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藏亲自下令,派人带着猎狗和动物去不远处放生,猎狗很快带着一群动物离开,所有人不理解这种做法,这次没有谁再说闲话。
因为凌藏赏罚分明,监督极为秩序,让大家感到松弛中也不太会松懈自己的精神。
又两个月过去,没有任何消息,大家明显开始慌张,中级将领终于在一天坐不住,来到凌藏面前,眼神里面有着紧张看着凌藏,宽松衣服的凌藏,头发束起,整张面容流露出一股疏离感。
气势汹汹的一群人,见面之后立即跪在地上,声音铿锵有力说:“凌大人,殿下已经五个月没有任何消息回来”
“我知道”凌藏慢悠悠的用布擦拭着宝剑,布与光滑剑面,有轻微的摩擦声,在凌藏耳朵里面清晰明了。
站在凌藏身边的张越,先跨前一步,直接呵斥:“你们这是胁迫大人做决定吗?”
“卑职们担心殿下,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也该派兵出去寻找,哪怕是尸骨……”为首的那个人说完这句话,马上低下头,没敢看戴着白绫的凌藏。
凌藏的动作也随着这句话的结尾,停在原地,凌藏站起身来,没说一句话,走出房屋,张越连忙对着底下的人招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剩下的将领也看见张越的示意,相互对视一眼,摇着头叹息。
论担心南荣华的安危,整个军营加起来可能才能比得上凌藏,张越亲眼看见凌藏担心的样子,讨论殿下也是最多,张越为凌藏代笔写出无数个预备方法,房间里面的白纸早已厚厚一叠。
“凌大人,你别生气,他们也是担心殿下,凌大人”张越跟着凌藏身后,看着凌藏单薄的身体,凌藏多走几步之后,就停在原地。
“张越,殿下如果死了,我们该怎么办?”张意听见凌藏的发问,脚步迟疑一步,没有说话,南荣华的死亡,这是所有人不想看见的结局,不光是他们追随的人死亡,连带着整个国家都会改变。
“殿下英勇,不会死”张越在沉默中说出这句话,口气坚定,只有凌藏听见之后,没有笑容,又继续往前走去。
凌藏又一次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这一次他没有再闻到血腥味,也没有感受到嘶哑的喊叫,曾经的厮杀就像过去式,现在的城邦里面,大家都在安稳地种植和训练,远去的人,不见踪迹。
盛夏的黑夜,没有太多的灯光,只有一个人在房间外面匆忙跑着。
“凌大人,凌大人,殿下回来了”深夜里面,因为这句话的出现,所有人都燃起火把,凌藏更是只是披上衣服就带着张越,跑去看南荣华。
张越整个人跟在凌藏身后,追都追不上,只能喊着:“凌大人,你慢点,凌大人”
凌藏根本听不见张越的话语,平日里就熟悉的方位,这一刻发挥了极大的作用,精准无误地找到房屋。
南荣华整个人消瘦,衣服破旧不堪,连带着胡子也留下好大一把,远看就是一个流浪者,只有近看才能察觉他眼神里面的光芒。
南荣华没有说话,他的喉咙仿佛是被东西堵住,凌藏赶到时,连白绫都没有来得及戴上,张越急匆匆地在凌藏旁边描述完南荣华的样子之后,凌藏忍不住就红着眼圈。
“殿下几处骨折,多处旧伤,长期饥饿,能活着回来就算万幸,殿下带回来的人,跟殿下的情况很相似,但是都没有殿下这样严重”医师注意到凌藏空洞的眼神,手上匆忙用着草药,又给凌藏解释情况。
南荣华的眼神从凌藏进来之后,就没有再转移过,盯着看了许久,眼神在恋恋不舍中闭上,在场站着的人,都感受到这道炽热的眼神,看向凌藏的方向。
凌藏闻见很多血腥味,掺杂着药味,唯独没有喊声,凌藏等医师处理完,所有人都退下,凌藏才摸索着来到南荣华的身边。
手指触碰到的脸庞,带着格外分明的骨骼,脸部更是五官分明,眼窝带着深陷,喉咙的突出也是格外明显,凌藏空洞的眼神,终于忍不住地流下一滴泪,可情绪不敢表露出来,只好用自己的手握紧嘴巴,在无声痛哭,那滴泪穿过手指缝隙,流向黑暗深处。
