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自缚 第3章 第 3 章

陆白下台时脚步都是软的。他只知道从霍旬勉的嘴唇中听到了陆白两个字，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却让他心尖酥麻。

队友们互相庆祝完后，陆白换好衣服，拒绝了和队友一起回学校。他想在这个礼堂再多坐会儿，再多体味一会儿，让记忆再深刻一些。

霍旬勉在点评的时候，真的和他对视了一刹那，不是他的幻想，不是他的错觉，在陆白这两个字从那两片唇中吐出时，霍旬勉的的确确和他，和陆白，对视了。

霍旬勉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呢？是真的认为陆白很优秀？陆白这个名字，会不会在他心中留下一丝丝印象？他今天夸陆白，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和优秀的论证能力，这几个词陆白死死记在心里。

陆白捧着脸，耳尖微红，他想，以后我就是心理素质和论证小王子。

礼堂已经没有人了，灯光也暗了下来。黄昏已至，只有礼堂外隐约传来一些说话声。在这种静谧的环境下，陆白反复回味今天的这场比赛，回味霍旬勉的每一个音调，在安静中感受到一丝温暖的睡意。于是他直接躺在椅子上，被一排排桌子挡住身形。

意识渐渐模糊，他听到了脚步声。

“学长，谢谢你愿意陪我来这里。”

很好听的女声，陆白迷蒙中想着，思绪还在云彩中浮沉。直到另一个声音将他猛然惊醒。

“你有什么事。”声纹如碾碎在丝绒的黑松露，在陆白脑海中震耳欲聋地回荡。是霍旬勉的声音。

陆白没有起身，他甚至一动不敢动，只能僵直地躺着。

“我…我喜欢你，学长。”

啊，不出所料。陆白想，这种环境下，一男一女，果然是表白的好时机，好场地。

那么你会怎么回应呢？霍旬勉？陆白闭着眼，嘴角扯出一丝微笑，等待着判决。

霍旬勉的音调一如既往冰冷：“抱歉，我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陆白的心跳放缓了些许。

女孩的声音微颤：“为什么…你有喜欢的人了？”

陆白的耳朵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抱歉，我要走了。”霍旬勉没有停留，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女孩的哭泣飘荡进耳膜，陆白面无表情。

跟预想中一样的冷静自持，不留希望。

陆白有些庆幸撞到这一幕，一庆幸就是五年。

五年了，陆白越发感激那天自己选择留下来，感激自己听到了这一场表白。

梦醒了，身上僵硬无比。

刚得知霍旬勉回国的消息，就做了这样一个梦，是不是潜意识里也告诉自己，不要去肖想太多呢？陆白冷笑一声，责怪自己的潜意识多事，自从那天无意中听到那场失败的表白后，他就再也没有过任何多余的想法。

窗帘透出些微晨光，天亮了。

陆白打开音抖，强迫自己把对那个人的回忆打包塞进脑海的角落，在自己视频下方挑选眼熟的id随心情回复着。

陆白从大二开始自己写歌，基本上一年一首，目前已经四首了，第五首正在瓶颈期艰难卡着。

四首歌除了第一首没有什么火花，后面三首都算小火了一把，陆白自弹自唱，最起码在音抖上收获了一批粉丝。他的经纪人小李让他考虑把歌卖给别人唱，陆白想了想，还是没有卖。第一，他嫌麻烦，第二，他不缺钱。

陆家这几年不知道借了哪里来的东风，从小本买卖做到勉强在首都有一席之地。陆白也从大学毕业失业人员变成了家里蹲富二代。

日常就是写歌，弹琴，刷音抖，发视频，偶尔去微薰唱唱歌，拒绝一两个小学弟。

这样的生活，无趣又平淡，却让陆白非常满足。他本性就是一个懒散的人，自从大三以来，可以说对任何事都丧失了**。他也知道自己颓废的原因，无非是因为那个姓霍的。但是每天两眼一睁，陆白自己也骂自己，你跟人家霍总没有一分钱的关系，你在颓废给谁看？

观众和演员是一个人，演一出不能再烂的剧。陆白想摆脱这种情况，但是没有办法。随着时光的流逝，日复一日的临摹过去的记忆，那个人不但没有模糊，身影在脑海中反而越来越清晰，直到彻底扎根在大脑皮层，以吸取陆白的精力为生。

霍旬勉是陆白大二那年出国的，明明那一年陆白还能勉强活出自我，大三的时候却彻底崩塌，莫名其妙成为了行尸走肉。

这么几年过去，陆白也想明白了，有些事，再努力也是白费，有些人，多看一眼都是奢侈。人活着为了啥啊，有吃有喝饿不死，没事还能上网冲浪，挺好的了。

过去也不是没有其他闹心事，怎么就为了一个霍旬勉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说起来陆白这二十来年真算得上顺风顺水，家里经济状况不错，父母和哥哥疼爱，学习成绩还算优异，长相也是相当讨人喜欢。陆白喜欢唱歌，喜欢音乐，父母就让他上了联盟艺大。

