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的气氛很奇怪,主要来源于南荣华不遗余力的训练和几乎变态的打法,众人理解其中一部分原因,来源于顾明的死亡和凌大人的失明,用的兵法快把对方打得一退再退,还有一部分原因,开源于南荣华精神状态逐渐变得严肃,曾经爱笑到严肃到板着一张脸。
陈校尉看着站在前线南荣华的状态——不像是报仇之后的快感,眼神里面的落寞倒像是失落以及难掩的沉默,这副样子陈校尉在哪里见过,可现在脑子想不起来。
直到陈校尉站在门外看着南荣华站在原地望过去,顺着南荣华的视线,可以看见很远处的凌藏,风扬起凌藏身后的白绫带,单薄的身体更加虚弱,南荣华不敢上前的神情,让陈校尉恍然大悟——这个样子,明明是爱而不得的场面。
这个想法一出,连陈校尉都下意识惊讶,看向南荣华的眼神,那种缠绵又怀念的眼神,让陈校尉惊起一身冷汗,身上忍不住抖动几下。
“陈风,你有喜欢的人吗?”南荣华明显注意到陈校尉那幻化莫测的眼神,压低声音询问,陈校尉愣住一下,缓缓回答:“没有”
“难怪呢?听说你还特意在军营里面说本王跟凌大人关系坚定,不带任何私人感情”南荣华的音调带着平静,口气之间带着刻意,漂亮的眼神瞟过一眼陈校尉,补充道:“不过,本王喜欢凌藏”
“喜欢?喜欢!”陈校尉用尽此生最强的语气,几乎是嘴巴张大地说出这句话,眼神游走在南荣华和凌藏身上,南荣华直接拳头砸他头上,语气调侃地说:“怎么?钱赌输了?”
南荣华一直知道军营里面在悄悄下赌南荣华和凌藏的关系,只有陈校尉毫不犹疑相信是坚定的兄弟情,让所有士兵都觉得他肯定找不到对象。
陈校尉点着头,眼神里面还是忍不住吃惊,南荣华往前走几步,陈校尉抬起好奇的目光,看向南荣华,嘴巴欲言又止,南荣华递给他一个眼神“有什么就快说”。
陈校尉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心里所说心疼输掉的钱,还是开口询问:“殿下怎么不去凌大人身边守着,天天跟个盼妻石一样,看着凌大人”
“本王乐意”这一番询问,把南荣华不堪的记忆直接拉到表明心意失败的晚上,陈校尉听到这句话,没敢再问,行礼连忙想逃走。
陈校尉的脚还没有溜开,就听见南荣华直接喊住:“回来,你明天把凌大人带到训练场,他耳朵最灵,你让他在旁边听着”
陈校尉本来像木头的脑子,这一刻也自发看清所有,觉得南荣华追不上凌藏也是有原因,都失明了,还得去训练。
南荣华看见陈校尉答应之后,没有犹豫回到看凌藏的地方,呆呆看着背影,陈校尉摇着头走开,脸上满是唏嘘的表情。
凌藏出现在训练场时,大家都吃惊望着凌藏,白绫裹上的眼睛,让所有人忍不住地心疼,嘴巴上血色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不由看向带凌藏过来的人陈校尉。
“陈大人,怎么带凌大人过来了?”底下的士官悄声询问,凌藏站在旁边,不落一字地听完,直接说:“殿下派我过来,暂时当一个谛听”
“谛听?”士官疑惑重复,陈校尉先安置好凌藏的位置,耐着性子解释:“如果有人不全力训练,凌大人可以听出来,你就放心吧!”
