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心已骨 第43章 罪痕（十二）

整个缉黑组都陷入了一种低沉的氛围，众人着手处理自己手头上的事，心里担忧着邢依梦的处境，恨不得一个人分十个身，只要能把邢副队给找回来，做什么都行。

梁旭明也同他们一样陷入焦灼，心里乱成了一团，不知道正被什么困扰着，理智和情感也打起架来了。

盛奕丞和南宫皓就在单反玻璃后面，一边盯着他，一边在等待着其他人的消息，只看哪一边能够更迅速一些了。

一直耗到下午，梁旭明终于认命似乎低下头，不再执拗下去。

组里的其他人基本都出去了，一部分人在追查邢依梦的去向，另一部分还在忙活他们原本的案子，现在坐在梁旭明对面的，是南宫皓和盛奕丞两人。

“有邢警官的消息了吗？”梁旭明心里其实还是很担心邢依梦的安危。

他期待眼前这两人能给他带来好消息。

可惜的是南宫皓对他摇了摇头。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答案，但梁旭明还是忍不住失落：“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她。”

“我知道。”南宫皓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到手边，和颜悦色地看着他“喝口水润一下喉咙吧，然后该说什么……我想你应该心里清楚。”

梁旭明顿了一下，眼睛闪烁了一下，伸手将面前那杯水拿过来喝了一口。

借着杯子的遮挡，他偷偷瞄一眼坐在南宫皓身边，双目放空在发呆在盛奕丞，虽然什么都没有做，却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心里越发对这个人产生畏惧之心，真想不明白，南宫皓究竟是怎么做到毫无影响站在他身边，并且不为所动的。

盛奕丞估计也注意到他的视线了，微微一抬眼，梁旭明急忙移开自己的目光。

“你们说得对，我接近邢警官的目的并不单纯。”梁旭明没有把水杯放下来，这种时候手里不握着些什么的话，总会让人觉得很不安“可是我没有想到她会失踪，是因为我吗？是我害了她吗？”

他的问题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对面的那两位还是一如既往坐在原地，不知道心里在盘算着什么，上下打量着他。

梁旭明当然也没打算等他们的回应，这种时间别人怎么想都已经没了意义。

他开始自己思考应该从哪里开始讲述。

“其实，关于旭天的事，我没有跟你们说过……我收到了威胁信。”

南宫皓微微一皱眉，虽然有些想不通他为什么从邢依梦的事上突然跳到梁旭天身上去，没有打断，而且顺着他的话头接了下去：“威胁信？什么威胁信？”

梁旭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是在我知道旭天失踪了之后的第四天收到的，那封信很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信封自制，查不到出处，我家门口没有监控，根本就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现在哪里。”

南宫皓回忆一下，他们那天去找梁旭明的时候，那里其实是有摄像头的，不过看那样式，应该才装上去不久。

梁旭明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南宫皓想到了什么，无奈苦笑了一声，接着讲述下去：“与其说那些威胁信，还不如说那是让我知道旭天还活着的证据，因为信里只有一些旭天不知道身处哪里的照片，其他什么都没有，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所以我装上了摄像头，想知道是谁把这些照片送给我。”

只是那人可能一直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等他把监控给安装好的时候，那样的威胁信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他没有将这些对警察说，一方面不是很相信警方的力量，另一方面更是担忧绑匪会对梁旭天下手。

南宫皓并不追究他隐藏了这个线索责任，温声问道：“现在那些信在哪？”

“我家的保险箱里，我不敢扔，把它们藏起来了。”

南宫皓点了点头，给搭档失踪，只能留守在组里的程晓霞发了一条信息，让她带人去梁旭明家，把那些信给拿回来。

“后来呢？”南宫皓安排完程晓霞后，又把注意力放回到梁旭明身上“我不相信那个投信的人会这么容易放过你。”

“对，还没有结束。”梁旭明盯着桌面，不再做任何的挣扎“后来那些信没有再出现过，我后悔了，不该这样打草惊蛇，我不知道旭天他会怎么样……一直担惊受怕了好几天后，那个人终于联系了我。”

那人把梁旭明约了出去，就在他和邢依梦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地方。

他差一点就死在那里了，是邢依梦救了他，那个给他送信的人想要他的命，若不是邢依梦这个意外的出现，他也许已经躺在朗枂的解剖室里了。

直到此时，盛奕丞才抬起头来看着他：“是谁？”

“我不知道？我还没看清楚，那种窒息的感觉就向我袭击过来……”梁旭明抓着水杯的手紧了紧，对那段落水的记忆依旧心有余悸，根本没办法详细去回忆。

南宫皓看他说的不像假话，心想他现在这个样子除了溺水的记忆也不知道还能想起什么，便想着让他先回忆一些别的。

只是他还没有开口，梁旭明就自己说出了心中的猜测：“我觉得那人应该是个女孩。”

