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上天指定的后悔药,被发送到任意时间地点,去帮那些面临抉择的人。
楚廷对自己的作用是这样理解的。
男人犹豫了一会儿,双手合十像是在祈祷。他看着某处发了会儿呆,整个人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像禁不住巨大诱惑的忐忑询问楚廷:“你真的有能力逆转时空,让我回到过去?”
楚廷拿出百分百的真诚,一错不错地看着男人的眼睛,笑着点了点头,道:“当然。”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回到什么时候。”
楚廷挪开眼去看这房子里的摆设,随意的打量着室内的装潢。
眼睛扫到旁边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图上。他自然是看不出什么花样来,只觉得这画的笔触都格外熟悉。
明明只是第一见这幅画,画的也是格外普通的景色,他却总觉得曾亲眼见过。
男人此时开口:“我想回到车祸发生的那天。”
楚廷点了点头,没再思考刚刚的画,低声应道:“好。”
他闭上眼睛,男人的记忆如一张被打开的画卷,平铺于脑海中。
搜寻到对方所说的节点,楚廷伸手打了个响指。
随着手指摩擦发出的声响,男子的意识也逐渐模糊……
[上天带不走执念太深的魂。它留于人间游荡,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年。]
醒来时,男人还来不及看一看自己是不是真的穿越回来,就被长期宿醉招惹上的头痛搞的脑袋发昏。
手撑着的床铺十分柔软,并不是透着寒意的硬草垫。
浸透一身的酒气涌入鼻腔,他被惊的不自主起了一个激灵。
不敢置信的看着周围的一切,陌生又熟悉的卧室。
他真的回来了。
拉开窗帘时击起的尘埃在空中欢快的飞舞,阳光透过窗子撒下来。
他看着那些细小的颗粒缓慢降落,零星几个随着他的呼吸换气而四散奔逃。
心猛烈地敲着,一下又一下。
男人急忙找到他的手机,看着显示屏上的日期和时间,还是忍不住愣了神。
直到屏幕上的水渍顺流到撑着手机的小手指,他才后知后觉地伸手擦了擦脸庞。
该高兴的。
怎么就哭了?
现下正是下午4点13分,距离发生车祸还有将近3个半小时。
他想赶紧去找哥哥,一道相思之苦,或是做一下最后的告别。
那个自称为‘送梦者’的人,告诉他一共有三次可以选择的机会,可男人只要这一次就足够了。
他从前不知道贪心之人终将得到应有的代价,因此付出了自己所不能承受的苦楚。
如今的他饱尝失去的滋味,上天愿意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已经实属难得,他不敢再贪心太多。
总算是明白,那时他哥为何在日记本反反复复的提及‘忍’字。
这何尝不是一种警醒。
[原来不是爱的不够深刻,只是害怕勇敢的人会失去更多。]
他的心思不必再想,事到如今已是一条死路。只能把自己做错的事改正过来,让一切都回到那个暗潮汹涌的时刻。
依旧平静的湖面。
未曾有过波澜。
若是有,也都是他擅自划开的水面。
剩下的时间就当个偷窥狂吧。
在追逐背影这方面,他可是个行家。
男子试图向上弯一弯嘴角,鼻腔却涌上股酸劲儿。
骗自己真的好难。不过,过来这趟也算是值回票价了。
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哥会在哪里。事实上他对哥哥的行踪可以算得上了如指掌。因为那人的生活轨迹重合率实在太高,两点一线的家跟单位。
不对,最近因为他总酗酒,两点变为四点。男人自嘲道。
这次回来,老天似乎对他格外关照。运气是一等一的好,像是知道他时间赶,一个招手就打到了车,一个红绿灯没等就到了目的地,就连电梯都刚巧在一层等他。
凭着记忆走到了他哥所在的部门。正是下午茶时间,员工大多都在自己的工位旁放了刚拿来的点心与饮品。
他哥的办公室还要往里走。可男人却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不愿挪动步伐。
眼前的一幕,在他意料之中。
那个曾笑容灿烂挽着哥哥手臂的女人,在酒席上身着红裙举手投足间优雅自如的女人。
此时此刻,正和他哥的女秘书亲的难舍难分。
察觉到有人走过来,只是朝这边轻瞥一眼,便故意似的伸出舌头描绘着女秘书的唇边。
“别看。”
男人眼前突然被宽大地手掌挡住视线,那温热的手掌轻覆上男人的眼睛,隐隐能闻到一丝沉稳的木香。
他哥的声音格外低沉,嗓音听起来略有些紧绷,说道:"我们走。"
男人还未回应,他哥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腕,力道虽温柔,却让人无法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他哥的步伐依旧十分从容,但他能感觉到那速度比平日快了几分。
他只能把眼睛投到他哥身上。
身着西装硬朗挺拔,领带也系得板板正正……
