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心已骨 第48章 罪痕（十七）

手机屏幕闪烁了几下，几份资料被传输了过来。

盛奕丞把它们转接到电脑上，两人坐在沙发上一起翻阅这些个资料，越看就越是神色凝重。

他们总算是想明白那些人为什么总是藏着捏着，不敢把这个项目的事给说出来了，竟然是因为这个！

“把朗枂和程晓霞叫过来，让他们帮忙看一下情况。”南宫皓看着屏幕的荧光，拿起手机给朗枂她们发了信息，眼睛里隐隐有些冷光“这个案子牵扯出来的东西还真是够多的。”

另一边，自己陷入忧伤中的朗枂，看了一眼手机的未读信息，立刻就一扫眼中所有的忧郁，好像刚才那个忧伤的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她跟平常一样笑着，举着手机对易翎摇了摇头：“你看，他们有发现了。”

易翎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心里不知道翻涌着什么样的情绪。

“我得先走了，易局你自便吧，但是法医室还是不要多待的好。”朗枂开迅速地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动作异常干脆利落“据说非本楼层工作人员，在这里容易遇到鬼。”

易翎：“……”

当他是小孩呢？那么好吓唬？

朗枂也不在意易翎到底怎么想，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跑了。

易翎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声叹息随风消散在空气里，他这个侄女，越来越懂得怎么隐藏自己的情绪了。

将一切难过都掩埋在心底，不让任何人窥探得到她的内心……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虽然说南宫皓是只叫了朗枂和程晓霞两个人，但是莫名其妙的，缉黑组一大家子都过来了，另外还有一个“热心群众”--梁旭明梁总也在。

这一下子，二队长的办公室就变得十分拥挤。

南宫皓抬眼看了看这几位，那脸上莫名的势在必得的表情让他叹了口气，决定把谈话的位置搬到会议室去。

梁旭明本来不该参与他们的查案过程，而且邢依梦的事他也还没有彻底洗清嫌疑。

不过两位队长想了想，觉得他对这个项目还是有一定的了解，决定让他也参与他们的案情分析，说不定能够帮得上忙。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人要学会变通才是。

盛奕丞的手在电脑键盘上忙碌着，将那份资料给传输到大屏幕上，将重点放大，省去了大家读资料的时间。

入眼是几道很复杂的方程式，上学的时候化学极差的几位队员表示自己看不懂，倒是程晓霞、朗枂和梁旭明三人看得比较认真。

这估计就是学霸和学渣之间的区别吧！

佟铭等几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盛奕丞。

只可惜，伟大的盛队并没有感觉到他们的心酸，既不帮他们换屏，也没打算解释什么，甚至连头都不抬一下。

朗枂照着屏幕上面这个方程式给抄了下来，沉声问：“这是哪里来的？”

“多年前这个项目的合作者们存进深海的，那份真正记录了内容的合同。”南宫皓把他们原本收集到的那份资料丢到桌面上。

盛奕丞终于也开始分屏，将电脑上那份资料的内容也给挂了上去，这让只能看懂国语的几位小可怜找到了自己可以做的事。

他们看着大屏幕上的资料，双眉微蹙。

几人转过头，看向梁旭明，眼睛里的明明白白映着几个字--这不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典例吗？

梁旭明朝几人轻轻一摊手，无奈说道：“我对他们当年的项目真的不了解，所以是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那时候也才十几岁，还在身心都没成熟的年纪，家里大人在做什么他是真的不了解。

“我想他应该确实对这个项目一无所知。”南宫皓开口帮梁旭明说了句话，救他于水深火热中“要是他知道的话，那些人没必要杀他，留着不是更有用么？”

梁旭明不知道项目的内容，却是知道深海的存在，这就是一个一看就没办法好好合作还能带来麻烦的人，即便将梁旭天控制在手里也不能保证他会绝对听话，所以杀了最干脆。

众人点了点头，都觉得南宫皓说得有道理，而后又把注意力放到这份资料上。

他们是看不懂这些化学方程式，但是合同上的黑色字体他们还是能够理解的。

合同上说那群人联合准备生产一种药物，这种药物能够在短时间内提高人的记忆力，还能强身健体……

他们看着这一系列“美好”的功能，纷纷表示无言以对了。

这世界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东西，就算是有，其中的副作用也是极大的，而且这个项目最后也还是终止了，也就是说已经出问题。

赵思百虽然看不懂这些方程式，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分析思路，他回头看向朗枂：“能够分解得出这种药物的成分吗？”

“我尽量试一下，但是不能绝对保证。”朗枂盯着自己笔记本上的方程式，一时间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极大。

“我们也查到了一点别的东西，或许会有用。”赵思百把自己的笔记本给拿出来“是队长你之前让我去查的梁家夫妇车祸的资料。”