痛哭南荣华拼命斩杀温孤,终于带着温孤的头颅回来,痛哭南荣华的身体遭到极大的痛苦,也痛哭原塔这座城市的亡灵得到安息。
凌藏半跪在南荣华的床边,触碰到骨感的手指,慢慢任由自己的手穿过指缝,第一次他们的手十指相扣,两个人的手没有温度,甚至没有任何喜悦的气氛,有的只有无限悲伤。
凌藏喜欢南荣华,喜欢得有些晚,这份爱意难以言说,这份爱意中间横穿着巨大的痛苦,凌藏已经分不清他内心所想到底是什么,只是这一刻他对南荣华的喜欢占据上风。
神明啊,原谅自私的我。
凌藏握紧南荣华的手掌,抵在自己的额头上,神情像是祷告,也像是忏悔,眼眶中流下的泪水,是他对着上天祈求,他爱上的本不该爱上的人。
半夜进房间里面的张越,不免被眼前的景象惊讶许久,凌藏跪在床边,手中紧紧握住南荣华的手掌,没有放松的余地。
张越看了许久,最后化成长长地叹气,给凌藏铺上毯子就离开房间。
凌藏接下来几天,每天除了处理事务之外所有的时间,全部守在南荣华身边,凌藏一坐就是半天,或者偶尔去指挥训练。
七天过去,南荣华在缓慢中睁开眼睛,眼皮沉重,嗓子撕裂的痛苦,口中泛起的苦涩,让他忍不住地轻微蹙起眉头。
旁边的士兵看见南荣华醒来,神情激动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先是冲到外面喊了一句“殿下醒了”
外面响起动静,南荣华又一次艰难闭眼,士兵抱着茶杯连忙就过来,用手指沾了一点水放在南荣华干燥的嘴皮上,没敢让他喝水。
房屋外许多脚步声响起,南荣华直到现在,才发现凌藏日常的听力有多好,要是让凌藏躺在床上,只怕能分得清来的人都有谁,可惜现在躺在床上的是自己,别说分清,只能听见乌泱泱一片。
入眼便是医师和跟在旁边的凌藏,凌藏没有上前,站在最远的地方,听着医师行动。
南荣华看着凌藏不先前,心里着急的只差说出话来,可惜他的嗓音撕裂的厉害,根本发不出声音。
医师左右敲敲,又翻着身体查看,最后让士兵喂了水给南荣华喝,才回到凌藏身边说:“大人,殿下底子好,现在已经没有大碍,就是得静养,自己就能慢慢活动,嗓音撕裂的厉害,怕是暂时不能说话”
凌藏行礼致谢,医师又匆忙离开煎药,士兵也看着房间里面的气氛奇怪,找个借口出去,整个房间只留下看不见的凌藏和说不出话的南荣华,两个人可以称得上是“大眼瞪小眼”。
凌藏走过去,坐在床边,南荣华直接强制的蹭到凌藏身边,凌藏这次没有回绝,轻声说:“很痛吧!”
南荣华听见自己的心上人关心自己,自己说不出话,脸上的着急可以扭一起,最后用没有受伤的胳膊和手指,去抓住凌藏的手,想告诉凌藏:“不痛”
屋外的士兵响起声音“殿下,凌大人,有人求见”凌藏握紧些南荣华的手指,说:“是留城的将领来见你”
南荣华长呼一口气,整理好表面情绪,看见所有人进屋,行礼跪在地上,凌藏在旁边开口提醒:“殿下嗓音受伤,暂时不能说话,还得休养”
所有人都听懂意思,连忙起身告辞,凌藏再也没有说话,坐在南荣华的床边,感受着南荣华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晚上,凌藏想起身离开,南荣华用尽全身力量拉住凌藏的手指,甚至整个人都用力到脸上变形,凌藏看不见他的表情,也能感受到挽留。
凌藏还是先起身关好门窗,脱掉自己的外衣,躺在床上后,南荣华立即抱住他,南荣华抱住凌藏的腰间,手感不如以前,更加瘦,后背的脊柱也更加清晰明显,南荣华责怪自己,眼底更是心疼得要命。
手上狠狠扣住像是害怕再度松开,凌藏眼神出现难得的怀恋,两个人的心脏已经太久没有这样跳动过,仅仅是一个拥抱。
一夜好梦,在呼吸间有最熟悉的味道,南荣华睁开眼睛,看见凌藏的容颜,边塞的风沙大,严寒酷暑,凌藏的皮肤更是晒黑,额头上有一些淡淡的抬头纹,手指也不像从前那般好看,他的心上人真不该遭受这些。
南荣华突然后悔让凌藏来到这里,也许,就是自己毁掉了凌藏的眼睛,留在元京,哪怕避不开政治斗争,也能依仗身份不会有人为难他,想到这里,南荣华拉起凌藏的手指亲吻住。
