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心已骨 第45章 罪痕（十四）

又是这里，又是这里……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有过第一次的经验，盛奕丞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都醒不过来。

他好像被牢牢的困在这里，挣脱不得。

这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暗室，盛奕丞站在整个房间里最中央的位置，同上次一样，他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不过也没有上次那么的茫然无措，还开始收放自如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里还有一个人。

盛奕丞心底不知怎么的突然冒出了这么个想法，一股凉意从身后冒出。

也许梦境就是随着主人的意愿来变化的吧，在他觉得这里还有人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一阵轻风，有一柄枪抵上了他的后脑勺，有一个人站在他身后，正凝视着他。

“你是谁？”话刚出口，盛奕丞便愣了一下，这是他小时候的声音，不是现在自己的声音。

“呵呵……”那个人没有说话，尖尖细细的声音低低笑了起来。

要不是身处这里的环境，黑暗里透露着阴森的话，那个声音应该还挺好听。

这也是个小孩！

意识到这一点，盛奕丞不管那枪是不是还抵着自己，竟直接回过身，想要看一看那个人长什么样。

只是才一转身，一股天旋地转的感觉就顺着血脉传了过来，他踉跄着后退，似是失重下坠，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只能依稀辨认出一点轮廓。

还有那把被朦胧了的声音：“我好喜欢你啊，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不管你走到哪里，我会找到你的，盛奕丞，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好像笑了，笑声在这个空荡的时间回荡……

梦境开始崩塌，盛奕丞还没有反应过来，这间暗室便开始碎裂，脚下、墙上开始出现了无数道裂痕。

他感觉到自己失重下坠，只是心里没有恐惧，在那无边无际的混沌中坠落，依旧冷漠地看着那一片混乱火光。

没给时间他仔细分辨这是哪里，场景又一次发生变换。

盛奕丞醒过神来的时候，他坐在一把椅子上，好像正在等待着什么，心里一片空白。

“现在还是在梦里吗？”盛奕丞心里漠然的想。

身旁的铁门打开了，有个人从门里走出来，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那个人很高，他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他的手很温暖，很温柔牵起自己的小手带他走了进去，温柔得让他忘记了自己还在梦里，思绪也发生了变化。

小奕丞抬头仰望着他，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他看不清他的脸。

那个人没有说话，带着他穿过冰冷的铁门，走向最深处……

小奕丞好奇地望了进去，有两个穿着白袍的人站在一边，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些悲悯，而他们身边的手术台上好像躺着两个人，白布将他们严实地遮了起来。

看到那白布的瞬间，无边的冷意从心底冒起，好似要把他整个人吞没……他颤抖着挣脱那个人的手，一步一步后退。

“不、我不要。”

“奕丞……”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我不看，你们都滚开……”

小奕丞嘴里呢喃着，后退两步后被自己绊了一下，向后摔下去，原本牵着那只手也变得冰冰，像恶魔的触手一般向他伸过来，他捂着自己的脸，抗拒一切……

场景又一次发生了变化，身边的人和物一点点淡化消散，盛奕丞缓缓把自己的手放下，他看见了自己的手，是他现在的手的大小，他变回来了，不再是小孩子的模样。

盛奕丞抬起头，这里像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远得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他看见了一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自己，可是不管盛奕丞再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看清他的脸。

明明那么近，却又好像隔了那么远，近若咫尺，宛若天涯。

那个男孩张了张嘴，像是想跟他说点什么，但盛奕丞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他站在身来，想向那个男孩走去，却怎么也走不到他身边。

盛奕丞声音有些发涩：“你是谁？想跟我说什么？”

他听见了自己的回声在荡漾，忍不住向那个男孩跑过去，他踏过的每一处地平面都开始产生裂纹，这个空间又一次开始破裂崩塌。

在下坠前，他终于听到了那个男孩的声音，空灵而缥缈：“我被锁住了，你能不能放我出去。”

“不。”盛奕丞倏地睁开眼睛，惊魂未定地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力度大得近乎要掐进自己的肉里。

“怎么了？”正在摆弄蛋糕的南宫皓听到了他的动静，赶紧往他这边跑了过来。

他在盛奕丞面前半跪下，脸上神色不变，将这人自残式的手强硬掰了下来抓住，检查一遍他的胳膊，发现他已经给自己掐出了几道淤青。

南宫皓蹙眉，一只手轻柔蹭了蹭他脸上的冷汗，又问了一句：“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盛奕丞似乎十魂还有一魂没有归位，他不顾一切的把南宫皓拉了起来，紧紧抱住。

南宫皓僵了一下，随后放松了下来，抱了回去：“还说你不是小孩子，做恶梦还要人抱着，都几岁了？嗯？”

盛奕丞没有说话，呼吸有些急促，脑袋在南宫皓脖间蹭了蹭，他现在什么都思考不了，什么也不想思考，几乎要呼吸不上来。

那么真实，明明那么真实……

那真的只是梦吗？

“梦见什么了？被吓到了吗？”南宫皓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脸色却没有语气中的那样轻松与温和。

