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千语 第17章 阶级滋养的怪物

千语又一晚没有回去，小四猜到千语会来75号，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天明，苏绮恋醒来见到一堆人，吓了一跳，可她跳不起来，哽咽着问，“你跟小四怎么来了？”

她没有秘密被拆穿的尴尬与窘迫，她知道，这一天要来，所以她无比坦然，甚至是笑，只是这样的笑一点也不灿烂，它是那么的酸涩。

苏绮恋，“我没有事的，你们不要那么难过，行不行，这样会吓到小希的。”

“你也吓到我了。”黏着的嘴巴在打开的那刻，眼泪也随着落了。

苏绮恋轻轻抚摸着千语的脸，她这时候在哄小希外的另一个小孩，“那对不起可以吗？”

“不行。我不想——”

“我也不想，可是，千语啊，我没有办法啦。”

没有办法健康，没有办法与老友再看一遍月亮，没有办的去陪小希完成伟大的人间冒险。

“有办法的。我们还可以去二区看，我有办法的。”

苏绮恋宠溺笑道：“好，我相信你。”

千语没有再说笑话，立即起身往外走，她要去找人。去二区只需要管辖长的条令，一区的管辖长不就是陆开吗？

千语身后跟着小四，他什么都不问，千语是什么速度他便是，不久两人一齐到达一幢高楼前。

在门口闸机处千语晃了晃卡直接进去，小四就在门口等。

“千语小姐，你稍微等一下，长官正在开会。”一人一把拉住这个莽撞的人。

千语和他见过，他陆开的助理。千语问：“他要多久？”

“我并不清楚。”

于是千语等了几个小时，一直等到中午。

陆开从外面进来，他竟是第一次见到千语狼狈，本是不算狼狈的，不过在陆开眼里，那个平日里张扬的人没了气焰就算一种值得开心的狼狈。

“你怎么了？”陆开一边问一边打开办公室门示意千语进去，“你怎么今天不去上班？俞文景已经让我找你了。”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去二区的条令。”千语根本没听眼前的人到底说了什么。

“你不是有通行证吗？”

“我要条令去二区看病。”

“你病了？”陆开打量千语，打量完确实觉得眼前的人带着病态，不过，“你病得有那么严重吗？再者你的通行证可以直接去二区看病，不知道地方可以找俞文景。”

“不是我。”

“谁？”

其实陆开根本不关心是谁，谁病了对于他来说都不重要，除非王铎礼。

千语再次搬出那个身份。

果然，陆开听了笑，对上千语眼神，笑立马止了，“你不是讲规则吗？按照规矩，你不该直接找我。”

按照规矩，苏绮恋应该找75号管理员陈爷爷，陈爷爷再找下一个，不知道多少个后的申请就会被当成垃圾信息终止在陆开这里。

如果按部就班有办法，苏绮恋已经在医院了。

“你能不能给？”千语问。

陆开正声：“当然不能，规矩办事，你以为你是谁，随意藐视法则，藐视规矩？”

“别跟我提法则，有规矩。你要我帮你们做那个保密工作的时候就已经不把这些东西当东西了。”

兴许是见到千语气急败坏，陆开又笑了，“凭我是这里的长官。”

“阶级滋养的怪物。你不就是要你所谓的朋友亲自来求你吗？我现在就去帮你把他找了来。”千语摔门出去。

跟门口的小四交流一番，她独自去了75号，从75号带着小希又回43号，没等几分钟，王铎礼就被小四带到了43号。

王铎礼看着千语牵着的小女孩，无奈中带着点怒意，「你带我回来看她？」

千语能看懂王铎礼的手语，“对，你现在好好地看看她。”

王铎礼向来心直，“你到底抽什么风？”

“你猜猜，你猜啊，我为什么要让你见她？”

“你疯了。”

“那你听明白，这个小孩叫苏祈希。”

王铎礼不明白，可听到这个名字心里莫名咯噔一下，“苏琦希？”

“她今年五岁，妈妈是苏绮恋。”担心王铎礼听不真切，“苏绮恋”三个字被千语咬得重些。

王铎礼瞪大双眼，眼神飘向那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千语知道他明白了，听到这个名字他就明白了。

“她，她们为什么在这里……”王铎礼第一次说话小心翼翼。

他的担心忧虑不假，千语一字一顿，“因为你！”

王铎礼头一次具象认识到自己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罪人。原以为自己没有干过什么坏事，而今自己不忍咒骂自己这个自私逃避，虚与委蛇的垃圾。今日，他第一次认同自己丢到罪人笼是多么正确的惩罚。

“我……她呢，她在哪？”王铎礼呼吸急促起来。

“她要死了。”

“什么？”

太多太多东西，它们突如其来一齐砸来，以至于让人产生误会，似乎是个玩笑，从一开始就是玩笑。

偏偏千语重复道：“她要死了。”

王铎礼呆愣住，他从来没有想过再次昔日的恋人消息之刻，居然是她危在旦夕之时。

带小希来见王铎礼，让王铎礼去求陆开本就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博，赌王铎礼究竟有多绝情，明显，她赌对了。