“女孩？”

南宫皓有些不可思议，转过头与盛奕丞对视了一眼，忙追问更多的细节。

“我们约在那片人工湖边见面，我以为是绑匪索要赎金，没想太多就过去了，也没有太多的防备。”毕竟他这样的家庭，很大额的赎金说拿就拿，他那个时候还真的以为绑匪是为了钱而来。

到底是他太过大意，站在湖边思考该怎么应对绑匪的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

不过瞬间，身后传来一股无法抗拒推力，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掉进了水里，湖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看不清岸上那人的样子。

“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在落水前好像隐约听见了一句‘去死吧’，听这语气，我感觉她还挺恨我，不过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么一个人。”梁旭明控制不住呛咳了一阵。

他有些无奈，他也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想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这么想杀了他，可是无数次了回忆，无数次查找，他努力过了很多次，仍旧是没有结果。

“她推我的时候手只到我腰上，如果不是当时毫无防备，那种力度应该不至于将我推下去，我在水里朦朦胧胧看到的影子也是挺矮小，是个女孩没错。”

他被救之后给那个人发信息，问她为什么要杀自己，问她到底想要什么。

那人却再也没有回过他信息，好像人间蒸发一样，连同梁旭天的信息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盛奕丞三人找上门。

那天盛奕丞几人离开他家后，那人终于又一次来了信息，她想知道缉黑组的调查进度，让他去打探消息。

梁旭天在他们手里，他没得选。

所以梁旭明借机接近邢依梦，想通过她获得信息，并将自己得到的信息都告诉那人，幸运的是缉黑组的人并没有让他接触过任何重要的讯息。

所以那人得到的也只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小消息。

南宫皓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要是让邢依梦知道了，她会怎么想？”

梁旭明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做的，可梁旭天是他唯一的亲人，他没有别的选择。

三人就此陷入了沉默。

问询室的门被推开，程晓霞从外面走了进来，心情复杂看了梁旭明几眼，收回目光把手里的东西摊开在众人面前。

她太过于担心邢依梦的安危了，此时面对一往如旧的盛奕丞，竟没有之前那样害怕，当然也没有了往日的嬉闹雀跃。

而盛奕丞也同样没有心情找她的麻烦，难得的片刻和平。

“痕检组那边查过了。”程晓霞是找痕检的人一起去的梁旭明家，回来之后还往技侦那边跑了一趟“上面没有留下任何的DNA或者指纹信息，技侦那边说这些照片是犯人自己洗的，找不到出处。”

程晓霞平时就大大咧咧的一人，但真当她遇到自己在乎的事时，就会变得非常的细致和迅速，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嗯。”南宫皓点了点头，非常体贴地问了一句“你要一起旁听吗？”

“我想知道，我想快点把依梦找回来。”程晓霞快速回了一句，像是怕南宫皓会反悔一样，接着又低下头呢喃了一句“别看依梦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其实她跟普通的女生一样，也会怕黑，怕自己一个人，我担心她自己一个人……会害怕。”

听到这话，梁旭明心头一震，顿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一下子把自己手里的那杯水一饮而尽。

“送她回去的那天，我问过她--如果换成她，她会怎么做。”梁旭明呼了一口气，似是把心底的重担给卸下，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其实那个时候，我差点就跟她坦白了。”

可是梁旭天还在别人手里，他不敢托大，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咽回了肚子里，重新调整情绪笑问：“你觉得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那个时候邢依梦应该是知道些什么了的吧，但是她并没有点破，甚至还在配合他故意扯开的话题聊了下去。

梁旭明估计也是太久没有一个可以谈心的人了，明明是为了扯开话题而问的问题，可是他们竟然就此聊了整整一个小时。

而邢依梦话里话外都是在安慰他，希望他能够坚持下去……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是自己对不起她。

“还有呢？”盛奕丞的声音近乎冰凉，南宫皓忍不住想要去握握他的手“你还瞒着什么？”

“你们查的那个项目，其实我知道。”梁旭明似乎已经缴械投降，不再作任何反抗，问什么便答什么。

南宫皓抬头看一眼程晓霞，后面立即意会到他的意思，跑出去搬了一台电脑回来。

南宫皓接过电脑，调出了那个合作项目的档案合同，并将电脑转了个方向朝向梁旭明：“这份合同其实是假的吧？”

梁旭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程晓霞都被他整得有些懵了，所以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梁旭明盯着电脑屏幕，眼中有些晦暗不明，他说：“不能说全是假的，只是这份合同里面没有任何有关这个项目的核心内容的介绍，真正有内容的那一份被当年的那些人给藏起来了。”

