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来吗?”
千语也不知道自己运气怎么那么好,这个不正常的点来办公楼还能碰到俞文景。
千语将下巴从衣领里抽出来,低声掩盖心虚:“嗯,不舒服。”
“那现在好多了吗?”
俞文景那幅关心人的虚伪模样又露出来,千语没忍住“啧”了声,随后回:“就这样,死不了。”
“嗯。”俞文景似乎也词穷,跳过寒暄说起正事,“给你找了新人助理,正好,你跟我一起去我办公室。”
俞文景并没有对千语进行责怪,想来也是习惯了。虽然这是她第一次旷班被抓,但这绝不是俞文景第一次知道她旷班。领导的默许是千语肆无忌惮的最大动力。
领导的办公室向来只有他一个人,这个人又不喜欢摆放东西,偌大的空间略微显得空荡,空气里遍布掩不住的冷寂。
千语先给自己接了杯热水,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问:“上面冷吗?”
“冷,今年似乎格外冷。”
四季中她最是不喜欢冬天,冷天的寒气弄得人什么都不愿意干,躲在被窝里最舒服。冬天她可不少因为不想离开床而被言姐骂。
千语闷头喝下一口水,余光瞥见俞文景也只是坐着,手上没有动作,他的目光不知投向哪里,也不知道时至今日,他在思考什么。
敲门声打破这份安静。
“进。”
一个约莫30岁左右的男人进入,瞥了眼千语后径直走向俞文景,恭敬道:“俞长官。”
“千语小姐,他就是你的新助手。”
千语这才起身,将水杯随意放在桌子上。男人看着千语,眼里满是不可思议还有点嫌弃,似乎不能接受,自己给这样一个衣着简单、年纪不大的人打下手。
千语,“你好。”
在长官办公室,男人克制住自己的那点心思,立即伸出手,“你好,我叫屈一靖,请多指教。”
千语伸手轻轻碰了下,握完手千语看向俞文景,“那,小田呢?”
“不必担心,她还是你的助手。”
“哦。”千语原以为田双夏能脱离这场苦海,白高兴一场,语气低落下去,“还有事吗?”
“没有,回去吧。”
当然不是回家,千语带着新助手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小田,这是我们的新助手。”千语介绍道,“他叫——”
屈斤?屈一斤?千语刚刚走神了,实在没听清这个人的名字,屈一靖不满地勾了勾嘴角,缓缓吐出五个字,“你好,屈一靖。”
田双夏看着男人有些茫然无措,她如今兢兢业业,可是那边还是加了人。故此她并不待见男人,只是看了眼,冷冷别过头。
千语给他找了个凳子,“坐吧,资料在这边,你随便看看先。”
那凳子是千语的,现在给了别人,无私奉献的她只得站着,毕竟那个男的没有客气,不管不顾坐下了。
千语干站着这件事田双夏并不觉得哪里不对哪里不妥,毕竟有人现在经常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比如——“你今天怎么来了?”
是啊,谁快下班才来上班啊。
“来找你。”千语答。
田双夏问:“找我干什么,是要交代什么吗?”
“啊,不。”现在办公室多了个人,并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千语询问:“要不今天一起去吃个饭?”
共事这么久,千语从开没有约田双夏吃饭或者干点别的。虽然她们两个对于某件事有了分歧,但田双夏依旧拿千语当成朋友,于是欣然接受,且大方加了句:“我请客。”
当然,千语也欣然接受。
一到五点,两人一齐走出办公室。
一个时尚佳人带着另一个简单衣着的女的,虽然也是个美女,但是这样的场景还是略显奇怪,以至行人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
到了餐馆,两人选在一角落座。
田双夏扫视菜单,看似随意勾选着,然后递给千语,千语也随便在菜单上打上勾。
“俞长官为什么会突然加人来?”田双夏的不满在离开办公室后格外明显。
“他早就在物色了。”刚刚从外面进来,手被冻得冰冷,千语正握一杯热水。
“如果他比我厉害怎么办?”
