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罪人笼未下雨前,先下了雪,这场雪没有异味,似乎是真正的雪,是正常的雪。
雪在夜里偷偷下的,第二天在天地间铺了薄薄一层。
“下雪也最好不要出去哦。”听着罪人笼里前辈的劝告,千语就窝在辈子里睡大觉,于是又光明正大旷班的一天。她一觉中午,还是戚霜忍无可忍来敲门叫她起床的,不然千语觉得自己可以一觉睡到明天。
“收集雪行吗,雪化了就是水啊。”千语一上楼就听到冯定的声音,借是千语a组搭档要磨合的说辞,这些时间他经常待在43号。
“不行,雪和雨不一样。”王铎礼出狱后很快调整状态,一天将事情全部理清,人全部认清。现在正敲着二郎腿在桌边抽着烟,这烟味呛的刚到三楼的千语咳了几声。
“哟,起了,饿醒了吗?”王铎礼见人问。
“狗东西。”千语扇了扇空气,“别再密闭空间抽烟啊。”
“是啊,王哥,你呛到我了。”冯定随即咳了起来。
“能不能在拙劣些。”王铎礼一手重拍在冯定背上,这下他是真开始咳了,一边咳一边用哀怨的眼神看着王铎礼,“不是啊,哥,你怎么可以来真的。你不是说我是你弟弟吗?难道不是亲的,就要一手打死吗?如果你打死我,就算我姐姐放过你,千语也不会放过你的!!!”
“啊,我不喜欢蹚浑水。”千语有气无力地往厨房走去。
听到全对话的戚霜摇摇头,“小可怜。”
双重打击之下,冯定的“哭”声响彻43号,“啊,姐姐,我的亲姐姐啊,43号没一个好东西,快接我回去吧,我的亲姐姐诶——”
不过这场闹剧停在了许连上楼的那刻,虽然冯定已经悬崖勒马了,但是许连依旧瞪了他一眼,声音里满是不爽,“再鬼哭狼嚎就给你扔出去。”
冯定看着戚霜委屈求助。
戚霜对他置之不理,冯定垂头不再挣扎,心里哀叹,43号的女人虽然美丽,但是心狠,远远不如我那亲爱的姐姐,哦,亲爱的姐姐,想你。
其实不然,幸好他姐并不在场,不然冯定是真会挨揍。
厨房里只有小四一个人在忙活,千语过去帮忙,他也不让,似乎自千语加入那个协会后,两个人关系莫名其妙地变了,不对,应该是小四变了。
因为交流障碍,他在人群里一直都默默无闻,无人在意,可往前他还是欣然与大家在一起,而今看他,他好像以我自我形成了一个绝缘体,他跟所有人都在刻意的保持距离,而且是基础的社交距离,他试图让自己从这里游离出去。
饭桌上大家又说又笑,愁眉苦脸又或满脸欣喜,小四都只默默吃着自己的饭,吃完饭又在无人注意地时候默默离开。
从某天起,他把自己跟这里割离开,跟千语,跟戚霜,跟43号,跟所有人。
他大概是担心吧。计划的危险,有人毅然决然的投入这场死亡游戏,他知道自己很多时候地无能为力,却要眼睁睁见证死,见证他们去扑那场火,他既不能阻止,也不能控制。
而他本来就只能看这个世界用眼睛去感受美好,而这个世界眼睁睁却让看着残酷发生而无能为力,这个时候,他开始痛苦了,他的痛苦是无声的,他的痛苦是掩藏的,兴许当所有人都注意不到他的时候,他才不会为这样的现实感到悲伤。
千语告诉他,那天紧紧跟着王铎礼就好,他会带你离开的。
小四反问她,「你不说我们一起走吗?」
是我们,不是我。
那天千语沉默地离开了,她懂了,她无法去劝说一个人,当她是那个食言者。
借着不适合出行的雪天,千语和冯定再次商榷细节,包括但不限于谁去破坏电路、谁去制造混乱、又在哪里集合。
离过年愈来愈近了,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陈且雾成功带来15套军服,5张身份卡,1张他自己的出离条令。
水枪共制造123把,江文岑收集卡片11盒纸片约12万张,准备手灯162支、气球96个……
千语收集的数据差不多,在雪停5日之后才又去了一趟二区。
这五日,她分别让冯定、王铎礼、江文岑,孙二几人拿着身份卡在二区走了一趟。
重返办公楼的时候,桌子上放着一个盒子,盒子只有千语一个巴掌大,用素蓝色包装,细带是白色的,蝴蝶结打的工整漂亮。
“你终于来了,你咋不来,我都怕这东西都得没主人了。”田双夏道。
千语将围巾取下放在桌子上,看着盒子问:“这是你给我的吗?”
“不是啊,是俞长官给我们一个人一份,说是过年礼物。”田双夏晃着脑袋问,“你猜,我得到了什么东西?”
“钱?”