高三一边复习高考一边玩音抖，陆白把自己的翻唱视频上传，渐渐的收获了一小批粉丝。考试成绩不错，父母也不多管，只要陆白开心就好。

真正让陆白人生中大受打击的，除了霍旬勉就属高三那个音抖事件了。

能兼顾成绩和音抖，陆白是非常得意的，面庞精致的少年在班里成为了网红，每天情书收到手软，陆白拒绝人也经验丰富。他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拒绝那些年少的情感时甚至会红了眼眶，但是拒绝就是拒绝，语气轻柔但坚定，看到他这种样子，谁又忍心逼迫他接受那些或轻或重的情意呢？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月考，陆白考了年纪第一。晚上他写出了自己原创的第一首歌，歌词讲述了一个少年的梦想，梦想里有风有剑，有血有酒，最后，少年在花海里入睡，期待着新一天的来临。

第二天睁开眼睛，陆白躺在床上，没有开灯，录下自己的原创歌曲。少年躺在黑暗中，头发散乱在黑色床单上，屏幕里只在左下角的床头有一道白色灯光，照亮没有一丝瑕疵的皮肤。他露出白皙精致的脸和修长的脖颈，缓缓唱出人生的第一首歌。

这条视频上传后，直接爆火。

点赞量和评论收藏都高的离谱，陆白目瞪口呆，特别是看到评论里满满的“斯哈斯哈”“老婆好白”，更是不知道作何评价。

之前的翻唱视频他都没有露脸，早知道可以靠脸吃饭，还费劲写什么歌啊。

随着高考结束，陆白感觉自己来到了人生巅峰。借着那条视频的热度，陆白又翻唱了几首歌，每条视频都热度爆表。不过因为陆白父母觉得那些评论不堪入目，陆白后面的视频都没有露脸，让粉丝在评论区嚎叫不已，反而让那条露脸视频更火了。

就在一些经纪公司都找上陆白时，陆白的音抖账号被永久封禁了。封禁理由是存在色情信息。

陆白尝试过无数次申诉，也让家里想了办法，但是没用，音抖放着那么多擦边视频账号不封禁，偏偏就是封禁了陆白的唱歌账号。陆白气愤到爆炸，委屈到红眼，可是没用，再怎么申诉客服也是同样的回复：“违反相关法律法规”。

那么多粉丝，那么多热度，那么多流量，一夜之间全没了。十八岁的陆白再怎么忍不了，也在事实面前明白了什么是无能为力。陆家所有人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也只能败下阵来，安慰那个从意气风发到萎靡不振的少年。

好在高考成绩出来了，陆白如愿考上联盟艺大，才从萎靡不振重新恢复活力，陆家人也都松了口气。

陆白重新注册了账号，这回他谨小慎微，坚决做一个卖艺不卖身的新时代好少年。

想到高中的这段往事，陆白真心露出笑容。时过境迁，当时让陆白整晚整晚睡不着觉的委屈，如今也尽数放下了。或许再过几年，陆白也能在某个普通的夜晚，真正放下霍旬勉也说不定呢？

陆白恨自己无缘无故又想起霍旬勉，手却不由自主地打开手机，搜索那个熟悉的名字，看着那几条已被自己反复刷过好多次的视频，记忆又像扑不灭的火一般，将陆白已经无力挣扎的身躯缠绕。

第三次见面是早有所谋。

大一下学期开始，十八联校辩论赛公布了九支队伍的对抗表。陆白发现随着年龄渐长，幸运女神也不再站在他这边。联盟艺大和联盟商学院没有一次碰面，想要碰上只有一个机会，进入决赛。

联盟商学院有霍旬勉的存在，进入决赛板上钉钉——他已经带领联盟商学院获得三块十八联校辩论赛的金牌。

那么陆白只有一条路，尽自己的全力，和联盟艺大的队友们一起杀进决赛，最终获得人生中也许是唯一一次和霍旬勉同台的机会。

想到那一天的到来，陆白就整晚睡不着，他彻夜研究每一次比赛的辩题，拉着队友在教室没完没了地讨论，他上课的时候也在反复论证，下课就去图书馆查阅相关的资料和论据，直到眼球充血，队友摇头对陆白说，这样不行。

陆白看着队友，四个人里最大的学长叫楚肃。他强硬地让陆白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成了什么样子。苍白的小脸上只有眼眶和眼球鲜红，薄唇惨白，谁看了都是一副随时猝死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