“你为什么担心这个?”如果有厉害的人助力,这个任务不是更容易完成吗?
“你才是最厉害的,加的人根本不可能是来帮忙的。”
前半句话千语欣然接受,心里美滋滋,表面也是。“你去查查,看看他是个什么人?”
“他叫什么来着?”
“叫——”千语努力回想,屈一庆?屈一井?屈一……良久千语道,“额……他的名字好难记。”第二次千语也走神了……
田双夏无语但赞同,“那我明天再查。”
田双夏喝了口水,“你找我出来是要说什么吗?”
“你最近上去过吗?”千语问。
“没有,陆长官已经禁止我出离了。”
“啊?”
“嗯。”田双夏忧伤点头,“怎么了?”
“我想让你帮我带一封信。”千语如实道。
“信?”田双夏搅弄一圈面前的饮品,“放心,我出不去,我朋友也出不去吗?”
“那我明天给你。”
“没问题。”田双夏爽快答应。
田双夏见千语将脖子都埋在衣服里,一直缩着,“你这么怕冷吗?这都没到最冷的时候。”
“你当然不怕,你双夏诶。”
嗯,田双夏确实不怕冷,现在都穿着裙子,加了个外套包着,光是看着田双夏穿着的样子,千语都觉得自己浑身发冷。
田双夏带着点不知从哪里来的骄傲,“我从小就不怕。”
这天有人信誓旦旦地保证,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千语准时到达将信交给田双夏,下午下班就被俞文景“请”去办公室了
千语进门就能看到一封信安静地躺在桌子上,俞文景冷冷看着她。
她叹了口气,良久后如实交代,“我只是想让小田给我带封信。”
“我帮你带。”俞文景轻声道。
“哦。”千语有点不敢相信,又只能相信,呆呆再看了眼信,“小田给你的吗?”
小田和她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千语有点失望。
“不是,她现在是重点关注对象你把东西给她,”俞文景一字一顿,带着点微弱的嘲笑,“等于主动上交。”
“什么?”
“嗯。”
“她有什么好关注的。”
“宋长官要求的,毕竟,这个项目的真正执行人是她。”
千语干笑,“不会对她产生什么影响吧。”
“不会,但是你们昨天一起吃饭说的每一句话都被记录下来了。”俞文景动了动手指,笑着道,“不过你放心,到我这里就终止了。”
“哦。”千语将手揣在口袋里,“信是给我父母的,谢谢你哦。”那句谢谢一如既往的不诚心。
“乐意之至。”
谁知道这样的混蛋到底在想什么呢?听罢,千语低头笑了笑,道:“真的担心我会要你死吗?”
所以才到了这一刻他都保持着虚伪。
“期待。”俞文景仅以这两个带着轻蔑的字回答。
等千语离开办公室后,俞文景才打开信,平整的信上只有简简单单几行字。
—
“千哥、言姐好:见字如面,许久不见,是否安好呢?
我收到了你们的来信,信上内容小千谨记。
寒冬腊月,年关将至,今年会包什么饺子?
今年给我少包几个吧,就当惩罚我这个不孝女。
今生还能联系,小千感恩至极。
请勿想念,二位保重。在书房摆上我的碑位,小千期待重逢。
谨记:好好吃饭
谨记:勿挂勿念”
交出这封信,千语如释重负,踏着风回去的时候,都不觉得那么冷。
她直接去了75号。
一推门还没踏进去,几对眼睛齐刷刷看来。
赵奶奶在一楼大厅烧了柴火,眼下几个人正一起围坐着。这里的人没有因为千语没有进入太阳协会而拒她于门外。
赵奶奶一见是千语,立即起身搬了张凳子,喊道:“外头冷,来坐,来散散寒。”
“谢谢奶奶。”千语接过凳子在冯定身边坐下。
冯定似乎什么时候都开心,看到千语在他身边坐下,就顶着一张笑脸问:“你今天怎么来这了?你哪里来的围巾?”