可惜没能看更多细节,他哥便停下了脚步,手腕也随即被松开。
“吓到了吗?”他哥语气温和的问道,眼眸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男人的视线。
男人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对方。
他其实知道的。
他哥找了个女同形婚,她负责在人前充当完美伴侣,背地里谈自己的恋爱,亲心爱的人。
男人没有喜欢旁观别人亲密的癖好,他只是忍不住去想,如果他跟他哥也可以这么自在的做自己,该有多好。
他本打算开口回答他没有,却陷入自己制造的漩涡里无法挣脱,眼睛里瞬间涌出的泪水被积在眼底。
他犹豫着要不要看对方,抬头的话很可能会与之对视。
尽管是穿越回来的,可这幅身体宿醉的后遗症无法忽略,眼下还缠着他的脑袋不肯离开。
他在双重压力下几乎是要不合时宜的说出无法挽回的话……
男人紧咬住唇,想借着疼痛让自己清醒。
这样的沉默被他哥当做默认。
他哥表情微僵,神色带着一丝不知所措地慌乱,突然不知道眼下要怎么办才好。
男人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板砖,甚至带了几分羞赧地开口道:“……没有。”
这样的独处时光并不多,往日里仿佛只有这种时刻,才可以不必刻意去装作水火不容。
像是自欺欺人,以为演的足够逼真,包括爸妈在内的一众人士便不会有其他方面的遐想。
事实上哪怕他们俩亲如一人,也不会有人对此心生疑惑。
一切都是做贼心虚的错。
他从前不懂他哥怎么愿意配合自己演戏,还以为是真的心生厌恶。如今才明白这并非都是为了配合自己,更多的是怕自己情难自持的下下策。
[贪恋你的每一刻都令我感到无比罪恶。]
当他知晓哥哥的心意后,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变的十分耐人寻味。
男人不愿让思想放飞自我的飘荡,生生拽住蹦的最欢的那根神经,强行压住。
思维陷入睡眠,感官却又活份起来。
以前未曾发觉,他哥那些看似愤怒的话语中,包含了多少不可说的担心。
“妈给我打了不少电话,说你最近浑浑噩噩的,成宿去外面酗酒,作贱自己的身体。你怎么回事?!”
他哥哥原本是个极其温和、沉着冷静的人,因为男人这些日的一再自我堕落,像是被迫撕掉了那些不在意与冷漠的面具,慢慢暴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喜欢是藏不住的,两个人独处时变的更加明显。
这一发现反而让男人大胆了许多。他不再为了偷看一眼做着那些打掩饰的蠢举动。
第二次光明正大的注视着他的哥哥。
好久没这般认真的看看这张面孔了。
明明才刚三十几岁,为什么看起来老气横秋的。可能领导当久了,自然而然的老成起来。
胡子刮的十分干净,听他妈说过,他们连几宿夜算家常便饭。工作强度如此大还能保持这样干净清爽的面貌示人,确实会让员工刮目相看。
精致到细节也会变成吸引别人的魅力,他很羡慕可以跟他哥一起工作的员工。每天都会看到这个人梳什么发型,穿什么衣服,脚踩什么鞋。
哪怕是当个前台都能在上下班看到或是打个招呼。
是一直都想靠近的人,他把自己推的好远。对方见状帮了他一把,背朝着他往更远处跑去……
他哥见他半天没吱声,轻皱着眉头,还是忍不住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男人看到了对方来不及掩盖的眼神松动,像是心头悸动时恰好被逮了个正着,不自然的大幅度扭头,更是欲盖弥彰。
倘若能早点发现这些细枝末节,他或许不必等那姗姗来迟的日记本。
只是喜欢上自己哥哥的恐惧,让他变成一只敢瑟缩在壳里的蜗牛。
一次两次伸出触角是为了试探心底早已扭曲的亲情,惶恐不安的偷窥令他没精力去看对方的反应。
曾经的他为每一次不被发现的注视而沾沾自喜,现在想来恐怕这份暗地里心生的欢喜也被对方看的一清二楚。
日记里清晰解释了他哥隐忍的原因。
是真的可笑到荒谬的理由。
‘我想看到弟弟幸福的样子,哪怕令他笑起来的人不是我。’
‘也不该是我。’
男人很想说:我并没有你想的那般脆弱,爱是很奇妙的,如果可以在一起,他不会惧怕任何。
可惜两个人都晚了一步。
他这次回来并不是打算和他哥坦诚相待。尽管他一直一直在想要不要说出口,要不要拼这一刻的永恒。
可每当这样想时,之前惨痛的经历就如雷暴般炸到耳旁,男人垂在身侧的双手都在颤。
这一次,他绝不会失去他哥了。
因为他的到来,他哥的下午茶续了好几次时,直到女秘书找了过来说过十五分钟有个视频会议要开始,他哥才略带遗憾的轻叹了口气。
女秘书看到男人,不自然的冲他笑了笑。想必是很意外会有外人到访,还撞到了不该看到的。
男人明白他哥为什么要找一个女同结婚,只是按照这个逻辑,他和他哥完全可以像女秘书跟他妻子那样,搞地下恋情啊。就他自己而言,只要能和哥哥在一起,偷鸡摸狗都无所谓,何况是不见光的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