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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去用了一宿,一回到魔宫,已经是五更天。
颜灼若与花重锦交手之后,脑中很是亢奋,便忘了此行的目的,直到他稀里糊涂地抓着空荡荡的玄龟壳差点在拐角撞上万俟玥,才恍如大梦初醒。
颜灼若后退半步,定睛看清眼前人——是个神色淡淡的男人。
对方用沉静的眼神盯着他,这人俊秀的长眉轻皱,声音很是随意:“出去了?”
颜灼若背后一紧,悄无声息地将还没来得及安放的玄龟往身后带了带,点了头,眼睛朝下瞥:“嗯。”
万俟玥对他的小动作视而不见,也没打算追问,只是拿给他一卷旧到掉皮的老册子,说:“楚琛留下的,他在桑门办事,献城你去。”
颜灼若接册子的手一顿,听到后半句,视线立马不飘忽了,盯着万俟玥平静的脸,眉头渐渐凑紧:“死的是万圣宗的人,不查!”
“不关他们,册子在献城捡的,记载了一些禁术,是神界的东西。”
万俟玥将视线从他身上凌乱摆布的伤口离开:“楚琛说现场有阵法,八成是照这里面画的半成品,你去抓布阵的人,省得外人搞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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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界。
“我追到献城,法痕最后落在刘瑾生身上,前几天入阁窃书的应该是他。不过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当场还有几个魔界人死于刀剑之下,我看着不像内斗,不确定这事牵扯了几波人。”花重锦对一个男人说。
这男人面无表情,眉目冷峻,下垂的嘴角透着淡淡的悲,雪白的袍子将他包裹起来,像纤尘不染的玉雕。
这里是神宫的九夜台,地方不大,只够种下一棵硕大的白玉兰,这白玉兰虽常年落花不断,其花叶抽新却只在瞬间,因此这树可谓花开四季,生生不息。
禾与之低头,一双浅色的琉璃般的眸子无神地看着飘入两片粉白花瓣的酒杯,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酒香,他端起酒杯将掺着花的就轻轻倒了满地,像是在进行某种庄严而神秘的仪式。
禾与之放下酒杯,看着地上一片湿,不甚在意的说:“献城的案子由九司堂处理,你要是打算从这方面入手,最好以司寇的身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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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出了那件事,献城这些天的活气反而涨了不少,天不见得暖和,街上的行人却有两两三三,出来摆摊的小贩子也多了大半,这群人若有其事地守着摊子,时不时还叫上两嗓子,借此欲盖弥彰地偷窥这位初次登门的魔界司寇。
这位司寇带着符文面具,同时宽大的银鱼色斗篷又将他遮了个严实,小贩子不知道其美丑,但个挺高,看起来飒冷的,总该长得不差。
长得不差的的司寇在街上站了一会,直径走到边上一个卖野味的摊子边俯身说:“劳驾问个事,前几天出事的地在哪?”
“老混子的私府啊。”
卖野味是个长得黢黑的中年汉子,“老混子”是这群可亲的城民私下对城主的“爱称”,汉子听了颜灼若的问题,粗眉一挑,憋不住问:“你们办事之前不弄清楚?”
“私府在哪?”
一听这话,汉子吓得眼球都快溜出来了,一脸“这怎么得了”的惊骇,他抬手指着东边,憋了口气正想好好教育这么个办事不牢靠的犊子,不过没来及,对方就丢下一句“谢了”,清高地走了。
其实那汉子指的方向颜灼若已经找过了,不过他天生没有方向感,把周围找穿了也不见那所谓的“私府”。
颜灼若懒得听人说教,便放弃了问路这个念头。
不过他还没徘徊太久,就见一抹白色影子从上方闪过,对方身手太快,不知道是个什么,颜灼若索性追上去,于是误打误撞竟然将不显眼的私府找到了。
颜灼若瞅了一眼对方脸上金色的符文面具,随后将视线放到了地上一串诡异的符号上,漫不经心道:“你跟仙司换了?”
对方打量眼前人,除了面具符文不一样,两人都是同样的打扮,借了神司衣服的花重锦心里已经有了个底,轻轻“嗯”了一声。
花重锦走到符文法阵之前,两指在红黑的符文上轻轻擦过,白皙的手指上立刻占了片粗粝的黑和粘稠的红。
颜灼若盯着那双堪得上是艺术品的手看了会儿,双手抱胸静静站着没答话,直到神司凌空画了一段白色符咒,他才在符咒如游龙般跃进黑色阵法时后退了两步。
一层白光潋滟之后立即消散,最后只剩下一点微光悬浮在空中。
颜灼若若有所思地盯着“神司”的背影,漫不经心地问:“你画的是什么符?”
