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养一个皇帝最重要的是要教他什么?是手段,是维持这个封建皇权的手段。权术,心理战,平衡术,这些都是至关重要的东西,至于什么书法,丹青,学术,这只是外在的修养,是加分项,算不得皇帝的立身本事。
用人,这才是重中之重,你可以不会打仗,但是你得有会打仗的人,你可以于学术问题上一无所知,但是你得有真正的文人之首。你所有的修养,魅力,都是为了吸引这些人来到你身边,为你做事。怎么安排人做事,安排一个人去做什么,这些不是能讲出来的。有人天生就会这些,我们一般称之为天才,但是更多的是在实践之中磨砺出来的本事。
穆原身上有一个天生的,世上的人无法比拟的优势——正统。就单单这一点,无数的人都能为他殚精竭虑,死而后已,对穆原来说,真正要做的无非就是把这些人各安其位,然后独坐幕后审核。
谢云早就想好了,这些不是口头上讲的,要是讲的明白,谁都能当领导,可是为什么这世上还是牛马多?与其浪费口舌,不如直接扔给穆原一个小型朝堂模拟器,现阶段还不行,所以谢云真正能做到只有扔给穆原历史案例,等着穆原给出解决方案,然后讲解。
她又没教过皇帝,能做到这么耐心不错了,她的工作重心可不在当帝师这件事上,教穆原无非是给自己留好后路,现在还不如多想些法子怎么推行科举制和废除吃人陋习。
谢云闲都闲不下来,庄子有了基本的流程,一届生毕业以后上岗,很多事情已经不需要谢云亲自盯着,撑死了看一看季度报表和突发情况处理;京城这边有舒南和匡同做帮手,麻烦的是找不到写手去写说书人的故事,好多只能谢云亲自操刀,东林书院的师兄弟们也大多是世家出身,也没有写话本的需求,难得有些寒门子弟,都被谢云忽悠进庄子里做学术老师;科学原理建设本来寸步难行,现如今有了陈胤骞背书加成,直接把原理先灌输下去,先别搞明白,能用就行,唯一难以推进度的只有化学原材料方面。
最重要的医学,古人生病代价太大,一场风寒都能带走人命,还有卫生问题,洛川作为都城还好,都是青石板的路,拉车的牛马屁股后都有兜袋,但是偏远城池明显就没有这种讲究,太脏,尤其是厕所问题,难搞的是公共厕所,郊外乡下地主们倒是有收这些排泄物的做底肥的,但是肥力不行,最重要的是臭啊。
谢云是想搞抗生素,看小说都是搞的青霉素,但是,谢云不会,没有这种知识储备。幸好陈胤骞的出现解决了这个问题,但不是青霉素,是盐酸小檗碱,因为青霉素的制备陈胤骞在古代这种啥东西都没有的情况下也做不出来,更重要的是,即使备齐了所有工具,青霉素的制备与提取也是一件很靠运气的事,尤其是在没法保证完全去除杂菌的情况下,你那是青霉素吗,你那是毒药啊,吃了就死。
像什么青蒿素的提取,这些都相当麻烦,哪怕有了现代知识加成,也很难搞出来,只能提出一个简易方案,在日复一日的尝试中找到真正的方法,所以谢云现在的医疗预防手段十分简单,多喝热水,厕所卫生,在南方,尤其是岭南那种多山的地方,分发蚊帐,制作驱虫蚊香。
但这些也只是占了谢云计划的小头,更重要的还是让人有的吃,吃得起,但这一点都有可能是一生的事业,个人的力量太小,所以谢云十分重视教育,一定要灭了世家,搞得起全民教育,开民智势在必行。
除开这些之外,谢云还要参加各种文人雅士的集会,别的不干,就是刷名望,世家子之间也要排出个一二三四来。幸运的是谢家有一个相当热衷此事的人——谢沐,作为不受重视的谢家子,谢沐相当需要这些外在的名望来给自己增加政治入仕的筹码,这也是张氏想要从谢云这边入手给谢沐求到觉海大师一个评价的原因。
谢云着手开始改造大伯送过来的几个郊外庄子,想着等侯林入京之后要去走一趟视察,心里安排着事,那边不知怎么的,听见阿菟风风火火地喊:“阿兄,阿兄。”
谢云刚放下笔,阿菟就带着人冲进来,谢云抬眼一看,阿菟一手抓一个,跟抓小鸡似的,还往前推,头发乱糟糟的,谢云眼神示意灼华去给阿菟加件衣服。
“我不穿,我是来告状的。”阿菟脸还是气愤的,带着点红,指着那两个进屋以后就缩到一起的两小孩,一男一女,都是面黄肌瘦的样子,长得很像,许是双生子,身上的衣服既不像家里仆人的,也不想是哪位姨娘屋里小孩的,带着点破破烂烂,缝补的针脚很好,布料也好,就是很旧,冬天的衣服还遮不住手腕,谢云暗暗打量,想着这两人的身份。
那边阿菟被按着擦脸,嘴里嘟嘟囔囔:“着,他们.......饿呢,哎呀,灼华姐姐,让我说。”擦完脸指着那两人,“阿兄,小偷。不知道哪里来的家生子,偷东西偷到我这里来了,偷狗贼。”
拿小女孩护着男孩,自己站出来,语气虽弱也不肯承认,看了谢云一眼,畏畏缩缩:“我们才不是偷狗贼,明明,明明就是......就是那只黑狗抢了我们的包子。”
阿菟明显不服气,收拾好以后趾高气昂的对峙,活像来欺负人的:“胡说,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你们就是拉着我的德林不放手,怎么不是偷狗的?”