听了他的话，梁旭明不由自主被吸引了注意力。

当年那场车祸，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这里面有问题，但是多番追查无果，他也就只能接受意外事故这个结果。

即便他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也没有办法，他没有能力继续查下去。

那个时候，年少的梁旭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其实很渺小，其实什么也做不到，他只能收手，用工作麻痹自己，他不能颓废，还要照顾自己最后的亲人，唯一的弟弟。

转眼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赵思百的笔记本上满满都是他走访时的笔录，可谓是真的用了心。

“我们去找了很多梁氏夫妇当年认识的人，大部分人都表示对他们那场‘意外’车祸表示怀疑，还有一些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拒绝跟我们多聊，还有一个。”赵思百的手指定格在本子的某一页上“有一个人偷偷告诉我们，梁家夫妇和高诚的父母是当年第一个提出要退出项目的人。”

“退出？”佟铭听得很是认真“为什么要退出。”

“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他们当时并不是真的了解这个项目，只是为了利益。”邹岚接过赵思百的话说了下去“不仅是他们，当年经手这个项目的合作者，很有可能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项目，他们只是盲目地追求利益，不计后果参与进来，结果却发现这是个坑。”

梁旭明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其实很想问一下，自己的父母是不是被人害死的？是不是因为他们碰了这个项目？他的父母到底有没有做了违法的事？

可是话到嘴边，他突然就不敢问了！

他其实也很害怕知道真相，怕知道那个有可能血淋淋的真相，更怕到最后自己的父母会是死于咎由自取……

盛奕丞一直看着电脑，好像听到又好像没有注意到众人的谈论，他轻飘飘来了一句：“深海不是谁都能碰的。”

就算是辜晟，也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把这个项目的资料给查出来，不用想也知道那不是个可以随便接触的地方。

而当年参与合作的这些商人，无一例外都只是普通的商贾，大部分还是白道的人，他们到底哪来的能力把资料存到深海去。

“这些商人都只是当年那个项目的合作者，不是发起者。”南宫皓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斟酌着自己的语言“真正的那个发起者，就躲在暗处看着，默默操控着一切。”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盛奕丞从电脑里探出双眼来，看着南宫皓突然冒出了一句：“他们是供应商。”

“对，所以他只是要从这些人这里得到原材料，而生产出来的那些药品，还能直接投入市场。”南宫皓一边说着，声音也渐渐沉下去“他们不需要实验就能知道这些东西的性能，因为那些购买者就是最好的试验品。”

听了这些话，一股恶寒从在座众人脚底冒起，直接寒到心底。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得有多少人承受到这无妄之灾啊！

“那些商人为了利益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佟铭唾弃了一句，显然他忘了在座还有一位商人在的来着。

大商人梁总听到他这话，很想反驳一句，但是认真想想，好像又没有什么能够反驳的，只能作罢。

“也不一定。”倒是赵思百察觉了他的情绪，要是邢依梦在的话估计会帮他说两句话吧，邢依梦不在只好他来说了“有可能那些人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他或许都被骗了。”

人很容易被眼前的利益给迷惑了，当年他们也有可能是受到蛊惑，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干了坏事，等发现了时候却一切都来不及了。

盛奕丞：“南宫。”

“嗯？”南宫皓笑着应了一声。

他伸手揉了揉这人的头发，他突然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喜欢揉这人的头发了，可能是因为他发质太好，让人舍不得撒手。

“技侦那边的信息。”盛奕丞也没管南宫皓在做什么，把电脑里的资料又一次传送到大屏幕上，把之前挂在上面的合同资料撤了下来。

他一边在听一边给技侦那边发信息，找到了当年医院收到最多病人的症状和反应。

技侦给了回复，的确有那么一段时间医院收了很多病人，而且这些病人都有一些奇怪的症状。

南宫皓看了一眼大屏幕上医院突增病患的数据，心里隐隐有了一些猜测：“什么症状？”

盛奕丞刚准备开口，电脑上就跳出了一个视频申请--是技侦组的组长，徐晋祐。

盛队面无表情接受了申请，于是徐晋祐的脸就出现在了大屏幕之上，供众人观赏。

徐晋祐先是愣一下，估计已经猜到了是这么个情况，有些无语，可是对方是盛奕丞，他只能无奈笑了笑。

他说：“盛队，皓队，你们是不是要查那个假药事件啊？”

“假药？”在场的众人表示疑惑，他们好像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假药之类的话吧？

“哦，对，我忘了，这件事还没有官方的公布过。”徐晋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脸色沉了下去“我看到盛队要我们帮忙查的东西，就想起了我的一个朋友，他就是被那种药给害了。”

说着，徐晋祐又自己补充了一句：“对我来说是。”

