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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在做梦吗？”他问。
那雾气涌动得快了些:“没有，你已经清醒了。”
“你为什么突然说话了？”明珛又问。
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跳起来尖叫，不知道为什么身体没有动起来，像一块木头一样。
他像第一次面试的时候碰上的死装面试官一样，身体重心往后靠，下巴微抬:“介绍一下你自己。”
白雾的涌动都停顿了一下，重新开始流动的时候速度肉眼可见的变慢了。
雾气的声音听不出来男女，感觉层层叠叠的，有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感。
没等它再开口，话说这东西从哪开的口，明珛走了下题，又转回来实施他的想法。
“我的文件和报告也是你搞的鬼吧！”
先发制人！啊不，先发制雾！
白雾老老实实的承认了，接着它居然真的像明珛所要求的介绍它自己。
“如你所见，我是一片雾，我的年纪很大，所以你可以叫我老雾。”
它的声音从一开始的不明确渐渐变得流畅了，甚至为了扣住它话语的内容，最后过渡到了有些沧桑的音色。
明珛顿了顿，真说啊？
那他也顺着问下去？
“你为什么跟着我？”
老雾的涌动的速度变得更慢了，好像迈着步子的老人。
“……从哪里说起呢？最近的都要隔着那么多年……”它絮絮叨叨的，透露出琐碎的信息。
“明珛。”
明珛浑身一震，或许是被这种非人的存在呼唤全名是很可怕的事情，或许是以后他无法再用精神疾病这种自欺欺人的借口来欺骗自己。
总之，他垂下眼帘，不去注视那片雾。
“你是降生在红雾之中的吗？”
明珛发出了疑问的哼声:“……什么？”
他脸上的疑惑实在清晰可见，于是老雾将一个光怪陆离的故事娓娓道来。
传说人治的时代来临之前，在大陆还是一整块的时候，是属于神的时代——被称为神纪年。
神纪年从神的诞生开始谱写，写神自摇篮中走出，日月为祂乱序，万物因祂盛放，浮空之城自无到有，恢宏壮阔，是独属于神的宫殿。
神独自在那座高远到无法触及的宫殿中度过不知道多少年月，众神的摇篮——雪山，再一次孕育，却不是不是和神一样的存在，而是灵。
所以自神以后的所有神明都拥有伴生之灵，随其左右，令神不再孤单。
明珛听到这里，下意识打断:“神？也会感觉到孤单……？”
老雾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哼笑:“谁知道呢？你从小听到大的神话故事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明珛又是一默，他挠挠脸颊，踩着拖鞋去厨房拿了桶泡面和碗筷。
顺手拆了塑料膜之后，把热水打开，才坐回沙发上，慢条斯理的做准备工作。
等他把这些突如其来的动作做完之后，才幽幽的道:“我没听过神话故事。”
老雾:……
“不是，这东西你去大街上随便抓一个小孩都能说道两句吧？”
明珛又幽幽道:“你现在像那个装老头骗钱的，我要下载反诈骗APP……”
白雾快速的扇了两下:“去去去！”
然后自以为很小声的嘟囔:“咋偏偏是个爱玩抽象的？”
接着是战术性清咳，声音又变回了开始的雌雄莫辨，仔细一听像人机。
“因为人家有一个向往青春的心呀！”白色雾气汇成一个丑丑的桃心。
明珛:……
去医院怎么说呢，说他的精神疾病是学金融的吗？
得一辈子出不了院了吧？
滴——
热水好了，明珛又慢悠悠的晃去泡面。
老雾自认为这一茬已经揭过，又讲了起来。
这一次却不是隔了几百万年的神话故事。
二十年前不知成因的红雾以净城为起点席卷整个世界，整整七个月，人类生活在可怖压抑的红雾之中。
一开始，人们担忧红雾是世界毁灭的征兆，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红雾并没有对人类产生实际性的危害，所以它被学习，工作，生活的重压压小，逐渐被人们抛之脑后。
“为什么人类确信红雾对己身没有影响呢？”
明珛后知后觉，现在和自己流利交谈的也是一片雾气。
只是褪去红雾的诡异，表象与正常的雾气别无二致。
“因为红雾之下，既没有天灾，也没有**。”
老雾说出整个社会的共识。
没有接踵而来的暴雨，地震和海啸，没有突如其来的疫病，变异和死亡。
所以红雾只是一个环境现象，它不是天灾的预兆，它不是毁灭的开始。