手掌慢慢抚上凌藏的脸庞,吻住凌藏那张嘴硬的唇,唇很柔软,跟在梦里梦到的触感一样,很温暖,跟用手指触碰的温度一样,吻很轻害怕吵醒凌藏,凌藏轻叹一口气,慢慢地说:“你这样,我怎么可能不醒”
话音刚刚落下,南荣华更加凶猛的吻意就袭来,在舌尖缠绕,毫不客气地抢夺,凌藏身体僵住,南荣华主动的攻势,前所未有的夸张,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凌藏,唇边的触碰刚刚结束,南荣华就忍不住地亲吻住额头,一度让凌藏觉得自己才是受伤的人,连忙打住南荣华动作的余势。
“我好想你”南荣华说出的话声音很小,小到凌藏以为自己听错,南荣华的声音再度响起:“想你”
凌藏激动中带着笑意,发自内心深处的笑意,南荣华一时间看呆,也跟着傻笑起来。
休养两个月中,南荣华带领军队给原塔城里面的人立起无字碑,用温孤的头颅作为祭拜,望众生早登极乐。
南荣华亲自执笔给朝廷写信,得到班师回朝的答复,南荣华拿到消息的第一刻,让凌藏先行回元京,又加派一个军医跟随,看着凌藏离开。
元京在收到大捷的消息,举国欢庆,陛下更是大赦天下,书院中的霍文蔚和凌子谦先后得到消息。
霍文蔚更是神情激动地找凌子谦,刚刚想喊住站在湖边凌子谦,看见旁边的赵家大小姐——赵梦歌,嘴巴不断叽叽喳喳对着凌子谦说什么。
赵梦歌看见凌子谦注意力不专注的样子,眼神往旁边一瞥,看见正在悄悄看这边的霍文蔚,眼睛里面一转,悄声附在凌子谦耳边说:“凌千,你知道谁在偷摸看我们吗?”
“霍钦”这句答案,凌子谦没有带犹豫,赵梦歌瞬间失去故意逗人的乐趣,咬着嘴皮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不是,他经常这样,等会还得哄哄他,他才肯跟我说话”凌子谦说着手下的书已经又翻过一页,赵梦歌听到这里已经听傻了,嘴巴好久才问出一句:“你们算是兄弟?”
语气是疑问句,凌子谦笑而不答,赵梦歌眼神看着凌子谦,又看着远处的霍文蔚,脸上的惊讶和不解杂糅在一起。
霍文蔚看着赵梦歌的表情越发诡异,终于压制不住心情,直接快步过来,对着赵梦歌喊着说:“赵家大小姐,你怎么又来了?”
赵梦歌听见这句话,像是自己多讨人嫌,脾气瞬间上涨,对着霍文蔚就开始说:“我当谁呢?怎么了?你又被夫子罚抄文章,过来求凌千帮帮你”
“呦,赵家大小姐难道是因为躲练字,刻意来凌千这里询问学问,问到没有啊!”两个人气焰嚣张,故意揭短,气势不相上下,大有一种,恨不得干一架的冲动。
霍文蔚在十三岁之后,跟凌千分班之后,经常出现被夫子留下抄写文章,甚至抄不过来就得求凌藏。
赵梦歌在书院的字可谓是一绝,丑到夫子最后看不下去,留她下来单独练字,她最后实在受不了,跑来跟凌千讨论学问,凌千倒是不介意赵梦歌的出现。
赵梦歌的学问在书院也是佼佼者,讨论起来很多东西很容易,两个人很容易说到一处,只有霍文蔚不舒服这个场面,所以两个人见面就掐,这个毛病两年都没有改好。
“算了,不跟你计较,凌千,你兄长边塞大捷,马上回元京”霍文蔚跟赵梦歌讲了许久,直接拉过像个观众的凌子谦,凌子谦听见消息,眼神瞬间激动看着霍文蔚,赵梦歌也听见消息。
“大捷了,这次打了三年,恭喜啊凌千”赵梦歌口气都改变,对着凌子谦说着,凌子谦点着头,高兴地讲不出话,拉着霍文蔚的手狠狠握住。
赵梦歌和霍文蔚互相对视一眼,都默契地没有说话,霍文蔚也紧紧握住凌子谦的手指,感受到他的喜悦之情。
前进在崇山峻岭的马车中,凌藏感受着颠簸和耳边听见的风声,手指不断握紧,眼睛到底能不能恢复,只能看天意,想到这里,凌藏难免有些烦躁,成为废人自己能干些什么?
这个夜晚,太多人怀着心事各自安眠,只有月光温和,照耀在路上,让所有人可以抬头看见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