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去仙界,陈简行自然而然也加入了这个队伍。
三人身手都不错,等刚落到仙界将军府的时候,天还不曾放亮,府里外一片寂静,几个打瞌睡的门卫看站在正门口,没有注意侧身墙头飞过的影子。
将军府不大,零星几个简简单单的灯笼挂得十分随意,它们发出的一片将自身包围的猩红,却实在无力起到照明的作用。
陈简行半匍匐半蹲在连铮卧房外墙的青瓦边,抬眼扫过面前的两人:“咱们这样溜进来,直接抓人吗?”
颜灼若坐在墙头,目光从漆黑的窗口移到花重锦脸上:“你能对他溯源吗?”
花重锦垂眸思索,想起曾经一次仙界的宴会上,连铮与人争彩头的表现,摇摇头解释道:“以他的功力,对他溯源很容易被发现,若是强来,会有危险——你们先盯着,我去搜一搜府里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炼妖放在三界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若将地点选在自己府邸设的密室,虽然被发现了是死罪一条,但总比选在外头要安全。
“我在这里等你。”颜灼若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黑漆漆的窗户里。
等花重锦离开之后,陈简行揉着发麻的腿,换了个姿势,颜灼若半起身,陈简行以为他也腿麻,正要给他让位置,谁知颜灼若二话没说就跳了下去,他眼睛飞快地朝四下一扫,十分轻巧又谨慎地走到了门口。
陈简行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得目瞪口呆,他轻功谈不上差,但也没把握不惊醒屋内人,他心中无奈,只好地守在原地看着颜灼若接下来的动作。
颜灼若把身体贴在门口,他呼吸很轻,细细把握屋内的动静,陈简行看不清颜灼若的神情,见他一动不动,心里竟然莫名紧张起来。
颜灼若原本冷淡的脸色渐渐严肃,他的眉头不自觉锁紧,把耳朵贴到了门缝之间——除了屋外细微得吹起发丝的风,什么气息都没有…
颜灼若心里犹豫三秒,然后利落将门推开,屋内很黑,颜灼若手里托出一团白色的火焰,照亮了普通一片的卧房。
他朝里面走了两步,那张空无一人的床便映入他的眼睛。
陈简行心里不知所措,索性翻过墙头,轻手轻脚地溜到门口,他刚朝里探出半颗脑袋,颜灼若便出现在他面前。
“人不在,进来。”颜灼若言简意赅的语气堵住了正要张嘴的陈简行,他轻轻合上门问:“你觉得他会去哪?”
“这个时候不好说。”陈简行小心翼翼地跟在颜灼若身后,眼睛跟着颜灼若手里惨白的火焰移动。
陈简行在脑子里把对连铮从小到大的印象飞快过一遍,然后说出可能性:“如果没有公事,八成可以去小王爷钟仕则的宅子里找找。”
陈简行解释道:“钟仕则和连铮打小交好,几乎日日形影不离,这个时辰不在,以我的了解,要么是醉酒了回不来,要么就是还在哪个楼子里一块玩——咱们要不要先等神界殿下?”
“等他。”颜灼若在墙上摸索到一个暗格,他轻轻一按,屋内突然轰隆一声响,发出一阵粗沉的摩擦声。
陈简行觉得脚下地板在震,一个不小心脚一崴,便侧身摔了下去,颜灼若眼疾手快,揪住他胳膊将他一把扯过来,两人都还没站稳,一道雪亮的白光倏地从人眼底闪过,陈简行一个趔趄,整个人砸向颜灼若,后者赶紧脱手,往边上一躲,于是陈简行便狠狠砸到了窗户边上。
陈简行痛得“嗷呜”一声,他双手捂着左边腰,身子直不起来,渐渐躬身跪下去。
“你怎么样?”摩擦声戛然而止,四周又恢复寂静,颜灼若走到他身边,悄悄打量他的表情,语气有些生硬。
“没…没事,让我缓一缓…”陈简行费力道,说着,他一只手朝墙边扒拉,想找个东西撑着,颜灼若犹豫半晌,伸手拉他一把,又将人扶到了窗口边,等人站稳才撒手。
“还好没人来。”陈简行悄悄在窗户口打开一条缝,眯眼扫了外面一片空荡荡的场景,长叹一口气说。
床前半大面积的地板被打开,里面躺着几坛酒,它们表面被主人擦得干干净净,想是很珍惜又舍不得喝,所以才时不时拿出来解解嘴瘾。
颜灼若扫了它们一眼,曲起食指在上面敲了敲,皱了皱眉,他将酒坛子拿起,打开,一股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
陈简行目不转睛地盯着颜灼若浅浅喝了一口之后,原本严肃的神情渐渐染上一层笑意,想是对方有了什么发现,可当颜灼若第二口喝完,这位一向冷漠的司寇大人,竟然舔着嘴唇,好一会都压不下上翘的嘴角。
陈简行:“......”