围巾是早上去的时候,田双夏放在她桌子上的。千语刚要接话,冯定又问:“今天工作怎么样?干的顺心吗?路上冷不冷?”
“我,”千语终于找到空隙,“我帮你们。”
先前众人的目光在见到千语后的三秒就移开了,现在又齐刷刷的投过来。
“真的吗?你想好了!”
孔冬也跟着高兴:“太好了。”
千语另一边的江文岑欣慰:“我就知道,你不是胆小鬼。”
千语以前没有加入他们协会,但经常听这群人交流,大概也是因为千语没有加入他们,在她单方面看来,他们的计划是没有计划……
千语吞了口口水,艰难道:“还有一个月半就要过年了,我们,在过年前完成吧。”
江文岑疑虑,“时间会不会太赶了。”
不过冯定很欣赏千语这种行动派,立即拍手,“好!”
“你有想法了?”只有孔冬提到了重点。
“过年那段时间,有一场雨。这可能是离我们最近的一场雨,而且将近过年,也是他们最懈怠的时候。”千语道。
江文岑:“可是,如果下雨,我们也不能走啊。”
”并不是在下雨那天走,在雨后。”千语解释,“雨,是整个罪人笼都惧怕的东西。我们要收集那场雨。”
孔冬立即明白千语的意思,“这就是我们与卫兵对抗的武器?”
其余人立即反应过来,这样的逃跑计划一定无法避免卫兵对抗,他们没有武器,但雨是罪人笼天然的武器。
冯定拍手称赞:“好!”
不过下一秒就被江文岑瞪了眼,冯定让自己安静下来,委屈地继续听千语说话。
“我现在想听听你们的看法。”千语问。
“我们吗?”冯定眼神飘向孔冬。
孔冬:“我们还没有计划,你怎么想?”
“我也没有计划。”千语不知道他们是真的没有还是对她存有戒备心,不过她加入了就不是说着玩的,千语继续道:“出离口只有一个,那边设防严密,等真正实施计划的那天,一定要部分人去吸人卫兵的注意,无论是一区还是二区。”
——这意味着死亡。
这里的大多数人在小时候都学过一个故事。那个故事讲,森林起了大火,蚂蚁抱成一团,外围的蚂蚁用自己的身躯作为盾牌,让蚁群跨过茫茫大火,蚁群得以延续。换言之,这里吸引卫兵注意的人注定要成为盾。
孔冬立即举手,坚定有力:“一区交给我。”
“二区。”冯定举手。
“二区交给我。”千语轻轻说出这五个字。
现在二区只有千语能够自由出入,别人要和她抢都不行。为什么突然有一刻,自己要肩负起这样的重担?千语不明白,但她自愿。
她知她无力生还,所以临别前,写了一封绝笔信。
这天并没有聊很多,千语不是什么绝顶聪明的人,很多计划都要走一步算一步。
趁着天还看得清,千语就回43号了,而冯定坚持要送她回43号,无奈,千语让他同行。
千语不是不乐意跟他一起走,而是他真的十分吵。
“你怎么想出来的?”
“是不是想了很久?”
“是不是那天之后你就在考虑了?”
……
一连串“炮仗”下来,还要问一句:“你怎么不说话。”
千语的嘴巴都埋在围巾里,声音从里传来,干脆利落,“闭嘴。”
……
接下来的日子千语规矩了些,会认认真真去上班,但也就规矩了一些,但凡俞文景不在办公室,她下午可能也不在了。田双夏越发觉得千语奇怪,特别是她的工作时间,常常下午就跑了,但是晚上又要留下来加班。
不过俞文景都不说她,田双夏自然不会多嘴,她不会多嘴,但岳一靖会。
终于俞文景还是抽空找了千语。
某日,俞文景在午饭前离开办公楼,不久会又返回了,正好抓到要走的千语,这正好的另一个原因是,千语才会坐这个私人电梯。
看到俞文景的千语略微别过头,若无其事往回走。
“回来。”
“怎么啦,俞长官。”千语笑着回头。
“准备去哪?”俞文景缓步走向千语。
“下楼透透风。”千语向来是个谎话张口就来的人。
俞文景看向千语那并不虚心的眼睛,“今天不觉得冷了?”
