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刘得胜看着眼前的人,利落干练,乍一看就是好人,为民除害的好人。
许深亮出证件照:“你好,我是刑事侦查局的,上门来问点案件相关。”
“好,请进。”
刘得胜很平静,这种平静在颇有经验的刑事人员看来是可怕的。儿子遭遇了残忍的杀害,身为亲生父亲却能表现得这么平静。
许深甚至觉得他是在计划报复。
厚重的门一声闷响,合上了。
许深走进去,初阳从对面阳台撒进来,屋内简陋,除了一套沙发,墙上连个电视也没有,墙角有几桶水,饮水机一看就很廉价。
刘得胜虽然看着不近人情,待客之道却不会让人觉得疏远,许深问了一些刘锦一受害前后的行踪。
刘得胜只是平淡地说:“我是个不称职的爸爸,至少知道的不比大街小巷的摄像头多。”
本该意识到对方的抵触,可他说这句话时许深觉得他在配合调查。
从医院那边传来的监控画面显示,刘得胜知道的确实不多,幼儿园事件后他就被送进医院治疗,期间有民警守护,得知刘锦一遇害也是警方通知。
“那么,刘锦一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刘得胜大概想了一分钟,“他的房间桌上有一张酒店卡。”
这件事他没跟警方说过,甚至在警方上门来勘查时把那张酒店卡片收起来了。
许深意识到了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刘得胜从房间拿出来,酒店卡放在小薄膜袋里,“我没碰过,或许可以鉴定上面的指纹。”
刘锦一为什么会有酒店卡?
“几天前他曾带一个大学生来见过我。”
许深顿了下,“谁?”
“方承引。”刘得胜眼里闪过一丝诡异:“一见到我就说我是幼儿园事件的共犯。”
监护刘得胜的民警每天都会把来访刘得胜的记录提交到炎阳刑事侦查局的事务系统,可许深并没有见过方承引的来访记录。
许深紧了紧手里的酒店卡,轻盈的卡片忽地沉甸起来,同事说刘锦一受害当天的行程监控全被有预谋地清除了。
“共犯?”许深加重这两个。
刘得胜摇了摇头,仍觉得那天方承引的开场白过于可笑,“这是他开的玩笑,可能是怕我记不住他而特意开的玩笑。”
“他为什么会去找你?”
“宋恣欣。他是宋恣欣的儿子。”
幼儿园事件案发后,许深调查过宋恣欣,他自以为已经够深入,不曾想不知不觉间已经被诱导到了错误的方向,正如他不知道方承引是宋恣欣的儿子。
“您也不知道啊,不过这也才正常。他是宋恣欣的儿子,生怕幼儿园事件和宋恣欣的复出有关,也怕那张凶手背影是方博康,所以在私下调查。我是案件当事人,他来问我案发细节。”
许深稍显惊诧,他处理过几起娱乐圈案件,也深知很多事不会空穴来风,哪怕宋恣欣公开声明过她和方博康没有孩子,他还是设想过那个孩子的存在,但推理到最后,仍旧毫无头绪。
“他有没有对幼儿园案件说些什么?”
“他只是迫切想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方博康。”
“那么,他和刘锦一什么关系。”
“他没说,只是让我自己去问锦一。可是我和锦一的沟通泛泛。早年为了生活,我基本没参与过他的成长,等我回过神,他已经不再需要我了。很多关于他的事我都没开口,他就明里暗里把我推拒在外。我早就没有没有资格去问,去知道。”
许深没再就案件问什么,只是关心地问了问刘得胜的身体情况,刘得胜说没什么大事,只是住院这些日子,家里的积蓄见底了,今天想出去看看能不能跑个车,想存点钱安置刘锦一。
钻进屋里的光线又亮了些,许深瞥见阳台桌上的骨灰盒,阳光洒在上面熠熠。
许深起身,感谢他的配合。
刘得胜把他送到门口,在他转身那一刻叫了声:“许警官。”
许深回身,竟看到刘得胜沟壑纵横的脸上挂着点点笑意,听到他说:“其实锦一对活着没什么想法,但仍旧憧憬新生活。”
许深被震在原地,不知道刘得胜什么时候关上了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小区。
回到车里,他迫不及待打开新闻电台,随便按了几个:
「……炎阳一中受害学生生前曾被孤立,不排除遭受过校园霸凌的可能……」
「刘锦一班主任:“锦一同学成绩优秀,只是性格有些孤僻,我曾在办公室开导过他几次,他说没有被霸凌,只是想一个人静静。也不定时问过其他同学,他们都说他没有被欺负。高考在即,对于炎阳一中学子来说,因为不想自己的言行而给同学和朋友造成困扰,他们一般会找心理老师或班主任,备考期间独来独往其实很正常。”
记者:“有市民多次看到刘锦一在上课期间在街上,这件事您知道吗?”
刘锦一班主任:“知道,他跟我请过假,是因为他爸爸住院。”
记者:“您去探访过刘锦一父亲吗?”
“嘟-嘟-嘟-”」
对谈被掐断,不知道是不是刘锦一的班主任心虚,刘得胜的探访记录上并没有他。
一个优等生频繁出校,班主任没有亲自确认就放行?还是说,刘得胜是幼儿园案件相关者,这班主任不想身上沾浑水?
许深动了一下身,大腿被刺了一下,拿出酒店卡,「进驻酒店」,给下属拨了一个电话,“马上派人去查一下这个酒店。”
启动车子,前往江上医院。
路边的电子屏在播放这起轰动全市的分尸案,真真假假的臆断也变成了新闻。
他必须再快一点,赶在流言成真前将其扼杀。
“嘟嘟——”
同事来电,许深接听。
“许队!酒店就是分尸现场!!”
许深刹停车子,一股窒息感直冲脑海,猛地推开车门下车,街道空寂。
“搜查组已经开始鉴定!”
“好,我这就过去。”
双手垂在一旁,他抬头,才发现已经末秋了,行道旁的枫叶血一般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