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心已骨 第44章 罪痕（十三）

盛奕丞回到问询室的时候，南宫皓正若无其事坐在原地，在等着他回来。

他站在门口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南宫皓，也许是巧合，南宫皓正好也回头向他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就在空气中相视碰撞……

好像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对视，又好像是彼此之间无言的较量。

程晓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气氛莫名紧张起来，她有些不太敢开口说话，假装自己不存在躲在一边。

片刻后，盛奕丞收回了目光，朝问询室里走了进来，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手机震动了一下，盛奕丞往自己手机看了一眼，网警那边也发了消息过来，梁旭明当晚离开邢依梦家的小区后直接回了自己家，期间没有任何的异常。

“查到了吗？”南宫皓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声问了一句。

“等一会，等消息。”盛奕丞也不知道是心里松了一口气还是怎么样，垂眼看着面前的桌子，又开始发呆起来。

“嗯。”

南宫皓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这两位是什么神物，空气中那股莫名的紧张气氛又在转瞬间消失了。

感觉到缓和下来的氛围，程晓霞微微松了一口气，她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还是没有邢依梦的消息。

怎么办？

南宫皓想了想，他抬头看向梁旭明，问：“梁先生，你请继续。”

“其实也没什么了，我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想杀我，邢警官很有可能是因为我才被绑架，但是我想不到其中的原因……我知道的其实不算太多。”梁旭明心里也希望自己知道的可以更多一点，可以帮忙找到邢依梦和梁旭天。

但是那到底只是一个希望，他彻底搜找了自己的记忆一遍，却还是找不到那人绑走邢依梦的原因，这个项目本来跟他也不该扯上关系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程副队，你带梁先生去休息室休息一下吧。”南宫皓抬头看向程晓霞，轻声说道。

他们确实有理由扣压梁旭明，但是没有并这个必要。

南宫皓同盛奕丞的想法一致，都认为邢依梦的事不是他做的，就像邢依梦说的--梁旭明也是受害人之一。

既然他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那也就没有必要再抓着不放。

“好。”程晓霞点了点头，将梁旭明领走。

南宫皓稳了一下自己的心绪，他看向盛奕丞，眼底一片坦然之色：“我们也走吧，问询室实在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

盛奕丞看了看他，什么都没有说，乖乖地被他拉着离开了审讯室，回到办公室里去。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南宫皓把盛奕丞带回了一队的办公室，他们平时很少在这边聊什么的，有什么事一般都会到南宫皓的办公室去，盛奕丞自己的东西也大部分都在二队的办公室里。

“想不想吃东西？要喝点什么吗？我去给你弄。”南宫皓还是像往常一样，依旧温柔和煦，还是那么的体贴，可盛奕丞就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他抬头看向那双漂亮的眼睛，有些看不懂那双眼里面的情绪，心里募的升起一股不安，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南宫皓的手，力度大得像是怕他离开一样。

看着盛奕丞抓住他手腕的手，南宫皓心里猛地一软，顺着力道坐到他身边，抬头摸了摸他额上的发带，眼里带上了点笑意：“怎么了？”

盛奕丞皱着双眉看向他，话语间藏着些许不安：“你不开心？为什么？”

“烦心事太多了而已，你不也挺不开心的吗？”南宫皓笑了笑，伸手将他皱起的双眉揉开“不要老皱着眉，会变老长皱纹的，你怕不怕？”

盛奕丞静静地看着他，依旧不言不语，他觉得这人在转移话题，非常不认真地对待他们的对话。

南宫皓脸色不变，温声问道：“就是有一点身心疲惫的感觉，我影响到你了吗？”

盛奕丞下意识摇了摇头，又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真的？”

南宫皓很是认真点了点头，这一次，盛奕丞没有再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见盛奕丞不再追问，南宫皓也终于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告诉盛奕丞，自己听到他在这间办公室，跟电话的那头--那个不知道是谁的所有对话。

他其实很想问清楚那个人跟盛奕丞的关系，所以他把盛奕丞带回了这里，却到底是没有开口。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可以问他些什么。

他知道盛奕丞有情感感知障碍，面对身边的人不管是关心、担忧还是别的什么，他都认识不到那是什么感觉。

就像这一次，邢依梦失踪了，在别人的担忧伤心的时候，盛奕丞就只是茫然，他不知道什么是担忧，即便心里很不舒服，他也认识不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南宫皓非常清楚这一点，在他心底的最深处，既心疼也在为盛奕丞的这一特点而沾沾自喜着，因为这人对所有人的情感牵扯都很模糊，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清楚明白自己的情绪。

