳，顿时十分敬佩。

“既然林相热情邀约，在下一定到场。”

江见月乐观回应，在家里闷了好几天，她也想要出去进一步了解大震民风。

她只以为林相请自己吃饭，并未细看请柬上的内容，对面等待左相回复的林相府仆从闻言恭敬退下，以一种迅速又不失得体的速度从左相府离开了。

看来左相凶名不减。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为左相的糟糕名声添了把柴的江见月摇头叹气，林相的请柬和她本人一样力求向皇帝陛下的品味靠近，杏黄底色上绘有一道印有闪粉的金鸾凤，余下的是左相笔力浑厚、严谨工整的字迹。

“庆世女要不要与我一起去？”

“我不想出门，可以在家里待着吗？”

庆世女的在左相府每天要应对来自左相的关怀，很难抽出时间去胡思乱想，又不出门，养了一段时间，现在已经不再像江见月第一次见他时那么消瘦惨白，安安静静地在她身边盘坐着看书，细碎的发丝随风摇曳，带着忧郁沉静的美，这让江见月总会心软，明艳美人固然赏心悦目，势单力薄的冷月美人既迈不过心里的坎，又只能无助依靠自己也十分让人满足，她很愿意满足小美人一些无关紧要的愿望。

从姜雪城的角度正好看到半折起来的请柬里写着的地点，虽然明知道左相想要他主动，但直面左相的不紧不慢、仿佛温水煮青蛙一样的管教方式，姜雪城依旧感到难堪，他只能强颜欢笑讨好左相。

左相发现他的身份，打压他的继承权，让人抹黑他的名声，又把他带到左相府住还能是为了什么，左相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她在等自己去求她。

这种认知无疑让姜雪城本就敏感的自尊摇摇欲坠，但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被折辱好像也算不得什么。姜雪城自始自终都对自己和左相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有着清醒的认知。

只要左相开口，皇帝会很高兴把自己赐给她，他比谁都要明白皇帝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