盛奕丞感觉自己听半天也听不到他话里的重点，眯了眯眼打断了他的话：“所以呢？”

徐组长透过屏幕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的盛奕丞，不敢再多话了，他还想继续活着，赶紧进入正题。

“在我学生时代有一个玩得很好的朋友，他以前是一个很开朗，很活泼的一个人。”徐晋祐好像想起了些什么不好的事，眼睛里有些忧伤。

众人注意到他话里的‘以前’，一般用这个词说话时，他口里的主角不是没了就是变了。

“他的学习不算很好，又是家里的独子，身上的压力很大。”徐晋祐继续说了下去“后来经过别人的介绍，他购买了一种据说能够增进智力，加强记忆的特效药。”

“特效药？”

程晓霞是缉毒支队的副队，对这些词极其敏感，她第一反应就是徐晋祐的这位朋友染上毒品了，毕竟有些毒品还真的能增进人的记忆力，只不过一旦碰了这东西，后果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徐晋祐只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有些哭笑不得。

他朝众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毒品，因为它不具备成瘾性。”

众人不再插嘴，等待他继续讲述下去。

“我朋友买了那个药，一开始那个药确实是有用的，他成绩真的好了很多，他父母也高兴……”徐晋祐讲到这里突然就卡住了，他深呼了一口气“但是也是从那会儿开始，我感觉他变了，变得越来越不像他了，我越来越觉得他就是一个……”

徐晋祐有点不知道要怎么把话说下去，邹岚把他的话给接上了，说出他心里的想法：“披着你朋友躯壳的完全不一样的人？”

徐晋祐点了点头。

邹岚继续说下去：“他是不是开始变得孤僻、阴暗，不再愿意跟人交往，像是厌恶这个世界了一样。”

徐晋祐还是点点头。

“他现在怎么样了？”这回邹岚没有说话，问这个问题的人是梁旭明。

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问出这个问题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做好承受那个未知的答案的准备。

徐晋祐张了张嘴，最后苦涩地说：“后来他家人把他送去了医院，住院的第三天，他……杀了自己的父母，自己也从医院楼顶跳了下来。”

一家三口，说没就没了。

徐晋祐也从此失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悬在头顶的寒石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将梁旭明砸了个措手不及。

这事之中也有他父母的一份吗？

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沉寂，除了盛奕丞，他一如既往在敲击着自己的键盘。

“知道了，就这样吧。”盛奕丞完全没有受到周围情绪的影响，伸手过去一键关了跟徐晋祐的视频通话。

众人：“……”

南宫皓只是抓了抓他的手，什么也没有说。

“我怀疑这是一种能够影响人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正常分泌的药物。”邹岚到底还是学心理学的，能够很好控制自己的情绪“除此之外，不排除它会有致幻作用和影响人的记忆。”

“我会尽量快点将它的成分分析出来。”朗枂收好自己的笔记本，起身离开。

卫紫琼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道：“我们现在是不是要把那些人都带回来问一遍？”

“嗯。”南宫皓点了点头“再过一会儿吧，等天亮了就把人都带回局里，现在还有点时间，你们也各自休息一会儿。”

“好。”

南宫皓不再多说什么，带着盛奕丞离开了会议室。

赵思百经过梁旭明身边时，见他一脸颓废的样子，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梁旭明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赵思百说：“你父母出事那一段路离祁州市第二分局很近。”

“……”梁旭明手指有些微微颤抖，大脑混成一团。

“你该相信自己的父母，他们在知道自己做的事造成那样的后果时，他们是知道错的。”赵思百其实没有安慰他的意思，只是在陈述自己的想法“他们也许是想报警，想把一切都纠正回来，只是那些躲在黑暗中的恶魔不愿意放过他们。”

“……”梁旭明声音在颤抖，有些苦涩地道“谢谢。”

赵思百摇了摇头：“我只是在说我自己的想法，没有什么好谢的。”

南宫皓本来想让盛奕丞到办公室里去睡一会儿，但是这人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就很亢奋，又抱着自己的手机发呆起来，不知道在等什么。

南宫皓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夺过他手里的手机，把人按到沙发上：“天还没亮呢，睡一会儿好么？”

盛奕丞只是微微皱眉，但没有反抗：“我不困。”

“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呢？忙了这么久也不困？”南宫皓有点无奈，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希望这样能让这人睡着。

“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眼睛被遮住，什么也看不见。

但盛奕丞心里知道南宫皓就在这里，所以什么感觉也没有。

南宫皓轻声问：“忘了什么？”

“我不知道，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我还很小的时候。”盛奕丞低声呢喃了一句“我到底忘了什么？”

“……”南宫皓莫名觉得他有点不太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哄道“没事，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你一定是累了，快睡吧，睡着了，也许就能想起来了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