“示踪。”对方简单丢出一个词。
颜灼若慢悠悠地说:“不靠灵痕找人的法术,新奇。”
神司抬头望了一眼好似“闲杂人等”的颜灼若,一言不发抬腿往外走,打算从当天宴会上的一片狼藉中找出的什么。
宴会的地方在一间不太宽敞的厅堂,也许是人去楼空顿生荒凉,一阵阵不知道从哪漏出来的小妖风将红色帷幔吹得“搔首弄姿”,妄想添几分活气,可惜结果适得其反,活气没添成,冷气倒是来了不少。
颜灼若找了个风小的地方,随意地往墙上一靠,结果被冻了个激灵。他看着“神司”将周遭检查个遍,然后与之前一样,画了道符,接着那符四分五裂,变作一群白色的光点有如雪一般飘落到四周。
其中一个小白点飘到了颜灼若面前,他抬手指尖轻碰,那小东西就温和地在他手上散开了。
“你可知道用冷兵器行凶的是什么人?”花重锦突然开口,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往回走。
“这不是还在查呢,查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颜灼若悠悠地跟在他后面,又回到了法阵前:“这周围都示踪遍了,有什么发现吗?”
“示踪符也得是根据某种东西的特征来找人,比如,精气,鲜血这类有活人气的,冷兵器的主人我找不到。”
花重锦将阵法中间那一点悬浮的微光收拢至掌心,随后微光乍破,一只灵巧的鸟就扑哧飞了出去:“但是布阵的人可以。”
说完,花重锦就朝那鸟飞的方向去了,颜灼若紧跟其后,说来奇妙,这小鸟儿看着不牢靠,飞起来倒是迅捷的很,两人跑了许久,跟着鸟儿停下来的时候,天竟然已经暗了下来。
这里是座低山,漫山种着红枫树,不远处有条河,不深不浅地镶在山表,到了现在这个季节,风一吹,红叶就簌簌而落铺满了地。
它们大多留在山上,化作精气做一场轮回,也有不少会飘到河里,顺着流水飘到山脚处穿过几个村庄,再流入碧海,成为某些灵气生物的盘中餐,有时候风来得大了,又正值红叶最火热的时候,就能看到整条河都是红的。
虽然此时天光幽微,但周围的一片红却也叫人晃眼。
颜灼若没来过这个地方,他打量周围也瞧不出什么东西,便问:“要找的人在这?”
“前不久在,他的灵气在此处消失了。”花重锦将空中扑腾的小家伙收回来,唯一一点微光也没了,他抬头望了眼清淡的月,好似无声之间叹了口气:“我明日再试试。”
“……”颜灼若眉头一皱,随意往树上一靠,面具后质疑的目光集中在眼前人身上,但他确实不懂神界这类什么咒什么术的,只能随口“嗯”了一声,也听不出情绪。
花重锦抬手画了一道符,让四周稀薄的雾气渐渐聚拢到他手中,想从中找出点线索,两人静默不言,风声,叶声,流水声就显得格外张扬和凄清。
颜灼若偏头看了看四周朦胧一片,只能借着月光才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把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神司身上,幽幽道:
“你怎么确定用冷兵器杀人和画阵法的是两个人?”
花重锦闻声抬头,说:“冷刃下的伤口不仅干脆利落而且很巧妙,对方更像在练刀;而画阵的人行笔不稳,此人应该是处于紧绷的状态画的阵——两种全然不同的心态,是两个人的可能极大。”
“那你查哪个案子?”颜灼若问他。
花重锦言简意赅:“刘瑾生。”
颜灼若维持着悠闲的姿态沉默半晌,下一刻他朝花重锦走过去,脚下没有一贯的漫不经心,开口嗓音平静中带了几分压迫,他问:“你穿上这身衣服,是神帝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这个“他”指的是神司钟扬,虽然颜灼若偶尔也会让楚琛替他办事,但随意借出九司身份是不符合九司堂规矩的。
钟扬是个规矩得不得了的小伙子,他没胆子将身份外借,如今这袍子底下换了一层皮,颜灼若想知道理由。
花重锦冷冷的目光透过精巧的面具,落进对方漆黑的眼里,他平静的话中听不出情绪:“魔司难道想干涉神界内务?”
“没有,”颜灼若话里少了几分咄咄逼人:“只是有些意外,你是借他一次身份,还是代替他?”
花重锦说:“一次。”
“能摘面具吗?”颜灼若问完,率先将自己面具扯下。
虽然此刻月光极淡,只能映出颜灼若模糊的轮廓,但那晚上在碧海边这张脸给花重锦太深的印象,光这轮廓就足以他认出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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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交锋