“我不知道。”盛奕丞的声音还是有些不太稳“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不知道……”

“好、好、好，我不问了，不知道就不知道，没关系。”南宫皓赶紧哄他，脸上的神色在一瞬间恢复如初，他将盛奕丞放开，捧起了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

他看着那双有些失神的双眼，手指在这人眼角轻轻蹭了蹭，微微一笑：“饿了没？你要吃的我都买回来了，要不要吃一点？”

盛奕丞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似乎是怕他把自己丢下一样。

南宫皓有些好笑，手指在他湿润的鬓角轻轻擦拭了一下：“怎么？要我喂你吗？”

盛奕丞下意识摇了摇头。

“那就快过来吃吧。”南宫皓放开了他，牵着人到桌子这边来。

南宫皓帮他把东西都给摆好，希望他能好好的吃点，不过警察想要好好的吃饭大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不，两人才刚刚坐下，吃了两口不到，就被风风火火的程副队给打断了。

“……”盛奕丞不悦地看着她，要不是南宫皓压着他的手不让动，他真想把这不知死活的女人给踹出去。

“皓队、盛队，我有发现了。”程晓霞并没有注意到盛队那道想要杀人的目光，大大咧咧的坐到南宫皓身边去了“梁旭明身边有一个跟嫌疑犯很像的人，名字叫小玲。”

南宫皓自己挪开了一下，离程晓霞远一点，然后开始思考这个名字。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看向盛奕丞，询问他的意见。

盛奕丞见到程晓霞就非常的不爽，眯了眯眼说：“林礼家的那个小女佣。”

“对。”南宫皓也想起来了，连同被他忽略了的那个线索。

他皱起了双眉，眼睛里有些晦暗不明：“林家和梁旭明住在同一个小区。”

“会是她吗？”程晓霞沉声问道。

她心里其实希望犯人就是她，这样的话能找到邢依梦的几率还是更大一点，她想邢依梦能够快点回来。

“不知道。”南宫皓垂眼想了想，小玲只是符合他们的怀疑而已，但是并没有任何的实质证据可以说明她有问题。

盛奕丞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了一下，南宫皓非常顺手就把手机拿过来，按下接听键。

程晓霞分明看到南宫皓自己的手机还在身上，盛奕丞则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低下头吃着自己的蛋糕。

她疑惑了，南宫皓这动作实在是熟练得不像话。

佟铭和卫紫琼坐在一个小院子里，他们面前坐着一个热心的大爷。

电话一通，南宫皓的声音便从那边传了过来。

这种情况佟铭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他说：“我和紫琼在邢副家的小区挨个问了一遍，找到了一位大爷，他说他有见过一个怪怪的人，看着不像是小区里的住户，很有可能跟邢副的失踪有关。”

南宫皓想了想，问：“可以描述一下具体样貌吗？”

“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矮矮小小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佟铭话还没有说完，手机里就传来“叮叮”两声，有消息进来了。

“让他看一下，是不是这个人。”南宫皓将小玲的资料给翻了出来，把小玲的照片发到佟铭的手里。

看到照片的时候，佟铭微微一愣。

卫紫琼也凑了过来，看着照片上的那个天真清纯的脸，也有片刻的哑口无言。

她默默拿过手机，开始发挥自己天然的亲和力，笑着对大爷说：“叔叔，你看一看，昨天出现在你们小区的是不是这个人。”

大爷的视力可能不太好，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笃定地说：“对，就是这姑娘没错。”

“真的是她。”佟铭惊呼了一句，跟卫紫琼对视了一眼，同样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不可思议。

电话这边的南宫皓得到准确的消息，立刻给赵思百他们发了信息，让他们去把人给带回来。

而后打开扩音，把注意力放到佟铭这一边。

“你昨天在哪看到她？她在做什么？”卫紫琼趁热打铁追问。

“昨天？”大爷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可是我今天早上还看见她来着，本来还以为她是新住进来的呢！不是吗？”

佟铭两人异口同声，声音里透露着诧异：“今天早上？”

“对啊！”大爷点了点头，开始回忆了起来“我昨天在北区见过她一面，我虽然住在东区，但是基本天都会到北区去找棋友下棋。”

像是怕两人会误会，大爷给他们解释了一下，只是当下这情况，他们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胡乱朝大爷点了一通头，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当时就觉得她看着挺面生的，不过也没有多想，毕竟小区里的空房子还挺多，谁知道是不是新住进来的。”大爷笑了一下，不一会儿脸色又沉了下来“不过这姑娘确实有点瘆人，当时她看我那眼神……搞得我连上去打个招呼都不敢。”

“今天早上呢？”佟铭感觉自己听了半天都没有听到重点上，时间一点点在流逝，不能再等了，他急忙开口问“你什么时候见过她的？”

“几点？”大爷又沉思了起来，想得在场的两人以及电话那边的人都紧张了起来“呀，我想起来了。”