程晓霞比任何人都着急，她追问：“藏在哪里了？我现在就去把它们找出来。”

“我不知道。”梁旭明摇了摇头，人也有些无力“当年的项目我其实有参与到，因为我父母想让我历练一下，所以有让我接触过公司的事，但我对这个项目了解的确实不多，我父母不是很愿意让我接触这个项目，但是我隐约知道他们将这份资料藏到了……网上，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我也不知道。”

“网上？”南宫皓垂眼思索了一下，有什么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难道是深海保险柜？”

“这是什么？”听到这个陌生的名词，程晓霞只能表示自己可能是太过于孤陋寡闻了，完全没有听懂。

她没听懂不代表别人听不明白，不巧盛奕丞就是那个别人，他想了想，说：“有可能。”

南宫皓却因此有些忧虑起来：“如果真的存在深海里，那可就麻烦了，技侦那边都不一定能够查得出来。”

盛奕丞看了看他，没有出声，拿起手机给某人发了条信息。

南宫皓看着他的动作，有些疑惑：“怎么了？”

盛奕丞正想说话，手机却突然亮起屏来了，他皱了皱眉看着屏幕上的那个奇怪的符号，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南宫皓也皱起双眉，有什么电话是不能当着他的面听的？想着，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也起身跟了出去。

问询室里只剩下一脸茫然程晓霞和陷入愧疚的梁旭明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又各自陷入了沉默之中。

盛奕丞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了电话--他等了这么久的电话，终于打过来了。

“你查这个做什么？”电话才刚接通，那边立刻传来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很好听的一个声音，只是莫名让人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盛奕丞异常冷漠：“与你无关。”

“生气了？”那人好像心情不错，声音都有些雀跃“辜晟说你一直想找我，让你担心了吗？对不起。”

道歉倒是干脆利落。

盛奕丞：“……”

他刚才给辜晟发了信息，估计是辜晟转身就跟他说了。

“对不起啊，最近真的很忙，所以才没有时间联系你，你想查深海，我帮你就是啦，别气、别气。”那人像哄小孩一样跟盛奕丞说话，听起来竟然也没有什么别扭的地方，盛奕丞也没有抗拒，估计是习以为常了，他又说“听话，等我忙完这一阵子就去找你好么？”

盛奕丞一如既往的冷淡：“谁在乎？爱找不找。”

“奕丞真的好无情，怎么可以这样说？明明心里就是很在乎我的是不是？”那人假装哀嚎了几声，声音却渐渐沉了下来，还带上了些严肃“你想做什么都行，我会帮你，但是别让自己受伤了，知道了吗？不然我会生气，你答应过我……”

也不管那人有没有把话说完，盛奕丞就干脆利落把电话给挂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起码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现在是安全的。

另一边，他看着被挂断的页面，嘴角蓄着一抹温柔的笑意，是真的闹脾气了呀！看来得早点处理好这边的事才行。

手机震动起来，是辜晟的电话。

按下接听键，辜晟的声音便从那边传了过来：“你联系他了？怎么样？”

那人故作轻轻笑道：“小家伙生气了，有点难哄。”

“他不小了。”辜晟听到这话，有些无语，可能在这人眼里，盛奕丞永远没有长大的时候“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他想查让他查就是了，注意点不要让人察觉。”他抬头透过窗看向外面的苍穹，声音不急不缓，让人听不出情绪来“我尽量在他查到之前把所有事都给摆平就行。”

“……”听到他这自信满满的语气，辜晟也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来“自己也要注意点，你做得太过了，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我怕他们鱼死网破拖你下水，到时候会很麻烦。”

“我知道，但是我必须这么做。”他的声音有些发冷，眼睛里也带上了跟盛奕丞眼里相同的阴霾，又转瞬即逝“不是我不想相安无事，你也看到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们手伸太长了，而且我不去招惹他们，他们就会放过我们？”

要真是这样，两年前又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他没有选择。

“……”辜晟哑然，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拦你，但是你别忘了，二哥他在等你，别让他难过。”

“我知道，会没事的，还需要点时间，一切都会过去。”他说完便把电话给挂了，又恢复了一脸轻松的模样，欣赏着窗外的景色。

辜晟坐在沙发上，看着这空荡荡的客厅，以及已经黑屏了的手机，徒然生出一股怅然若失之感。

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事情的发展好像越来越不可控了，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怅然只是一时的事，辜晟很快就忙活起盛奕丞要他帮忙做的事。

羽笙跟深海有一定的合作，所以想要查一些东西，必定是比警方那边要便捷得多，也能悄悄进行不让那些人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