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到了山脚下,前方的路也平坦起来,顺着一条河,不远处就能看见几栋稀疏安放年纪不小的矮屋子,屋外简单的栅栏上随意挂着小灯笼,红的黄的,灯光稀薄,但一个接着一个,恰好可以照亮一条不宽敞的小泥路。
此刻戌时过半,也算不上晚,一路走来,屋子也多了起来,但除了一排排挂在门外的小灯笼,几乎家家户户屋里都熄了灯,再走一阵岔路也多了。
花重锦下山不徐不疾,走到这,步子便慢了下来,不多久,他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小心翼翼地脚步。
花重锦停下,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
清冷月色下的白色背影并不真切,颜灼若心里犹豫,慢慢地靠过去,才确信花重锦是在等他。
“为何等我?”颜灼若问,明明方才巴不得将人赶走。
“与其被人偷偷摸摸跟着,不如摊开了方便。”花重锦说。
“我去凑热闹。”颜灼若顿了顿说:“顺路。”
闻言,花重锦不吭声继续往前走,于是两人便默默无言走了一路。
花重锦身后的人始终与他保持有半丈的距离,想到钟扬说两人曾经在川云山迷路过两天,花重锦嘴角不经意上挑。
好一会儿,颜灼若看着周遭一次一次重复的场景,突然开口:“这是什么地方?”
“开阳西北地,小枫镇,方才那座山,再往上走几十里就能看见川云山的雪,一直往西走,就能到魔界的于州。”
花重锦低头看着脚下结了冰的泥印子,指尖不断轻轻摩擦着,惨白的灵力偷偷地一点一点溜了出来。
夜风十分张狂地叫嚣,颜灼若估算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他也褪去了司寇服,换上了一身利索的便装,奈何这衣服在妖风面前十分单薄,压根挡不住八面来的寒气,不知道是不是他冻迷糊了,在寂寞的夜里竟然有一段一段听不出调的锣鼓音乐轻悠悠地飘荡着。
“前方是村民祈福的地方…”
花重锦看了他一眼,被他这哆哆嗦嗦的模样吓得一愣。
颜灼若见他步子一顿,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此时身边两个灯笼恰能好将两人的脸照得清楚——只见颜灼若两只浅色眸子上纤长的睫毛上好似被雾气浸湿了,结了层微霜,在他抬眼的那一刻竟然还在灯光下粼粼一闪。
“……”花重锦对上那双眼睛湿巴巴的目光,脑子里不知怎的冒出个“楚楚可怜”的念头来,他一时头疼地问:“你冷?”
颜灼若眨巴眼点了头,说:“你说什么祈福,我听见音乐声了。”
“听说一些地方冬日会在屋外挂灯笼,白天举行仪式祭祀山神,晚上一群人聚在一起吃喝玩乐,祈福山神保佑生活顺遂安康…..”
说着,花重锦从储物器里拿出一件宽大厚实的黑色披风塞给颜灼若,随着音乐声越来越近,前方上坡处已经能看到一片火光在漆黑的夜里燃起一片天。
颜灼若手里突然多了件东西,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盯着花重锦的背影看了不到两秒,就很不客气地将东西披在了身上。
“我们就当是迷路了在此借宿一晚,这种喜庆的习俗一般是不会拒绝外来人的。”
花重锦见他披上了披风,露出了脸,颜灼若的鼻子生得漂亮,高窄恰当鼻梁挺直,很是美观,现在精巧的鼻头却被冻得粉红,搭上那双清澈的桃花眼,看起来人畜无害。
上坡走过几阶楼梯,又迎来一个缓长的下坡,然后就看见一栋简陋的草顶房子前,年轻的姑娘孩子们围着一个大篝火,又唱又跳,吃吃喝喝,周围摆了十几张桌子和火盆,围了一群喝酒嗑瓜子的汉子,有男人手舞足蹈一张嘴边吃边喝边嚷嚷,时不时逗得一桌人欢快大笑。
两人以“迷路”的理由成功被好心的村民“收留”混到了人群中。
颜灼若看着“人满为患”的桌子,蹭火盆是无缘了,只好小心地凑到火堆前取暖。
花重锦从刚一来,目光便放在两位衣着不凡的一男一女上。
在这一群粗衣麻布的普通小百姓中,女孩小巧的身姿被鲜艳粉嫩的衣服包着,将她放远处看了像一只翩跹的花蝴蝶,男人守在女孩身边,一身藏蓝的衣服虽然低调,但那丝滑的布料,却让人一眼就知道材质非凡。
颜灼若顺着花重锦的视线过去,心里怀疑,随后他看见花重锦很自然的走过去敲了敲男人的肩,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唾沫横飞的大爷讲风流韵事,察觉到肩上动作,回头看清眼前人,眼睛顿时惊讶得大了一圈,回过神来一脸兴奋地对着花重锦喊了一声“殿下!”。
花重锦食指在嘴边轻靠,示意他别大声,微笑时的模样与在山上时简直判若两人。
他问:“挺巧,你怎么在这?”