士官奇怪看了一眼凌藏,没有再管那么多,继续招呼众人训练,直到凌藏一遍遍喊起“第几排第几个没有到位置上”“前排第几个,跑慢了”
几轮下来,士官不光对凌藏算是打心眼佩服,连士兵都忍不住对着凌藏投去敬佩的眼神,这种熟练程度得把阵法看得多熟练,居然根据脚步都可以判断出位置。
凌藏缓缓站起身来,带着木板固定的腿上,走起路来,不算快,凌藏本以为是骨折的腿,自己摸下来发现只是脱节,不敢造次的他,还是乖乖带着木板移动。
“你们练完阵法,出几个人对着我攻击,用木棍”许多士兵看着失明又带着木板的凌藏,本来就不想乘人之危,没想到,凌藏直接肆意地说:“哪怕我看不见,也能赢你们”
这句话不亚于挑衅,还是对众多士兵的一剂强心剂,士官怕出事,连忙大声喊道:“点到为止,不准伤凌大人”
凌藏的嘴边难得扯出笑容,在阳光下那般耀眼又刺眼,很快,第一次与凌藏交手的人,速度极快,凌藏的下半身几乎不怎么移动,手上的功夫变化莫测,无意识中还是挨上几棍子,直到,凛冽的风划过那个人的脖子,冰凉的木棍直接放在脖子上,面无表情的凌藏让那个人生出寒意,明明没有任何眼神的加持,却能想象到那双带着光芒的眼睛,这何尝不是一种恐惧。
凌藏这边打斗正激烈,旁边的南荣华看得出神,他这一刻发现内心深处那个在月下能随意杀死他的凌藏逐渐回来,身体的苏醒让南荣华内心深处升起喜悦,只有凌藏木棍的挨打没轻没重,南荣花咬住牙根,看着打斗的士兵说:“下手没轻没重的家伙们”
凌晨,军营里面只有巡逻声,突然从门口传来轻微的推门声,凌藏下意识的仔细听着声音,熟悉的脚步频率,让凌藏知道是南荣华,南荣华悄悄默默地推门而入。
南荣华站在床边,看着凌藏平稳的呼吸,长呼一口气,他自己都不敢笃定凌藏会不会察觉出来是他,或者他不敢赌凌藏现在是不是醒着。
凌藏没有移动,南荣华从怀里掏出药膏,缓缓掀起胳膊上的衣服,借着微弱的光线,看见青乌一片,眼神忍不住地心疼,用粗粝的指尖为凌藏擦药。
凌藏没有反抗,他一直都知道自从表明心意失败那个晚上开始,他们的道路会走向他们没办法控制的局面,南荣华从那天起,没有再出现在凌藏身边,但是他会隔着很远的距离注视凌藏,很久很久。
凌藏询问过自己的内心,可惜,喜欢这种感情没办法到顶峰,恨意也没办法继续,这种复杂的感觉,是凌藏无法开口的缘由。
药膏在缓慢中擦完,南荣华收好药膏,缓缓蹲在床头,用最专注的眼神看着凌藏的侧颜。
南荣华用手指微微拨开遮挡的碎发,看见流利的线条,被一笔勾画出来,手指想去触碰,还是在半途中停下。
脸庞无限靠近凌藏的脸颊,呼出的气息让凌藏感到皮肤上的温热,两个人的距离可以说是睁开眼睛便是无限接近的对视。
气氛暧昧,南荣华最后也没有吻下去,他眼神迷离中看着凌藏,叹气转身离开房间,一切发生得十分迅速,凌藏的心脏跳快了不知道多少倍,再次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的手心有细汗。
“原来,我也很在意你”
白天的凌藏在训练场偶尔会感知到南荣华的视线,但是,更多还是与士兵的厮杀和打斗,两方像是强烈的猛兽,在点到为止中带着不触犯底线的攻击,毫不犹疑又尖锐。
以守为攻的凌藏和主动抢先攻击的士兵,形成一动一静的画面,画面和谐又充满张力。
半个月之后,南荣华已经半个月没有出现在凌藏身边,哪怕当凌藏仔细去听声音,也完全感受不到南荣华的痕迹。
黑夜中遮盖的擦药,南荣华也同样半个月没有再来,凌藏在又一次打斗之后,不经意询问士兵:“殿下,最近很忙吧!”
“忙,一直领兵打仗,或者指挥作战,连我们都是轮着上,只有殿下一直辛劳”士兵说出这些,突然想起凌藏的身份,连忙又说:“凌大人不如去看看殿下”
周围人的眼神不言而喻地看向凌藏,要不是凌藏看不见他们的眼神,否则就会看见一片的调侃眼神,凌藏心底升起异样,还是没敢细想,摇着头自己擦汗。
又是一个晚上,这一夜不像之前半个月各种嘶喊声,这一夜安静下来倒显得格外不同,凌□□自坐在窗边,抱着热茶放在手心,静静地呆坐着。
没有带白绫的眼神中,流露出空虚和空白,黑色的模糊中,凌藏看不清眼前的东西,用手指细细摸索着水杯边缘。
门口再度传来熟悉的推门声,凌藏下意识的眼神转向门口,发现根本看不到,南荣华推门而入之后,发现凌藏在黑夜中注视着他,无处遁形。
