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千语 第68章 第 68 章

两天后，千语亲自跟着学校的队伍走到出离口，看着众人离去的身影，她才缓缓吐了口气，拍了拍自己，多虑了吧。想来也是她过于在乎这个孩子。和迟声这个主要负责人招手后坐上车，千语做了组深呼吸，在心里对自己道：上去一直是小希的心愿，也是这个孩子了解世界的好机会，得到这样的机会自己还为她出了份力呢。没事么好担心的，真的。

三天后，电脑上数字跳动，屏幕闪烁，光影变幻不停，千语的心脏猛然一跳，一条消息弹出——宋沛棠从楼梯上摔下，现在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千语紧捏着手机，刚想要起身，余光瞥向她身边的人，那些人眼睛像钉子一样，要把她钉在原地。重新打开手机，发送过去的请假条被邓裴毫不客气地驳回，还带点讽刺——搞清楚你的身份和任务。

千语坐在她的位置上重新盯着电脑，一天下来一点都不专心，反复去看手机。迟声还给千语过其他消息，宋沛棠还在手术室。终于熬到下班时间，千语立马带着司机立马去医院，只是才到医院门口就被迟声拦住，“别进去了。”

迟声缓缓道：“她没大事了，但是不想见任何人，宋沛川在里面，他也不会让你见宋沛棠的。等她情况再好转一点，他们二位会一同上去。”顿了一秒，迟声模糊道：“宋天冬长官好像，出事了。”

“他怎么了？”

千语所知道的宋天冬发生最大的事就是自己设计搞出来的......

“不清楚，好像是身体出了什么事，去了急救室。”

这样么，这样么。她顿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什么东西抽走了，每一步走起来都沉重无比。

上楼的电梯门打开，只见俞文景就那么倚着墙，好像特意在等谁似的，看到千语才偏了下头，但始终没有直视千语。

“她会死么？”千语不禁问出口，其实她特别害怕这个字眼，她不敢问，但是她太害怕了，她就那么用双眼凝视着眼前人，只要他一开口，千语就会信。

“千语长官是在说谁呢？”俞文景漫不经心地道。

千语抬手，五指抵着额头，在无声的几秒里，她终于让自己缓过神，让自己恢复常态，一边走一边道：“我大概像您一样喝了酒吧，少喝点吧，不要像我这样说糊涂话。”

等门一关，光随之被千语关住，置身黑暗里，手机亮了一下——会没事的。看着这则消息，千语勉为其难地松了口气，在心里将“没事的”默默念了几遍。

不过第二天，千语再次收到的消息依旧是噩耗，噩耗带来一阵熟悉的黑暗，等黑暗离开就是熟悉的医院。

这时候她的脑子不太清醒，恍惚间又生出一切都是一场梦的错觉，这场梦是从罪人牢三个字开始。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千语在想她应该是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吧，只是很久很久过去，直到现在她依旧无法醒来。

“你醒了。”

哦，该醒了。千语偏头看去，缓缓道：“许医生。”

“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那就好，上面又交了个差事给我，”许医生半开玩笑道，“我又得给你做几天私人医生。”

“麻烦你了。”

“饿了吗，吃点东西吧。”许一淙递来一个通红的苹果，这是千语最常在许医生这里吃到的水果，大概为的就是那句每天一个苹果，医生远离我。

千语被许医生慢慢扶着从床上坐起来，从许医生手上接过苹果后，拿着苹果千语忽然间有点想笑，但又没什么力气笑，嘴角扯了个角度出来，这看起来应该会很奇怪。看着苹果，千语认真问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离开我，我会不会死啊。”

“人都会死的，孩子。”许一淙也无比认真，“而且你那么年轻，我们分开也会是我先死的。”

千语的心一痛，想哭也想笑，但哪个行为她都没力气做，她木讷地看着这个红色的苹果，如果非要谁死的话，她还是希望自己死，但是，但是再多留她几天吧，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来及做，她的眼前还没有看到像这个苹果般明艳的颜色，那片灰色啊，罪人牢的灰色啊，一直是片巨大的阴影，将人掩盖，将人吞没。

“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还有很多事情在等你去做对吧。”

是这样的。千语捧着苹果咬下一口不过没尝出什么味道，怎么这么红的苹果不甜呢？

许一淙：“刚刚迟声长官来过了，他和俞文景长官一起来的。”

“说了什么吗？”

“放心。”

“宋沛棠长官怎么样了？”