颜灼若又喝了一口,抬头对着目瞪口呆地陈简行,笑道:“还不错,尝尝?”
陈简行木楞地看着他,颜灼若稍有笑意眼睛便是弯弯的,嘴角上扬的时候右侧还会出现一个梨涡,跟平日面无表情甚至是冰冷冷的感觉完全是两个人。
陈简行担心他喝了假酒中毒,正要走过去将酒瓶子拿过来,颜灼若将手一收,偏头又变回了之前生人勿近的气场,轻皱眉说:“这瓶子我喝过,要喝自己开。”
陈简行:“......”
陈简行扶着腰小心走过来,半跪在颜灼若旁边,也拿了坛酒先是闻了闻,觉得没有异常便啜了一口,美酒入口,陈简行顿时感觉一股火辣辣的刺激让味蕾炸开,十分醇香柔滑甚至带上一丝丝甘甜——陈简行美滋滋地想,难怪冷冰冰的司寇大人也喜欢,这酒确实是个宝贝。
下一秒,颜灼若将“宝贝”起码有二十来坛全搬出来,陈简行心虚劝道:“司寇大人,你再喜欢也不能全拿走啊,咱们好歹是半夜擅闯进来的,万一被抓到了,有嘴也说不清啊。”
“我叫颜灼若。”
颜灼若小心翼翼放下最后一坛酒随口道,然后他看着凹陷下去空荡荡的地板,俯下身在内侧开始摸什么。
陈简行咧嘴一笑:“我知道,殿下和我说过。”
颜灼若手里摸到一根粗绳,他用力一拉,面前的地板突然咯咯一声,开了道缝,他顺着缝将地板掀开一块,露出里面一间窄小的书房。
陈简行有些意外,莫名觉得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他刚开口喊了一声“大人”,颜灼若突然扭头对上他的视线,面无表情地说:“九司身份是忌讳,你再乱喊,小心我灭口。”
“......”陈简行将嘴唇抿成一条线,颜灼若不再管他,顾自下了缝口,来到书房,陈简行左顾右看没办法,只好跟着钻下去。
颜灼若手里还摇着酒瓶子,他在屋内四处瞧瞧看看,这地方周围存放着几架子旧书,颜灼若随便翻开一本——是一本药理杂文,他向来看书犯困,当即把这写得密密麻麻地玩意丢开,转身走向一边的案几。
案几上,堆着一沓凌乱的废纸,纸上黑墨列出了许多药名,然后又用朱笔勾了几处,纸张背后写着编号,按大小一张张叠好着。
陈简行凑过来扫了一眼,不可思议道:“本以为连铮只是个有一身蛮力的莽夫,没想到竟然会能专门设个暗格钻研医术。”
“他生过严重的病吗?”颜灼若问他。
“前十几年前连铮带兵在东南地平乱蛮子时,受过一次重伤,那之后他养了许久,陛下也一直没再派他出过皇城。”
陈简行一手摸着下巴,思忖道:“往日见他生龙活虎,实在不想有暗疾的样子,倒是...小王爷!连铮和小王爷走得近,小王爷自幼身子不好,他若是帮小王爷整理这些东西,也能说得过去!”
“我不太懂医药,但这几种...”颜灼若一手托着火焰,一手拿着纸放在两人眼前,一张一张地翻着,随后指着几个不常见的药名说:“毒性很烈,这怕不是治病的方子。”
陈简行盯着陌生的药名,暗暗咂舌,忽然,颜灼若掐灭火焰,四周一黑,陈简行噤声不明所以,整个人紧绷起来。
“有人?”陈简行小声嘀咕:“是殿下?”
