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老公你别生气啊,这都是误会,说清楚就好了。”桑景扶腰上前,拽了下张都得袖子。
张都凝着儿子,“这是我们父子的事,没你说话的份,回房间去。”
桑景尴尬不已,眼见没有装贤良的空间,牵着儿子的手,悻悻走掉了。
张宴池神经是麻木的,没感到一点疼,只有卷起垂落的手指在轻颤。
久违的,病态的视觉、听觉,像升腾的烟雾,扑面而来。
“你是张家唯一的继承人,我说过不会改变,你还不满足,还要怎么样?”张都质问。
张宴池抬手,拇指蹭掉嘴角血迹,终于抬起头,极其轻蔑地看了一眼。
他眼中画面已失真,张都在他眼中,是个巨大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
“如果……”张宴池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磕磕巴巴说道,“如果我什么都不要,你能把妈妈还给我吗?”
张都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愧疚,转瞬即逝,但语气柔软下来,“你是我的孩子,你与我血脉相连,我始终希望你好。”
“你从未爱过你的发妻,却口口声声爱着你们的孩子?”张宴池心里残垣断壁,次第坍塌,“还是这样说,这样做,让你心安理得得享受当下?”
“张宴池!”张都像被唾液点透的窗户纸,虚张着一张完整的皮囊,“我是你老子,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张宴池蓦然转身,不管身后张都暴怒狂骂。
“池少……我送你。”助理觉得他状态不好,连忙追上去。
张宴池搡开他,一声不响推门而出。
“你不用管他,让他走!”
张都的声音,突然被空气放大,变成尖锐爆音,穿透耳膜。
张宴池单手捂着耳朵,脸色青白,嘴角紧绷,好容易钻进车里。
他打开扶手箱,急躁又慌乱地翻腾,乱七八糟的杂物,七零八落涌出来。
终于他找到个没有标签的小药瓶,熟稔地单手打开,倒出药片就这么塞进嘴里。
镇静类药物起效时间至少15分钟,他至少有一年多没碰过这种药了,好在车上还有,也不知过期没。
等待药效的漫长时间里,张宴池闭上眼,却好像还大睁着。
面前光怪陆离,时空扭曲,鬼影幢幢,有各种尖锐的,不知名的声音,伴随着呓语与谩骂,喋喋不休。
他看见一扇黑色的门,十二岁的自己推开门,兴奋地叫嚷,“妈妈,这是我的新朋友。”
他记不清那张脸,只记得对方腼腆地抓着手机。
新朋友离开的那晚,爸爸妈妈爆发了可怕的冲突。
原来,他带回家的朋友,手机里全是爸爸和别人的合家欢照片,有度假的,有吃饭的,还有跨年的。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带回家的那位朋友就是桑典。
不堪入目的事实,折磨了母亲两年,两年后的一个凌晨。
十四岁的张宴池,从噩梦中惊醒,走出房门,就看见母亲低着头,站得高高的。
他在想,好奇怪啊,妈妈为什么轻盈,仿佛飘在空中。
母亲自缢在二楼,面对着那副画,迎风的向日葵,那是她亲手画的,相信相爱的一家人,多么讽刺。
他亲手把厄运带进家门,带给母亲,眼睁睁看着她变得面目全非,最终离开了。
十二年过去,每个人都能心平气和回首过往,唯有他留在原地,寸步难行……
仿佛做了一场噩梦,张宴池浑身湿透,在冰冷车内打了个冷颤。
药物让他反应有点慢,好在可怕的幻视、幻听消失了。
黑色轿车驶出车库,像一口黑色棺材,缓缓消失在车道的尽头。
……
桑景低着头,小心翼翼给桑典上药。
“妈,你何必去惹张宴池?他疯起来会杀人的。”桑典胳膊肘破了一片,疼得龇牙咧嘴。
桑景轻吹着,“我就是要让他发疯,让你爸看看,一个疯子有什么资格继承张家。”
贴好创可贴,她抬头顺着桑典的额发,“他有病的时候年龄小,股东、高管盼着他恢复正常。”
“现在他都二十六了,如果还犯病,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再也回不去的疯子。谁会愿意把公司交给这么一个人,一个定时炸弹?”
她单薄身躯,蕴含着强大恶意,像饿极了的野兽,“到时候,你爸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把注意力投到你身上。”
“妈,你受委屈了。”桑典抱住她。
桑景拍着他的背心,“为了你的前途,妈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如果有报应,就都冲我来,我的孩子是最无辜的。”
“还有,明意你要上点心,别想那些小情小爱,对你而言他一定是最大的助力。”
母子二人依偎一阵,桑景推开儿子,“去厨房给你爸拿盅降火汤,就说我已经睡了。”
她说着,把桑典两只袖子都挽起来,露出贴着创可贴,青紫交加的胳膊,“去吧。”
桑典端着汤盅,敲开书房门。
“进来。”张都疲惫的声音传出来。
桑典轻手轻脚放下托盘,“姐夫,你没有吃晚饭,喝点汤水吧。”
张都合上相册,摘下眼镜,揪着眉心脸色暗淡,“放着吧,你姐呢?”
“睡了。”桑典克制着情绪,只说了两个字,却含着万分委屈。
张都这才抬头,看见他卷着袖子,手臂上伤痕累累。
桑典更像桑景,冷白肤色,骨架小而纤细,那些青红破皮的痕迹,看上去格外可怖。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低头站着,好像今天这场冲突,他才是始作俑者。
张都脑子里浮现出张宴池的脸,像呲着利齿的狼,随时随地都会扑上来,咬断他的喉咙。
他年龄大了,越来越想拥有妻子的疼爱,儿女的维护。
他与亡妻是商业联姻,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无数次想离婚,却在利益纠葛下,不得不放弃。
突如其来的恶果,张都也懊悔过,所以才有那份铁打不破的继承文件。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小心翼翼维护大儿子的地位,时刻把他的利益放在首位,又得到了什么?
张都突然觉得,真没意思,“明天宴会,你也去吧。”
他用很短的时间,衡量完这个补偿的后果,很快做出结论。
“真的?姐夫?”桑典喜出望外。
张都点头,“去见见世面也好。”
“谢谢姐夫!”桑典笑得格外开心。
虽然知道他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张都还是想让胡闹的大儿子,有点紧迫感。
……
启程集团二十周年庆典宴会,在自家度假山庄举行。
邀请政商两界知名人士,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明意在受邀名单上,看到张都和张宴池的名字。
他们来得早,明享在包间,跟启程集团董事长相谈甚欢。
明意溜达出来,站在大厅角落里,偷偷观察门口。
客人们来得很快,三五成群,有说有笑。
明意眼尖,一下就认出张都,但跟在他身边的并不是张宴池,而是那个叫桑、桑……桑什么来着的玩意?
明享派人催他好几次,明意耍赖撒娇不听,站在那里,直到宴会开始前五分钟,才看见姗姗来迟的张宴池。
他脸色清寡,蹙着眉,并没有注意到他,行色匆匆而过。
有一种异样的不安,从明意心底升腾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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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一桶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