南荣华站在门口,没有发出动静,也看着凌藏空虚的眼神,尴尬,不安,都闪过南荣华的眼睛深处,语气不自然的开口:“是我,看你平日里受伤,没有人给你擦药,我本想拜托别人来,可还是觉得别人伺候不好你”
这种程度的解释,像是南荣华专门来伺候人,惹得凌藏没办法拒绝,轻声说:“好吧”然后凌藏自然地躺在床上,南荣华站在床边,指尖还是那么熟悉。
南荣华仔细擦药,看着乌青的地方,半个月不见凌藏的身体,明显部分地方有加重的趋势,手上的力道放松很多。
两个人没有说话,凌藏的鼻尖在南荣华靠近的瞬间,被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吸引注意,这种血腥味不是杀敌人带来的,是本身身上受伤的血腥味,还是不轻的伤。
“你最近没来训练场”凌藏压着声音说出这句话,南荣华很快轻声说:“我亲自带兵出去,温孤快撑不住了”
随着南荣华擦拭的位置到凌藏肩膀,凌藏几乎快闻到好几倍强的血腥味,凌藏用鼻音回应一声,就这样躺着等着南荣华擦完。
凌藏缓缓从床上半坐起来,对着南荣华说:“你坐下来”,南荣华没有动静,转身就想离开,凌藏像是有读心术一般,准确无误拉住南荣华的胳膊,声音格外平静说:“不要逃”
南荣华眼神挣扎几下,就突然失去所有手段,内心不安地坐在凌藏身边,凌藏伸出双手,摸着南荣华的脸庞,手感可以说是沧桑,早已没有往日的富贵样,被风吹出勋章的细纹,在眼角存在,胸腔被缠上绷带,如果凌藏眼睛可以看见,再贴近些,可以发现血迹在慢慢渗出,胳膊和手掌也都裹上绷带。
尤其是腰,厚度足足有好几层,凌藏在慢慢移动手时,脸色沉重中带着颤音说:“你没跟我说实话,岱时”
南荣华听见被忽然喊出来的字,心虚没敢说话,脸部转向一侧,心里知道瞒不过凌藏,凌藏缓了一会,继续说:“你前段时间出兵,受伤严重,休养许久,可不见好,还是强忍住指挥,旧伤复发,对吗?”
南荣华心底几乎快要蹦起来,暗暗想:对手得亏不是凌藏,否则不知道谁能赢,凌藏心底说不出的异样,手指无力垂落,无力地说:“你不用给我擦药,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
南荣华听见这句话,口气显得那么苍白地说:“孟拙,上次是我说了混账话,但你能不能别完全拒绝我,我真的想见你”声音在黑夜中小心翼翼,语气带着哽咽,连凌藏听完都忍不住愣住。
傲娇而独立,站在最高层的南荣华,用哀求的语气询问凌藏,凌藏听得心脏忍不住恻隐,南荣华的骄傲,凌藏是最清楚的,也正是因为足够清楚曾经的王爷多么意气风发,现在又是如何在凌藏这里想得到一句“不拒绝”。
此时的南荣华,王的位置被拉下神坛,惹上七情六欲,不再那么高不可攀,凌藏心脏说不出的压抑,南荣华清楚地记得月下他那么疯狂的脸庞,独自单挑他的勇气,还有一双没有人会忽视的锋利眼神,残忍的本性在那个月下暴露的一览无余,南荣华不该这样哀求。
凌藏的手掌在摸索中拉住南荣华的手掌,深深长叹一口气说:“殿下,你上次说的,我没办法回答你,抱歉,你离开的半个月里面,我也纠结了很久,但我始终觉得我对你的确有了感情”
爱不到顶点,恨不到谷底,眼前的南荣华既是在过去救过他一命的人,也是在曾经差点毁灭掉凌千生命的人,人性的灰度在南荣华身上不断折射,沾染上这个灰度,连最鲜亮的颜色都会变得不再肯定。
南荣华从来没有如此感受到炽热的回答,半个月的煎熬和痛苦,身上的伤折磨他许久,生不如死,问题在这个夜晚得到答案,显得那么不真实,哪怕此时的身上还是很难受,心底的开心怎么都遮盖不住,脸上扯出笑容。
南荣华用没有受伤的手掌,缓缓摸着凌藏的脸庞,动作很轻,怕弄疼了宝物,轻声又开心说:“”那就等到你想回答的那天”
凌藏内心的痛苦被暂时压制,手掌在握紧中不断放松,好像他默认这一段感情,南荣华想抱住凌藏,身体不容许,只好并肩躺在一起,南荣华在黑夜中,拉住凌藏的手掌,试探着慢慢移动到脸庞,这次凌藏没有直接避开,也没有直接上手一拳,反倒是在黑夜中沉默的一吻,唇边带上的暖意,比皮肤瞬间升温的速度还快,浅浅的吻意,在鼻尖有着最缠绵的味道。
凌藏清楚地知道,这一场结局早已不在他们的范围里面,麻木的承认,痛苦地接受,感情灼热凌藏的内心,留下深刻的疤痕。
“爱不深,恨觉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