“今天离开。”

“什么时候？”

“30分钟前。”

30分钟，千语捏被子的动作一顿，想来他们现在已经在天梯上了，她追不上了。缓缓掀开被子，从床上走下去，站在窗边，掀开窗帘，窥见外面落日在灰红色天空底端，紧贴着地面，好像它就是长在地上的一样。这个方向能看到天梯，在天梯里的人是不是一伸手就能摸到太阳？那是什么滋味？被太阳灼烧是什么滋味？像刚刚煎出来的药一样吧，滚烫的苦酸。

兴许她会恨我，然后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这时候门被敲响，迟声从外面走进来，与此同时许一淙从房间离开。

千语看着他，他喘着大气，额头上还挂着细汗。

“你去送她了吗？”

“嗯。”

“嗯。”千语将只咬了一小口的苹果放到床头，若无其事地回到病床上，缓缓打开手机又看见她意识模糊前看到的最后一句话——小希不见了。

“找到了吗？”千语又问。

“我还没有收到小希的消息，今天俞长官也会上去，他会多加留意这件事的。”

“你不要告诉戚霜他们，先不要让他们担心。”

“我觉得，”迟声犹豫道，“戚霜她也该比你先知道这件事。”

“？”

“具体我不知道，我想走丢这这件事你自己也察觉到什么才会这么担心吧，普通走丢只会是负责人的问题，可你明显在担心小希啊。”迟声声音低下去，“私自逃跑是大罪。”

像他们多年前那样。

“我，我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可是我绝不能让她出事。”

“放心吧，没事的。”

“我想去见见戚霜。”

“我已经去找过她了。”

“她说什么？”

“她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千语闭着双眼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了，她在说什么鬼话，她应该告诉我们，小希到底要去干什么，会跑到哪里去，什么都不说的话我们该怎么应对呢。”

“明天吧，我带她来看你。”

“现在。”说完千语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于是补充道，“麻烦了。”

迟声到没在意，摇摇头，“那我现在去，你先休息一下。”

似乎过了很久，但好像也没多久，紧闭的房间的门又被打开。迟声先从外面进来，在千语险些以为只有他一个人来的时候，外面这才慢吞吞走来一个人。

戚霜低着头，一眼都不敢看千语，大概也是心虚。

“小希去哪里了？”千语问。

“我不知道。”

“她逃跑是要去干什么？”

“她，只是想去完成自己的心愿。”

“去干什么了？”

“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千语，你不用担心她，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自己清楚结果，她自己会承担的。”

“结果？”千语被气笑了，“你先告诉我你这件事的结果是什么吗？”

戚霜没有避讳这个恐怖的词，直接道：“死。”

“对，所以你看着小希跟她父母一起埋在土里是不是？小希是你带大的吧，明明你们感情最深才是呀，你求着我好好活下去，为什么能看着她去死呢？”

“千语，人固有一死。”

“所以呢，她的任务就是活着出去一趟就可以了是吗？那是不是我上去的那次，我也该就那么死在外面才对呀！我干什么要回来，我干什么要做现在这些呢，”千语有些疯了，她奋力去扯手上的针管，迟声一把将千语的按住，又紧急按下床边的按钮。千语依旧对着戚霜撕心裂肺地喊着，这时候她疯到什么都忘了。

“我干嘛要打这些针，我干嘛要每天去看那些可恶的嘴脸，我干嘛明明知道活不了多久还是在这里苟延残喘，我到底在干什么——”

“千语......”戚霜不知道该说什么，伸出一双愧疚的手，她想轻轻地握住千语的手，这样的行为想当然地被拒绝了，只见千语红着双眼发问，“如果不是你们活着，我干嘛要活着呢......”

许一淙急忙赶过来，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按照常规立即将闲杂人包括她的领导一一赶出门，给千语打了一针正镇定剂后哄人到床上去，又给千语盖好被子。

“我好像太过分了。”冷静下来的人开始自我反思。

许一淙听罢笑了笑，“是，激动的情绪带不来好计策。不过呢，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后悔药。”

千语侧头看了眼许医生，忽然的，她觉得她说话有几分像某个人。“您是俞文景的人吗？”

许一淙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紧接着笑着道：“我不是谁的人，只是个医生。”

这话问的实在太唐突了，千语看向许一淙，“我可以问您些问题吗？”

“当然可以，不过，我只是个医生。”

“幸亏您是医生，让您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