田双夏立即白了眼,并反驳道:“你的说不定是一盒子钱。”
千语看着自己的小盒子,如果这是钱的话大概有个6、7万块,那也不错诶。
在田双夏的双目注视下,千语连忙把视线移到她手上,那是一银白色的长条卡片——出离条令,千语凑近看,上面钢印着几行小字,
[田双夏隶属CY机构,编码CYT123126,于1月23号允行,于1月26日必返。
持者注意事项如下:
1.不得将条令转让他人
2.不得携带任何违禁物离开
3.不得.……]
——这是出离条令。
千语笑道:“你可以回家啦。”
“是啊,”田双夏双手握着条令,跟着千语也笑起来,“俞长官说我最近表现也别好,准我回家三天。”
千语看了眼电脑时间,“明天就可以回去喽。”
田双夏猛点头,“是的,我等下一下班就要去收拾我的东西。”
“你呢,小屈。”千语看向一直默默无言的屈一靖,“俞长官给你什么东西了?”
这个人不似田双夏开心,甚至当千语问的那刻,他的眼睛和嘴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同时下垂,俨然一个苦瓜,“他,他没让我回去,还给了我一堆资料。礼物,只是你们两个的特殊待遇。”
若是平时田双夏一定会嘲笑他的,可她最近高兴,今日用前辈的口吻安慰道:“没事啦,小屈,你好好工作,以后也会有这个待遇的。”
千语笑着拿起桌子上的盒子颠了颠,盒子里的一定不是钱,它太轻了。千语再颠了颠,这样的重量让千语觉得它似乎只是个盒子而已,可里面的物品在盒子被晃动时,发出的声音又向千语证明着“我不是空的”。
千语坐下准备打开看看,拆开那白色的细线时,里面还有一个盒子。
“你的是什么?”田双夏凑过来。
千语立即将盒子关上,“没什么,钱啦。”
“真的是钱,你看我说了吧。”田双夏又把椅子转回去,微微摇头,“俞长官可真懂你,我也真懂你。”
“嘿嘿,是啊,”千语配合笑了笑,“俞长官最近来了吗?”
“没啊。”说完田双夏又不确定,问屈一靖,“没来吧。”
屈一靖,“来了,他昨天都来我们办公室了,看了眼就走了。”
“今天呢?”千语又问。
“干嘛,你现在走还要看他在不在吗?你不是都直接走的吗?”田双夏奇怪道。
千语,“不是,我有事找他。”
“是哦,你都找他几天了。不过我没看见他诶。”田双夏晃着手,她今天没有工作的状态,一直听着歌摇着脑袋。
“那你再帮我联系一下,你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我真的有事。”
“哦,好。”田双夏随即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
等信息期间,千语带着盒子出了趟办公室。
等再次回到办公室时,田双夏对着手机信息一字一句道:“没有时间,自己解决。”
“那你问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哦,好。”田双夏又发了条消息,刚发出去几秒就收到回复,“他说没有。”
千语点点头,拿着围巾带着盒子推门要走。
田双夏突然喊到:“千语。”
“怎么了?”
“我明天回去,你有时候要带吗?”
“要带吗”三个字问的小心,问得别有用意。
千语摇头,“不用了,谢谢。”
“你现在回去吗?”
“嗯。”
“那我们过几天见。”
“拜拜。”
“拜拜。”
揣着那个蓝色的盒子,千语拿着围巾又从脖子围到了下巴,然后往上拉,掩盖住口鼻,一头扎进风里。
万事具备,只差罪人雨。
1月25号,雨如愿来了,且出人意料的大。
这是唯一一次,他们见到雨是开心亢奋的。长杆子将雨桶从门口伸出去,雨打在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如一场盛宴开场的欢奏。
雨来时千语感觉不舒服,但说不上那里不舒服,只是觉得人格外寒飕飕的,心里闷闷的,像堵了块大石头。故此一楼出现这样一幕,一群人里,独独她一个裹着被子在烤火。
“为什么就我这么难受。”千语一手抓着被子,一手将那个蓝色的小盒子丢进火力里,随后那手对着火,像烤鱼一样手心手背来回翻动。
“可能是后遗症吧。”戚霜回复。
因为下雨而高兴的人听到这似乎才意识到雨的强大,冯定瞪大眼睛惊道:“那我侄子怎么办!那我姐姐怎么办!!”
“放心,303的负责人会照顾她的。”
冯定没有因为戚霜的话松口气,抬头看了眼坐在他对面的千语,又紧张几分,“你怎么样,你还好吧,你没事吧,你——”
朝向火的手被收回贴在耳朵边,千语闷声道:“够了,我又不是你姐。”
“我的亲姐姐诶,你现在怎么样了。”说着冯定撇下嘴,对着空气哀嚎。
王铎礼,“你跟你姐感情真好。”
“那当然啦,她是我亲姐姐诶。”冯定看着王铎礼问,“你是独生子吧,你不懂很正常,我姐姐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王铎礼勾了勾嘴角,不是笑,用轻淡的面部表情在怀念,他轻声开口,“真好。”
冯定又逮着千语问道:“你呢,你有姐姐吗?”
千语瞥了眼冯定,“没有,我独生。”
冯定又问戚霜,“你有姐姐吗?”