哪怕二十年来还有一部分人在质疑红雾是否真的无害，但现在一切都在正轨上，没有更多的人会把二十年的恐惧放在心上了。
“我一直都很敬佩人类这一点。”老雾的声音透着戏谑，明珛知道它吐不出什么好话。
“自欺欺人。”
明珛反驳了一句：“这些都是事实。”
“不，不不不。”老雾第一次往外扩开，浓稠的雾气并没有因为它的动作而变稀薄，而是越发浓稠，它蔓延着，蔓延着，不断铺开，从窗缝流出去。
明珛不自觉抬起脚步跟随它流动的方向，他将手贴在透明玻璃上，从高楼往下俯瞰整个净城。
几个呼吸的时间，没有预兆的白色雾气铺满城市的上空，能见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
从模糊的轮廓到什么都看不见，只用了两到三分钟。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将明珛从震惊中拉回神。
他往后退，直到腿碰到茶几才跌坐下去，去摸已经停止震动的手机。
【大雾红色预警，能见度大幅降低，请各位市民暂居家中，减少外出活动，以保证安全……】
与此同时，刺耳到能共鸣胸腔的警报席卷整个城市，明珛刚刚收到的短信被重复念出三遍。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认为是精神失常的白雾。
他喃喃道：“我是还在做梦吗？”
白色雾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重重叠叠，反反复复，令人生理不适。
“不是连日的暴雨，不是突然的地震，不是汹涌的海啸，不是爆发的疫病，只是一场弥漫的大雾就足够触发一个城市最高级别的警报吗？”
“这样减少外出的短信，二十年来发出过多少条？”
自欺欺人，还是人欺人？
大雾天气减少外出没有错，警报也没有错，错的是太快了，就像有人在一直关注着这类存在的动向，只要变故出现，就能最大限度的减少伤亡。
在明珛思索的时候，老雾悄悄收回散出去的雾气，又变回刚好能笼在明珛周围的范围。
它又说了一句话，轻得像呢喃，却如平地惊雷将明珛炸醒。
——“神的伴生灵是红雾。”
“神的伴生灵是……红雾？”
他不自觉的重复了一遍。
说自己从来没有听过神话故事是假的，他只是没有系统了解过，但确实如这片没长嘴巴的雾气所说，随便去大街上抓一个小孩都能说道两句。
冗长无趣的神话系统中，耳熟能详的那几位都带有前缀，而唯一被称作神的，是雪山孕育的第一个神明，最初及最古的存在。
传说先有雪山后有神，见神之后见世界。
其实现在去把贴吧里二十年前的帖子翻出来看，也能找出来类似的猜测。
红雾是某位沉睡已久的神明醒来的预兆，祂的出现只是一个开端，一个信号，代表着神纪年的复苏，之后会有越来越多神明醒来，夺回转移的权柄。
“如果真的是最初的神，那这个设定也太适合写小说了吧！”明珛拍手叫道。
老雾：……
它到底在期待什么？
“因为最初的神留载的相关神话少得可怕，基本都是只有一个挂名，连个前缀都没有，凑字数也不好凑，所以写爱情小说的基本不会把祂拿出来用。”
“我要是写，红雾是最初的神的伴生灵，然后套神纪年复苏的模板，又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佳作啊！”
老雾疯狂的涌动几下，像是要被逼疯一样。
“这边建议不要呢，亲～”
明珛立刻忘记自己的衍生脑洞，被它的淘宝音恶心得闻到他的泡面味都觉得冲。
但他还是勉强自己吃起泡得软熟的泡面，此人不爱吃半生不熟之物哪怕因此被排挤依然不吃。
老雾自己一个人冷静了一下，又开始倒回它的自我介绍。
“所以呢，我也是类似于伴生灵的东西。”
“但是我的记忆不全。”
明珛:“然后你就水灵灵的赖上我了？”
“不是。”
“哦。”
他继续嗦泡面。
“我们这种存在，一般不靠记忆生存，而是本能。”老雾的声音又变得沧桑，“你的三次失业与我，但不仅仅是我，还有二十年前那场红雾有关。”
二十年前，世界各地蔓延起一场诡异红雾，一个月之后，红雾散去，对比之前的世界，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人们继续度过一天接一年的平和生活。但这个世界的微妙变化都被一部分人收入眼底，他们藏匿在黑暗之中，等待着，等待着。
直到二十年后，雾气再次弥漫，人类文明进入灭绝倒计时——
明珛敲下这段让人毫无阅读**的文案的最后一个符号，接起响铃了很久的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