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屿川听着蘑菇头男生慷慨激昂的演讲,似乎看见了什么更辽远的东西。他凝望着那个男生,声音里多了几分感慨:“曾几何时,这也是我的梦想。”
男生兴奋地走近:“同学,你看起来对咱们比赛很感兴趣啊!要不要加入我们?操场场地申请下来了,欢迎随时组队参赛!”
“乐队”这两个字对宋屿川来说分量很重,我相信他看到不会不在心中激起一丝涟漪的,哪怕现在的他过着跟乐队毫无相关的生活,可这是我亲手为他种下的梦想。
他低头看着传单,指尖在边角轻轻摩挲。
旁边的我看着他,忍不住问:“你会去吗?”
他微微抬眼,语气模糊:“怎么,你觉得像是我会感兴趣的东西吗?”
我的手上,那张海报上的一排大字格外显眼,他的目光落在那里,久久没有挪开,双眸中涌动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期待。
宋屿川最终还是忍不住诱惑,答应了那一行人。
与蘑菇头和红发女生交换了联系方式后,约定好在八月二十八号他们学校的大草坪见面。
等那四个大学生拿着烧烤走远后,他才突然想起旁边还有个我,于是跟我告别:“抱歉,我得回去了,今天恐怕不能陪你逛了。”
“那我送你回去吧。”
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我跟在他身后,听着他缓慢的脚步声,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无力感。
我想,如果不是跟我在一起,那他身来就是要成为自己,成为那颗最耀眼的星,成为一簇斑斓的炽热艳火。
我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停下脚步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组乐队?”
他骤然停住脚步,似乎没听清,回头望着我,“你说什么?”
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清了清嗓子,又重复了一遍:“要不要一起组乐队?”
“跟你?组乐队?”他不可置信。
“嗯,我们一起。”我点了点头,“怎么了?你不是喜欢摇滚吗?”
宋屿川皱眉,“可是……我们才高一啊。”他顿了一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可以吗?”
“柏言知,我们才认识几天,才说了不到一百句话,你怎么就会想和我组乐队呢?”
我不自觉地看向手中的海报,“你看它看的那么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眯了眯眼睛,明显在怀疑:“可是你没有理由跟我组乐队呀,我跟你才认识多久。”
我脑袋飞速转动,想着该和屿川怎么解释他才会不起疑心,并且让他答应我这个请求。
突然,他开口了:“难不成你也喜欢摇滚乐?”
我一直对那种尖锐刺耳的声音避之不及,觉得它简直就是噪音。但看到宋屿川眼中期待的光,我鬼使神差地说:“对……喜欢。”
他的眼睛瞪大了几分,像是看见了什么更不可思议的东西。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垂下头,“你别开玩笑了,我还不知道你。”
“怎么了?你不感兴趣吗?”我试探着问。
“感兴趣是感兴趣,但……”宋屿川蹙起眉头,用近视的人摘掉眼镜后那种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我,冷冷丢下一句:“……不是和你。”
“为什么?”
他转过身去,声音低沉又坚决:“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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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ay:
我没事,暂时死不了。算了,也不跟你报什么平安了,消失了这么多天,你要担心我,早跟我打电话发短信了。
(ps:担心就是指关心我的身体状况。)
目前我住在Mc Lean,身体状况良好,情绪稳定。医生知道我爱写字,他建议我用写信来释放情绪,所以这封信并不是我自愿写的。
我之所以选择写给你,也不是因为从法律上来说你是我的伴侣,我爱你之类的,只是因为你不但在情感表达上有所缺失,你的情感理解能力也很差。
读这封信你并不会感受到我的任何苦痛,你也理不清楚自己的情感。换句话说就是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信里胡言乱语,反正你天生就没有同理心。
我跟病友抱怨,他竟然感叹:“哇,那岂不是你骂他他也没感觉了?”
我一想还真是。但是小狗都可以听懂语气,你怎会听不懂?
一想到我的话会让你受伤我就很难过。神奇吧,在我们吵了那么大一架后,我还是在为你着想,你只存在着就可以让我充分丧失掉主体性了。
很遗憾,这封信并不是写给你的情书,我也不想再歌颂什么狗屁爱情了,歌颂这么多年过去,你对我但凡拥有一丝爱意,我们之间也绝不会闹到这一步。(这时候如果你在身边,一定又会不停追问我:“Yash,Yash,你所理解的爱情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从前,我或许还能用那些自以为文雅高尚的比喻,向你描绘爱情的模样。
爱情像一件贴身的羊绒衫,温暖又柔软;也像汹涌的波涛,既能带来掠夺与淹没的快感,却又时而隐退,只留一片湿冷沙滩。它甚至像一颗被暴雨浇透却仍然在燃烧的心脏,火焰淋漓,炙热如初。
它是一切美好与苦痛的源泉,是终极的答案,也是未解的谜题。
都说何以中年之人多无情,如今到了这年纪,我才算是彻底理解了这句话。
不论年轻时爱的火焰有多浓烈,随着岁月流转,现实的风雨也会使这团火焰越来越弱,直到渐渐浇熄。
当功利主义、理性细胞逐渐占领我们的神经,冲刷掉大脑中对于爱的探索与好奇,爱情便迅速腐朽没落,如同王朝覆灭那般令人唏嘘。
我写了那么多你也读不明白其中含义,用你能理解的话术来说就是:我不再愿意吃你做的那寡淡无味的饭了,不愿再像个孩子一样,每天缠着你,非要从你那里挤出一点拥抱与亲近了。在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我的脑海也不会第一时间蹦出你的身影了,甚至我更不想承认前几日我草率作出的、退出乐队的决定,缘由是在你了。
你可能永远也无法明白那种感觉:一个人的出现能让另一个人完全失控。你就是那个人。没遇到你之前,我并不清楚自己的弱点。但自从遇见你后,我需要被爱的渴望就如同添了把柴火般,病态地,只为你而燃烧起来了。
所以当你的无名指擦过我的虎口,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完了,从那一刻起,我成了爱的奴隶。
我不再是我自己,而是那股强烈情感的延伸。
我的世界因你而斑斓,却也因你而坍塌。像一颗失控的流星,在爱与**的轨迹中疯狂穿梭,最终化为灰烬,彻底消失在你构筑的光辉里。
如此仰视你太累了,真的。我曾以为,成为你的伴侣是幸福的顶点,可现在,我发现我好像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我们曾经共享过甜蜜,品尝过苦涩。你带给我的那些美好与痛苦,如今都交织成一种难以言喻的记忆。
我很好奇,当你读这封信时,会是怎样的表情?是震惊、愧疚,还是冷漠?还是像我想象的那样,你的脸上会划过一瞬间如释重负的轻松?
不过我写这些并不是为了控诉你的无情。我只是对我们走到这一步感到遗憾。
有关于我们所有的爱与纠缠,最终换来的,不过是彼此的疲惫与怅然罢了。
对了,还有件事我从没告诉过你:我是被领养的。这个消息我也是在我出柜以后才知道的。我以前所认为的什么幸福都只是养父母为我构筑的虚幻的泡影罢了。我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出柜后的老死不相往来,已经是他们作为养父母最大限度的宽慰了。
行了,就写到这里。护士正在向我走来,我该吃药了。
祝你一切安好。
Yash
2023.0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