“没有,但许连有个姐姐。”戚霜乐意跟冯定聊,虽然许连在上面休息,戚霜还是降低了声音,“不过许连的姐姐去世了,是因为病。许连和他姐姐关系也很好吧,他在上面的时候,想方设法挣钱要给他姐姐治病,可是他姐姐最后自杀了。”
“啊,太难受了……”冯定唏嘘,“那他很想他姐姐吧。”
戚霜摇头,“他很少提,自他姐姐走后,他就来了罪人笼。”
冯定问:“因为什么?”
“因为他不及时救治他姐姐,他被判了无情罪。”戚霜一本正经。
冯定翻了个白眼,攥紧拳头,“他已经很努力救他姐姐了不是吗?”
戚霜点头,又道:“那不是他亲姐姐。”
冯定,“不是亲姐姐都能做到如此,他怎么会无情呢,他明明有情有义,气死我了。”
“他时候也管我叫姐姐。”戚霜幽幽道。
“等等。”千语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劲。
戚霜看着千语点头肯定她的想法,但冯定不明白,问,“诶,什么意思?你不是他女朋友了吗?”
“好了,你个脑子。”王铎礼听不下去,看着戚霜又重复了一遍,这一遍怒其不争。
戚霜却无所谓地笑了笑,“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
这场大雨至26傍晚才停息
27号一早,四个队部分人集合了一下,商量完善一些细节,又将收集起的罪人雨进行加工处理为他们的武器。
千语在现场听了几句后去了趟二区。刚到楼下,她就听到女生凄厉的嘶吼夹杂东西摔砸声,那声音是田双夏。
千语顿感不妙,心一下子跳动加速,这样的情形告诉她,这里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那撕心裂肺的吼声是从俞文景办公室传来的,千语直奔办公室。里面只有两个人,田双夏和屈一靖。
崩溃的田双夏坐在地上,地上零散着碎瓷片,她手脚都有被划出伤口,一看到千语,她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冲过来,女人用着极大的力气疯狂摇晃着面前人,“为什么?为什么我永远出不去,为什么我——”
千语试图安慰她,伸出的手落在半空,却又被田双夏紧紧抱住。
这个可怜的姑娘似乎彻底明白了那惨痛的现实,无法接受的人开始为这个世界感到悲哀与崩溃,她抱住她在这里唯一的信任,她反复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可千语也只是这里的可怜人。
手刚刚碰上她的背,下一秒门就被打开,田双夏立即松开千语,朝着人冲去,直到有枪对准她,她才被迫理智地停下。
“俞长官,你明明告诉我完成之后可以出去的,你明明说过,那么,为什么,你切断了我的——”田双夏带着最后的理智,清楚地表达。
而那个人,平日里算有几分温和能让人接近的,今天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他漠视别人的哀求,看到满目狼藉,只是平淡地说了四个字,“出不去的。”
“所以,你放我回去,就是让我父母再看我最后一面吗?”泪水随着田双夏的话一滴滴落下。
“是的,所以有好好告别吗?”
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千语心蓦然抖了一下,试图想将田双夏拉退几步,可田双夏再不能保持理智,她彻底疯狂,彻底失去她的理智,不仅没有退后,反而一边冲过去一边对着着俞文景大骂,“疯子,你们这群让人恶心的疯子——”
直到“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俞文景给了手势,卫兵收了枪手枪,可接着他扫了剩余两人一眼后,自己掏出来枪,将枪口对准千语。
他道:“好久不见。”
语气大不如常,现在这四个字没有语调,不是寒暄,是幽夜里不知明的地方射来一支暗箭,这支箭顺着千语的脸擦过,带走一缕细发。
千语咽了口口水,什么也说不出了。
转而俞文景的枪对准屈一靖,屈一靖一下跪在地上,“俞长官,我一定好好干的,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
“砰”
声音戛然而止,屈一靖倒在地上,四下留下一血与死寂。
枪口再次掉转,指向千语。
两人就怎么漠然对视着,良久,俞文景收了枪。
“告诉李言层,CY计划结束了。”
卫兵点头,“是的,长官。”
随后其他人全退出了房间,只留俞文景和千语相对而立。
俞文景踩着残碎的瓷片慢慢走近,长靴与瓷片发出令人不悦的声音,直到两人只有一臂距离的时候,这声音才消散。
俞文景伸手触摸着千语的脸颊,手指在上面轻轻刮动,垂眸看着,千语抬眸看去时,他问:“害怕吗?”
“怕。”
“怕你为什么不走。”
千语启唇未言,只有一滴热泪从眼眶流出,流到俞文景的手上,俞文景拿开手,背过千语,没有语调道:“走吧。”
千语从口袋拿出一张银白色的长条卡片,塞至俞文景手中,低头快步离开这栋大楼,走出之后她又加快脚步跑起来,她脖子上的那条围巾今天似乎沾了血,在风中起伏不定。
长白色的纸条上写着:
[千语隶属CY机构,编码CYQ124128,于1月24号允行,于1月28日必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