众人吊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一些。

大爷皱了皱眉，早上的场面在脑海中重现：“大概是六点多的时候吧，我往北区走的时候，看见她好像自己一个人吃力抱着什么，我本来还想问一下她要不要帮忙的，但是还没有开口她就突然横了我一眼，我就不敢靠过去了。”

“她抱着的那个……”卫紫琼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心里也有一点难受“能告诉我们那具体是什么样的吗？”

大爷给两人比划了一下大小和样子。

卫紫琼和佟铭心里一沉，她抱着带走的很可能就是邢依梦，难道邢依梦不是昨天晚上被带走的，是今早出门的时候出了事吗？

“她做过药物训练。”盛奕丞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

“邢副以前应该做过药物训练，以邢副的能力来说，小玲再强也不可能轻易通过武力镇压把人带走。”南宫皓顿了顿，声音微沉“所以她很有可能是通过药物想将她迷晕，不过因为邢副做过药物训练，有一定的抗药性，没那么容易倒下，所以她很有可能跟小玲纠缠过一段时间。”

“……”佟铭和卫紫琼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们想不明白的是，如果真的像南宫皓这样说的话，邢依梦完全可以联系得上队里的人，为什么不向他们求救？她应该还有时间求救的才对啊，难道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吗？

“先别想那么多了，回来再从长计议。”南宫皓想了想，沉声说道“想知道为什么，等她回来直接问她不就行了吗？现在想再多都没有用。”

“是。”

南宫皓看向停下了动作的盛奕丞，把手机还给了他：“不吃了吗？”

盛奕丞摇了摇头，他说：“邢依梦的手机在哪？”

“在我这里。”程晓霞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说话，她还是怕盛奕丞的“依梦的手机送到痕检那边检查过了，没有任何发现，所以我就把它们拿回来了……怎么了吗？”

盛奕丞连眼神都没有给她一个，直接开口：“拿过来。”

“哦，好。”程晓霞立刻站了起来，跑出去找手机。

这时，南宫皓的手机也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心情复杂地看向身边的人。

盛队疑惑的看了回去。

南宫皓无奈：“小玲不见了，而且赵思百他们现在被困在林家回不来，在向我们求救。”

盛奕丞：“……”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给佟铭他们发了个信息，让他们改道去林礼家--救人。

还有辜晟也给他发了另一份资料过来，是一份亲子鉴定。

辜晟：闲得无聊随手查了一下，就当是查深海的赠品。

盛奕丞：“……”

他把那资料打开，给南宫皓看。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意味深长，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程晓霞回来的时候，见两人正准备出去，有些疑惑不解，不是才把人叫回来吗？这是又要去哪里？

盛奕丞并不打算给她任何回答，越过她的时候将她手里邢依梦的手机拿去便走了。

到底还是南宫皓比较体贴，轻笑着对她说：“我们现在得去一趟林礼家，你要不要一起，还可以叫上梁先生一起。”

“叫我？怎么了？”梁旭明可能是在休息室里呆得无聊了，想出来走一下，正好听到了南宫皓的话。

南宫皓看向他，一如既往的好脾气：“我们可能有一场豪门恩怨可以看了，就在梁先生你家那边，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我家？”梁旭明还是没有听明白，但是他现在确实也没有什么好做的，跟他们一起也没有什么问题。

盛奕丞不打算自己开车，轻车熟路上了南宫皓的副驾驶座，手上拿着三支手机不知道在摆弄着些什么。

南宫皓一上车就看到了他这样的架势，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坐到驾驶座上，一边启动汽车一边问：“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我大概知道邢依梦想要做什么。”盛奕丞放下手里的东西，眼睛定定看向前方，语气有些不悦“她真的是太大胆了。”

南宫皓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踩下油门一把冲了出去：“有什么样的队长自然就会有什么的队员，她会做这样的事出来，这不都是跟你学的么。”

“……”

盛奕丞表示自己听不懂南宫皓话里的意思，并且撇开头看向窗外。

“如果是你呢？盛队。”然而南宫皓并没有打算就此打住。

盛奕丞回过头，有些疑惑看着他：“什么？”

“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盛奕丞答不上来，因为他从来没有经历过，没有经历过的他想象不出来，想象中的都是假的，只有真正面临那样的情况，他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不过他没有回答，南宫皓却自己帮他回答了：“如果是你的话，你做得绝对会比邢依梦更过、更狠，盛队，你才是胆子最大的那个人。”

盛奕丞：“……”

不过南宫皓估计也没有想到，他这话会一语成谶，在不久后的未来，盛奕丞真的会做出这样让人揪心的事来，而且还不止一次……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陷入林宅的赵副和邹博士给解救出来。

南宫皓一行人到的时候，佟铭已经在门口等待了，他们看见赵思百的车就停在一边，人应该在林家大宅里。

几人相视了一眼，一起走进去，这一次没有人来给他们开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