南宫皓不知道自己这种奇怪的想法是为了什么，他也在极力地去回避这种奇怪的**，直至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可是刚才跟盛奕丞通话的那个人，他也跟自己一样，是盛奕丞生活中的特例吗？他心里忍不住冒出千千万万个得不到解答的疑问。

他好像因为那个人而不高兴，那个可以让盛奕丞情绪浮动不断的人。

盛奕丞一共才说了两三句话，南宫皓在那少而短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他为此感到不悦，甚至还想要抓着盛奕丞追问--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在乎他？

但是他始终还是没有问出口，盛奕丞有很多秘密，他也有很多秘密，盛奕丞从来没有尝试过逼问他的秘密，而他也不想让盛奕丞难做。

所以即便是心里有诸多的疑问，有众多的困惑，他也还是选择什么都不问，就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一样。

这样就好！

“邢依梦和梁旭明的关系不至于造成犯人绑架她的原因。”南宫皓的手在盛奕丞脸上揉了揉，转移了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也故意岔开了话题。

“嗯。”盛奕丞有再多的想法都被他给揉散了，注意力被南宫皓牵引着。

南宫皓徐徐地讲出自己的思路：“犯人想杀梁旭明，估计是以为他知道有关那个项目的机密，后来又没杀他应该也是猜测到他其实知道的也不多，而且也正好借他的手，了解案件的进展。”

“这跟邢依梦有什么关系？”盛奕丞思考了一下，邢依梦除开救了梁旭明，没让凶手得逞之外，也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绑走她的意义又是什么？

南宫皓看向他，眼睛里似乎隐隐闪烁着光芒：“依梦很有可能在无意中发现了些什么，还有可能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所以那人将依梦绑了，怕我们查到她身上。”

线索？

盛奕丞认真想了想，邢依梦最近跟他报备的那些事里，并没有可以造成她被绑的重要线索，难道是自己遗漏了什么吗？

南宫皓见他又开始陷入沉思，自己纠结起来，忍不住劝道：“别想了，她不一定有跟你说过，说不定她自己都不知道那算是一条线索。”

“嗯。”盛奕丞点了点头，松开了南宫皓的手向沙发后靠过去，半瞌上眼睛，脑海中环绕着整个案子的线索。

从那些少年的失踪到邢依梦被绑，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其中又有什么样的联系？

南宫皓看着自己得以解放的手，又看了看靠在沙发上盛奕丞，一时间心里不知道腾起了什么样的感觉。

他扯过一边的毯子给他盖上：“跑来跑去的，累了吗？”

盛奕丞下意识摇了摇头，就想坐起身来，南宫皓却不由分说地把人按了回去：“休息一下吧，你这几天都有一点精神过头了，案子要查，身体更要紧，别等一下案子还没有查出来，人就先病了。”

盛奕丞盯了一会儿身边这个自己给他做了决定的人，卸了力气躺回去，表示自己无话可说。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买回来。”南宫皓恍若无觉，温声问着。

“想喝 Domaine de la Romanée - Conti或者 Domaine Leroy家的红酒。”盛奕丞嘴角微挑，也不知道心里想到了什么，自己笑起来。

他难得开了个玩笑。

“……”南宫皓却是满头黑线，很是无奈地看着他“二哥，你现在想要我去哪里把这酒买回来啊？警局附近能有这店吗？”这不是在为难他吗？

盛奕丞认真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他突然就不开心了：“我想喝。”

面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小脾气，南宫皓并不恼，对付盛奕丞，他一向很有耐心：“现在先别喝，等这个案子结束了，我给你买好不好？”

盛奕丞思考这话的可行性，最后还是听话点了点头，退而求次：“想喝红酒。”

南宫皓非常爽快到答应了：“行，还有什么想吃的吗？单单喝酒可不行，得吃些别的才行。”

“蛋糕。”

“好！”

休息室这边，程晓霞将梁旭明带到这里后，自己也没有离开，一起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本着对女生的照顾，梁旭明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到手边。

程晓霞接过水，说了一声谢谢之后就沉默了下来，跟之前那个嘻嘻哈哈的她宛若两人，不知道的人估计会觉得她有点人格分裂了。

“别太担心，邢警官一定会好好回来的。”

“嗯。”程晓霞并没有被安慰到，又或者说这样苍白的安慰对她根本就不起作用。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两人都坐在沙发上，没有邢依梦在，他们好像什么也聊不下去一样。

时间一点点在流逝，程晓霞终于动了一下，她把自己手上的水放下：“我跟依梦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梁旭明点了点头：“刑警官有说过。”

“我小时候好胆小，也很孤僻，跟依梦不一样，她从小就很刚烈、大胆，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保护我。”程晓霞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些话好似是在讲给南宫皓听，又好像是讲给自己听。