“不是,等着别动。”颜灼若从暗门轻身翻上去,三两步移到窗边,抬手轻轻拨开一条缝,外面光线不大,影影绰绰能看见一个白衣女人小心翼翼地朝这边靠近。
颜灼若食指靠在唇间,对陈简行模模糊糊探出的脑袋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靠过来,后者屏住呼吸,消无声息地缓缓移到颜灼若身边才敢站起来紧贴着墙,他躲在一边,拿眼朝缝隙里瞄了一眼,心里顿时揪了起来。
黑蒙蒙里,陈简行盯着颜灼若的侧脸朦胧的轮廓道:“她叫于柏,是连铮的手下,功力不在连铮之下,或许他知道连铮的下落。”
“待着别动。”颜灼若低声丢下一句,转身便到了门后。
屋外的于柏之前听闻动静赶来,现下虽然看着屋内漆黑一片,却能察觉到外人的气息,她不敢轻易靠近,周身灵力化作一把紫红长剑,慢步逼近。
颜灼若屏息凝神等她动作,谁知下一刻,一道犀利的刀锋倏地劈来,颜灼若无处可躲,当即短刀出手与刀锋相撞在夜间发出刺耳的长鸣。
陈简行耳朵痛得开始恍惚,一眨眼,他抬头已然能看到稀疏的星斗,原本简朴的小屋,经此一遭,当即塌得只剩三面漏风的墙。
“你这小贼,好大的胆子!”于柏长剑指向颜灼若,眉间怒色冲冲。
月色不大,不能足以照见对方的脸,只有清丽且有力量的声音在寂寞的长夜荡开。
颜灼若并不答话,他指间转着短刀,掐准时机,二话不说直冲于柏刺去。
来人攻势强劲,一股强悍的劲风随之扫来,于柏心里一紧,手中长剑还未打到实处,便觉得手腕疼痛难忍,大有撕裂之感,于是只好立即一个回锋将剑脱手,自己侧身翻过与那刀锋擦肩。
看似散发幽寒的冷刃在擦过皮肤的那一刻,让人瞬间出现火灼般的剧痛,颜灼若指间一转,刀尖掉头,毫不犹豫正要再朝于柏身上留下一道口子,谁知电光火石间,那被甩出的长剑忽然化作一条紫红长龙,裹着热浪烈火滚滚,张牙舞爪地朝颜灼若扑来。
出手的短刀立即回首,一道冰冷的刀锋从长龙身前划过,便好像撞向了什么坚固金属,顿时擦出一片晃眼的火花和令人牙酸的尖鸣。
陈简行刚从屋内出来,还没看清两人是如何交手,又如何将周围顿时弄得乌烟瘴气,只见颜灼若已经又回到他身边了。
空中透着硝烟一般的烟尘气,陈简行盯着眼前火浪翻天的长龙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跟颜灼若说上话,后者又一个箭步飞快冲了上去,他手腕使力,一套刀锋如冰锥直刺长龙,然后他一个侧身,脚下借力一踩长龙劈扫而来的长尾,身影快得下一秒便将刀尖对准了于柏的后颈。
于柏没看见他的人,却直觉身后来风,惊恐之余来不及多想,只好凭着习惯动作,急忙转身,在躲开颜灼若短刀之时,顺着身体的惯性,立马抬腿朝人狠狠砸去。
颜灼若好似料到她的动作,于是第一刀故意偏了半寸,等她一回击,立刻翻身转到于柏身后,速度快得令人咂舌。
于柏始终不见颜灼若的影子,却觉颈间一凉,颜灼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刀尖扣住了她咽喉。
颜灼若来不及开口,身后灼热的温度朝他涌来,仿佛下一刻长龙的獠牙就能咬破他的血肉,他只好先将于柏往边上一带。
然而于柏好似不把她脖子上要她命的玩意当回事一样,她趁颜灼若一动作,飞快从腰间掏出匕首,行云流水一般利落刺向颜灼若。
颜灼若没有要她命的打算,见她不顾刀刃出手,心里一惊,急忙将刀收回,顺手一掌打在于柏握匕首的手腕,于柏吃痛匕首落地,但颜灼若此刻无暇管她,只好由她退出几丈远,迎面接上长龙朝他喷出的烈火。
躲是来不及的,颜灼若只好分出几道刀锋化作一个结界将自己围起来,等长龙吞火的空隙,他凌空一跃,周身带着刀锋,踩上了长龙的头顶。
紫红长龙被短刀划出几道触目惊心的口子,眼下露着锋利的獠牙仰天呜咽,它周身火焰越加旺盛,温度渐高,却徒有其表伤不到人,猩红的血液溅在四周,立刻升起一片黑烟。
长龙的火光漫天,撕破黑夜,照得四下一片通红,寥寥几个看守醒了瞌睡,一扫慵懒之气,警惕地立在于柏身后。
颜灼若立于龙头,任凭其张牙舞爪,却不受半分影响,他正想着怎么将这刀砍不死的玩意先制住,谁知一道灵白透亮的东西突然出现,瞬间在长龙身上缠缩起来。
夸张的热浪仿佛碰上了寒山的冰雪,肉眼可见地如潮退般熄灭,被映的火红的天空渐渐回到它灰黑朦胧的夜,如果仔细看还能发现,周围比之前添上了一层清冷的白霜。
所有人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都是大吃一惊,然而更令人惊讶的是那道缠着长龙的灵白痕迹,竟然慢慢化成了一条通身雪白的,头上长着犄角的巨蟒。
颜灼若偏头往下看去,毫不意外地看到花重锦站在陈简行身边,而正好花重锦的视线也向他望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天色灰蒙,都看不见彼此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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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夜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