德林是一只黑色田园犬,是不知道什么人打听到阿菟和小石头想养一只狗后被人送上门的,谢云看阿菟实在喜欢,就留下了,养在阿菟院子里,不过几日,膘肥体壮,就是嘴馋,仗着阿菟喜欢,什么东西看着喜欢都敢从别的地方抢来吃了,这说德林抢了人家的包子可能还真不是冤枉。
阿菟是无限的偏心,但要说是非不分就太过了,都快及笄的岁数,还至于这点矛盾闹到谢云面前?到底是什么事要闹到谢云面前才能解决?还要借着这种借口?
小孩乐意演戏,谢云也不戳穿,陪着演:“嗯?”招手,“你们来,说说看,怎么回事。”
阿菟猛地把人拦到她身后,害怕什么似的:“我来说。”
谢云没管,开口打断,语气沉沉,最后一个字却语调上扬:“阿菟?”
阿菟一下子就焉儿了,明白这个时候不是她插话的时间,她的阿兄智多近妖,说的多了指不定就猜出来了,不如闭嘴,自求多福吧。
那女孩还是有点瑟缩,咽了一口唾沫,手紧紧握着那个男孩:“我,我们就是拿个包子吃,走在路上那狗突然就窜出来,叼着就走了。”眼睛迅速扫过阿菟,阿菟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那女孩才继续往下讲,“我们就跟着那狗,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人突然就窜出来,非说我们偷狗的,还要打人,气不过才,才......”
阿菟还在一旁做捧哏:“胡说,明明就是你们心怀不轨。”
打人?真打起来阿菟一个撂两个很难吗,还给对手还手的机会?府上的人谁看见阿菟的这身衣服真敢动手,家生子都是自小察言观色惯的人,一听就是假话,可是阿菟为什么要撒谎,更重要是为什么要故意把自己摆在一个恶人的位置上?
这冲突处理起来很简单,无非是赔偿那两人,谢云心想,这可真有意思:“我倒是觉得德林抢了人家的包子,许是阿菟冤枉你们两人了......”阿菟一听脸上的兴奋劲差点压不住,被谢云扫了一眼,又重新正襟危坐起来,轻咳一声作掩饰,谢云挑挑眉没揭穿,“你们说说吧,我家小妹做了错事,想要什么补偿呢?”
还没等那两人开口,阿菟先揽了过去话头,非要把这拙劣的戏演完:“这样吧,我阿兄既然说是我冤枉你们了,那就一定是我冤枉你们了,这样吧,给你们一百,呃,一千两,怎么样?”
阿菟还洋洋得意,自觉聪明,那小女孩也觉出不妥,一咬牙,拉着男孩跪了下来,啥也不说先磕了三个响头:“求郎君救我和阿弟。”
“诶?”阿菟一愣,很明显之前没商量过这种展开。
谢云似笑非笑:“救你们?一千两不够吗?”
女孩摇摇头:“我要读书,我要和阿弟读书。”
谢云手指交错敲在书案上,没接话。阿菟一见要急,被谢云眼神制止。
“为什么要读书?读书是我花钱养你们,凭什么我要付出这种代价?这可比一千两还贵啊。”
女孩突然有点慌张,没有预料到这种展开,这时一直沉默的男孩忽然磕了一头,开口:“我不要做谢家人,我要自己明明白白的活着。”
谢云还是吊儿郎当的语气:“可是想要脱离谢家活着,未必要读书,给你们一千两,拿着钱就走,谁会在意你们,没有人管你们去了哪,然后找一个地方定居,做地主,做生意,走镖,一千两够两个人活得相当好了。读书,为什么读书?”
见谢云坚持要一个答案,姐弟俩也明白必须说出一个足够让谢云信服的答案。
男孩接着说,又想磕头,被谢云开口制止,却还是先磕了一下才说:“读书以明理,读书以立身,都是谢家人,为什么别的兄弟姐妹可以进入谢家族学,我和阿姐就不行,连家生子都有资格旁听,我和阿姐就不行,浑浑噩噩活这几年,到底有什么意思?”
男人的胜负心啊,谢云挑眉:“那你呢?你也是这样想的?”
女孩语气坚定又模糊:“我听过你和阿菟讲话,我想知道你们说的都是什么,为什么简单的几根木条搭起来就能动起来,为什么那些玩具可以发出人声,为什么有春夏秋冬,为什么万物都会按照某种规律循坏......”声音愈发坚定,直到最后掷地有声,“我想知道这些都是为什么。”
谢云心里满意,面上还是不依不饶:“可是价值呢?你们的价值是什么?读书是我的一项投资,你们能给我带来什么回报?”
“我知道你给小皇帝带玩具,我要是学会了,我就给你做最好的,让皇帝对你的宠爱经久不衰。”
谢云差点没绷住,还是小孩子。
“我,我,我学医术,我给你治病。”
谢云也不是真要难为两个孩子,只不过先定个目标防止学着学着就想放弃:“灼华,领下去给他们收拾收拾,过两天带到庄子上一起开智好了。”
阿菟自告奋勇:“我也去,我也去。他们没衣服,穿我的,我去拿。”
没等阿菟跑出去,谢云叫住她:“阿菟?不解释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