“原来她从小就是个女英雄。”

“是啊！”程晓霞笑了笑。

她从小就是一个容易受欺负的性格，是因为有邢依梦的保护才能好好长大，才慢慢地成长起来，邢依梦是她最好的朋友，更像是她的姐姐。

后来邢依梦要考警校，她也跟着一起，是邢依梦造就了现在的她。

“你们感情很深厚，就像亲姐妹一点。”梁旭明赞叹一句，他莫名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程晓霞抬头看了过来：“你呢？”

“什么？”他一下子脑子转不过来。

“你跟梁旭天相依为命一起长大，感情该比我们还是深厚才对吧？”毕竟他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

程晓霞其实并没有要试探他的意思，她只是想找人说说话，而梁旭天正好是此时待在她身边的人。

如果可以，她自然希望可以和南宫皓聊一聊，更希望那人能够哄哄她，但是那人身边还站着另一个可怕的……还是算了吧！

“旭天他跟我并不亲近。”梁旭明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

“？？？”程晓霞疑惑了，两个相依为命的亲兄弟，为什么会不亲近？

梁旭明无奈：“我跟他之间的交流太少了。”

自梁家夫妇去世后，梁旭明身为大公子，挑起了家里所有的重担。

他要在完成自己学业的同时还得照看公司里的事务，经常忙得抽不开身来，对梁旭天的照顾自然也会落下不少。

久而久之，梁旭天就不愿意和他亲近了，也不愿意跟他说自己的心事，两兄弟也自此越走越远。

“是我不好。”梁旭明叹息了一声，眼睛里染上了懊悔“我该多跟他相处，但是一直被公司里的事缠身……是我对不起他，要是旭天真的出了什么事，我真是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爸妈。”

“不会的，别太担心，他一定会好好回来。”

这话一开口，两人皆是一愣，程晓霞把刚才梁旭明安慰的话给还了回去。

一时之间，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休息室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梁旭明才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沉默：“你们队里的人都出去了么？还剩下你和盛队他们？”

“佟铭和小卫去找依梦了，赵副和邹博士还是在查失踪案的线索，两位队长的话，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打算，他们的心思我猜不来，至于我……”

因为邢依梦，程晓霞对梁旭明其实没有很大的防备，把自己的心思也说了出来：“警察办案不管是走访还是查探，必须是两个人以上，我的搭档是依梦，她现在不在，我也不好插到其他人的队里去。”

“……”梁旭明自觉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倏地闭上了嘴，没有再开口。

“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什么可以做，正好也来探讨一下案情吧！”程晓霞提议。

她实在是做不到什么也不做在这里等，程晓霞现在急需用别的方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想邢依梦。

梁旭明跟她心情差不多，都希望有些能转移注意力的事，对程晓霞的提议也有一些感兴趣：“怎么探讨？”

“我听了你跟盛队他们讲的话，我想知道的是那个给你送信的人，你应该有很仔细查过吧？”这个问题程晓霞其实很早就想问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南宫皓两人自从出去一趟回来后都有一些心神不宁的，他们刚才都没有问到这一点。

“是。”梁旭明点了点头“我有去查过小区的监控，监控显示并没有任何的陌生人接近过我那个小区，连送快递的也都只是放在物业那里，没有进来过，我还找过人在我家门口蹲点，但是并没有任何的发现。”

梁旭明是一个很细致的人，认真到一丝一毫的线索都不愿意放过，但是那个躲在暗处里的人比他要更加细致细心，他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查到。

程晓霞微微皱眉，这样都没有查出任何的蛛丝马迹么？

她心里隐隐升起一个猜测来：“你说，那个人，会不会其实一直在你身边啊？”

听到这话，梁旭明身形一顿，他开始思考了起来，符合那个犯人的形象的人……

见他陷入沉思，程晓霞没有打扰，自己也开始猜测邢依梦会被绑架的原因。

难道是为了情吗？邢依梦最近跟梁旭明走得有些近，遭到某些人的嫉恨了？不、不应该，要是这样的话，那人把梁旭天绑走做什么呢……

“不应该啊！”梁旭明低声呢喃了一句。

“不应该什么？”程晓霞被他的突然开口打断了思绪，忙问他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我身边并没有这样的人，我平时还是工作和应酬比较多，没有接触过这类型的女孩，再说我那个小区也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

“不对。”程晓霞打断了他。

梁旭明有些疑惑地抬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程晓霞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你不该想这些有直接接触、很熟悉了解的人，或许你可以从那些接触很少，不熟的人，甚至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好好想想，说不定会有发现。”

“只是有过一面之缘……”梁旭明又想了想，一个身影浮现在他脑海中，他蓦地站了起来，看着程晓霞“还真的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