“冷,但是,”千语道,“这份工作干的憋屈,不开心还是透透风好。”
憋屈的原因不用千语特别解释,她果然很会撒谎。
俞文景听了笑:“你以前什么速度,现在速度,你还憋屈什么?”
“哼。”千语,“再慢也有干到头的时候,难不成我能干到死吗?”
“哦。”俞文景露出惋惜,“当然不行。”
千语要回去,一转身再次听到俞文景的那两个字。
“回来。”
“又怎么啦?”千语烦躁回过身。
“不是去下面透风吗?”
“不去了,我开窗也能吹到风。”
“走吧,一起。”
那更不行了,她本来就不是打算去散步的,还跟冤大头一起,连连摇头,“不去不去不去了。”
随后以极快的速度溜回办公室。
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被抓包的千语老实两天后,吃完饭又开始要走,人都走到楼下,然后,又看到了俞文景的车。
心里默默祈祷这个人不在车上。转头一想,不在车上不就在楼上,千语定在远处想了想还是掉头回去,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准备去哪?”
俞文景缓缓从车上下来。
这个精准度,想必就是那个新来的细作告密的。
“刚吃完饭,下来消食。”千语镇定自若地笑笑,心里嘀咕吃完饭本来就有休息时间,这下他也说不了什么。
俞文景问:“那怎么不去?”
千语晃了晃手,“太冷了,还是上去。”
俞文景朝着千语缓缓走近,在千语耳边轻柔落下一句:“如果我天天盯着你,你就不执行你的计划了?”
千语心里一惊,瞪大双眼。
“走吧,一起走走。”说完俞文景自顾自走了。
千语也就原定站了几秒立马追了上去。
“你知道多少?”千语歪着头看他,怯生问。
俞文景闻声看向千语,却不说话。
“诶,你怎么不说话呀……”
俞文景,“你话好多。”
“……”好吧,染上了冯定的恶习。
两人漫步在二区街道,冷风习习,千语就把头往围巾里埋得更深些,走着走着,如下定决心般瞥了眼身侧之人,吸了口凉气。心道:太阳协会莫非有内奸?可她根本算不上什么重要成员,连太阳协会具体有那些人都不知道。
转念一想要想计划完成,是不是得立马就解决俞文景?
“在想什么?”俞文景问。
“啊。”千语的眼睛立即看向前方,心里打颤,他不会有什么读心术吧……
打消这个离谱的想法,千语又问:“你还知道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
“撒谎,”千语把心声宣之于口。“虚伪。”
俞文景闻声不禁挑眉,然后落下一句感慨,“真是怀念啊。”
怀念千语这个人还会装模作样的时候。
千语没有搭理。
“你每天不工作这边转悠,是要干什么?”
“你每天盯着我?”千语诧异。
起初俞文景对于千语旷班的行径没有什么意见也不在意,只是后来,在二区某处看到了她。一个极度怕冷的人,不选择回家躺着却在二区东张西望,她在观察。
二区没有人会注意一个不起眼的人,但俞文景会注意千语,三番五次也就猜出了什么,毕竟他们交过手了。
俞文景没说这些,“你放心,不涉及我利益的东西,我不在意。”
这意思是,你弄什么我都不管,只要不威慑到自己的利益。可你要我不说,你得给我带来利益。
“你要什么?”千语主动开口问。
俞文景一向欣赏聪明人,“三日后,给我去一个宴会。”
“你还敢让我去?”
俞文景笑了笑,反问:“你能替我做决策吗?”
你有病。
这次千语是在心里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