“我不管你现在跟陆开熟不熟，有多大的仇。我们现在去找他，让他给我们一个去二区看病的条令。”

王铎礼一口应允：“好。”

这次只有王铎礼一个人进去找陆开，留在外面的人焦急又痛苦。幸好不多久，他拿着条令出来，跟他一起出来的还有陆开。

陆开瞥了眼小希，眼神中透出的兴许是高高在上的人递来的悲悯，他道：“我送你们。”

几人同乘，千语坐在副驾。

王铎礼时不时看小希，他无法对着眼前的孩子说抱一下，他愧疚不已的心折磨他，只敢怯生生窥觊。

车子很快停在75号，现在一切准备好了，可楼上的人不肯出来。

冰冷的门紧紧掩着，门的人此刻在想什么？

“我对不起你，我现在回来找你了。”王铎礼重重跪着门前一遍遍重复：“对不起——”

兴许是想通了，苏绮恋颤抖着开了门，只是那通红的双眼一见便知她方才一定哭了许久。

她俯身一巴掌决绝地扇王铎礼脸上，“狗东西有什么资格来见小希。若不是你弃了她，她怎么会来这里！”

跟着这一巴掌落下地还有几滴眼泪，是痛恨。

随后又是一巴掌，苏绮恋哽塞着问：“你有什么资格来见我，你有什么资格？当年留下一条短信说走就走，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现在来见我干什么！”

对于当年王铎礼只字不提，苍白无力一声声一声声“对不起……”。

“先去医院吧。”千语扶着苏绮恋，她不是舍不得王铎礼挨打，如果情绪过于激动，对病人总是不好的。

王铎礼依旧跪着，沉着的头缓缓抬起，重复着千语的话，“我们先去医院吧。”

苏绮恋闭着眼，眼泪直流而下，“没用了。”

晚了，没救了，等死了……

世间无良药，我们都是束手就擒的羊羔。

千语猜得没错，苏绮恋早在来罪人笼之前就知道自己无药可救了，如此，她才能真正的毅然决然抛弃自己所有的家人来罪人笼“赎罪”。

便是如此，她才会同意千语带这个人来，毕竟，小希除了自己只剩他……

名为父亲的人在昔日爱人面前跪下，太仓促，太仓促了，龙卷风过境，要他什么都剩不下，曾经垒下的一切，而今岿然崩塌。

几行热泪，无言以对。

他与千语几近哀求：“会有办法，我们去一趟吧……”

不见棺材不落泪也是一种悲哀吧，苏绮恋同意了，她早已明白结局，无法撼动的结局下，只能设法去让它慢些。

千语带着苏绮恋下楼，却没有陪同她去二区了，随行只去了陈爷爷和王铎礼。

天色愈来愈晚，大抵王铎礼和陈爷爷这夜都不会回来。

千语跟小四正在哄因不见妈妈而闹脾气的小希，突然听见赵奶奶在一楼喊，“千语有人找你。”

来人是陆开。

“她现在怎么样？”

陆开也不知怎么开口，从怀里掏出烟，“兴许吧能有救。”他慢慢点上火，“她已经很严重了，早该治了。”

“哦。”千语跟这个人不能再多说怎么，知道消息就要上楼。

“等等。”陆开喊住，“我跟俞文景说你身体不适，只给你请了一天假。”

“再请一天。”

“这不是我说了算的。”

“他不是你朋友吗？你跟他说一下不就好了。”

“希望你明白你到底在干什么。”

陆开的话语冷冰，不掺杂什么感情。千语知道自己没有喘息的机会了，她陷入这个困局，就会被逼着向前走，如人陷洪流。

千语回过头，对上陆开的眼神，“我完成这个工作你会得到什么？会升级吗？会去二区工作吗？会出去吗？”

没等陆开回答，千语再次逼问，“你想的是出去吗？”

“你只需要完成你的事，其他的少管。”陆开说完掐灭烟头回到自己车内。

这令人丧气的对话，千语垂着头回到二楼，在小四身边坐下，轻轻靠着墙。

小四问，「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我们回去休息。」

是累呀。

「你累吗？」千语问，不过千语知道没有人是不累的，连懵懂无知的小孩都会因为玩耍而觉得累。

可小四摇了摇头，笑着答，「我不累。」

千语也笑了。

一颗跳动的心以为借着笑意就会掩盖疲惫。

「你不累，怎么会来罪人笼。」

王铎礼跟千语说过，如果非要在罪人笼找出几个没有真正没有罪的，那么小四必然算一个，因为他是自己来的，没有被按上任何罪名。

千语也曾问过，为什么，为什么有人想不开回来到这个地方。

王铎礼反问，你认为不好的地方对别人来说就一定不好吗？

当时千语又问了几个问题，不过王铎礼不答了，因为他也不知道。

现在面对千语，小四依旧含糊其辞，「因为我喜欢这里。」

千语轻笑，不语。

喜欢？究竟是什么人会说自己喜欢这个破破烂烂的地方呢？

千语不明白，不明白就闭上眼睛做起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