“我啊,”男人偏头用下巴指了指沉迷在大爷故事里女孩的背影,叹了口气:“陪她呗,这丫头非得出来找仇旻,结果人没找到还把自己走丢了。”
仇珞山“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女孩摇摇头,喊了一嗓子“仇千渡”,见人没反应,然后一把揪住对方后领子将人强行扯了过来。
“哎呀!放手啊,仇珞山!你的手冷死了!”
女孩咋咋呼呼的挣扎不开,正准备和男人动手,然后抬头便看到花重锦对她很礼貌一笑,顿时满脸狰狞犹如枯木逢春,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女孩满脸惊喜:“殿下!你怎么在这!”
“办点事,赶巧这里热闹,就过来看看。”花重锦瞥了一眼篝火旁,好似在看他口中的“热闹”,实则把注意放到了乖乖蹲在一旁的颜灼若身上。
花重锦刚对上颜灼若的目光,此刻正好有个小胖子跑到颜灼若面前,把人挡住了,花重锦看不到他的神情。
“抓坏人吗?”仇千渡心里莫名不安起来。
“抓一个小偷。”花重锦见她面露窘色,于是岔开话题说:“开阳离清瑶很远,你们怎么跑到这找人?”
仇千渡撇了撇嘴,声音低下去咂嘴道:“是我想跟着姐姐,然后被她甩了,我们乱走来的。”
仇珞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妹妹阴阳怪气道:“说不定人家这个时候在家舒坦着呢,咱特么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仇千渡自知理亏,撇着嘴瞪了他一眼,正想阴阳怪气地狡辩,就被花重锦的话音打断了思绪:“珞山,你们好歹是双生子,她既然能把你甩下,又研究出‘新品’了?”
“是啊,谁知道她近来又搞出了什么新花样,能把自己气息都抹了,灵力根本没法找。”仇珞山满腹牢骚,她这个双生姐姐从小天赋高,在医药这方面学什么都快,但是学什么都不往正路上使,尽弄些让人头疼的药啊水啊,折腾自己亲弟妹。
“殿下你怎么问这个?” 仇珞山越想越是一个头疼。
“我最近也在找人,没什么头绪,问问你的经验。”
“得了吧,找人找得我心里苦,我还想来个人给我指条明路呢。”
仇珞山仇大苦深地叹了口气,随即脸色一变,笑出八颗白牙,凑到花重锦耳边神秘兮兮地说:“甭说她,我最近也炼了新毒,殿下要不要看看?”
看着他放光的眼睛,里面装着好似孩子般的渴望,花重锦刚点头答应,仇千渡突然冒出来一惊一乍地说:“吃面!”
“殿下吃面吗!?”仇千渡两眼弯弯在二人之间探出小巧的脑袋,她一把扯住仇珞山的衣袖就往前跑:“先去吃面,吃面吃面!等会再看,走啦走啦,殿下快来!一晚上呢,差不了这会儿!”
花重锦对她笑着“嗯”了一声,目光随后就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此刻颜灼若还是披着黑色披风一脸冷漠地坐在篝火旁,橘红的火光勾勒他挺立漂亮的侧脸,一群小孩围着他,或站着或蹲着,个个满脸好奇瞅着他看,一个绑着两条羊角辫小孩给他小心翼翼地送上碗面,一脸虔诚得仿佛里面装的是圣水。
“谢谢。”颜灼若生硬开口,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可奈何地拿起筷子卷了一小举面放嘴里,没想到味道竟然还不错,许是今夜太冷,又跑了一天,此刻这碗热乎乎的东西很合他胃口,于是他又开始吃第二口。
一群孩子个个端个碗围着他,也不说话,都各自吃各自的,这时颜灼若突然开口对挨自己最近的小胖子问:“有辣吗?”
“锅里莫有的,村爷爷方才说今年备的辣椒坏了…让我们凑合吃碗清汤的…但我不信。”小胖子吧唧着嘴,“嗖”的吸溜一口,将脸颊撑得鼓鼓的,仰头指了个方向,神秘兮兮地说:“那后面是村长家,肯定藏了,村长可喜欢吃辣椒嘞,等我再嗦一口……走!我带你去找。”
小胖子“豪气”地一抹嘴,然后在颜灼若肩上一拍,颇有“大哥”范地挺起胸膛说:“放心,出事我担着。”
颜灼若和他眼对眼瞅半天,被这孩子的模样逗笑了,他摇摇头:“算了,别折腾,清汤的凑合也不错。”
小胖子以为他害羞,毕竟这么漂亮的瓷娃娃哪里是能干偷偷摸摸勾搭的呢,于是目光越发坚定地盯着颜灼若带着笑意的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十分霸气地丢下一句“等着!”然后带着一股“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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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